二月初一給小賈蘇過了個過分熱鬧了些的滿月之後,晚上眾人便一道兒回了尤府。尤氏才出了月子,身體也不大好,加上婆婆病重,竟然連兒子出府也不得陪伴。餘氏帶著姚珊姐妹勸了她幾句,她也無法,隻得灑淚拜別了。賈珍因為要在家操持,並服侍老父賈敬,居然也不得空閑。


    於是當晚大家在府中各自略作休整。第二天正是二月初二日,姚姍便開始打點著自己同師父張友士回山裏的事宜了。


    其他的事情倒也罷了,最麻煩的還是她這個小小的、才過了滿月的侄子的吃飯、更準確地說,是吃奶的問題。


    賈家自然是有選好了的乳母的,本來也已經在初一的當天便跟著過來了。


    尤氏也特別放過話兒,說這乳母背景簡單,且自蘇哥兒出世便一直跟著的,應該是無礙的。姚姍雖然看著那乳母也是老老實實、幹幹淨淨的,但是因著此前沒事兒的時候看過的宅鬥宮鬥小說戲碼太多,帶著個外人總覺得不太踏實,再加上什麽事情隻要一沾染上賈家好像就總會變得複雜百倍,她一不留神就想得略微多了些。故而,看著那可能根本沒有什麽問題的乳母也覺得疑神疑鬼起來。雖然不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心中卻總是不大舒服的。


    然則她私下裏雖然存了這個心思,麵子上卻不好直接拒絕的,甚至連提出點兒異議都不能夠。隻因為這小孩子的吃奶問題,無論想出再怎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好拒絕的。


    再者,想她一個年紀隻有五六歲的小毛丫頭,之前趁著無人注意,鑽了幾個空子辦成了那幾件大事兒,就已經很是惹眼了,如果現今連這種小事兒都要出頭,那簡直就是赤果果地向著眾人宣告:“我是妖孽,大家快來關注我”了。


    到了這個時候,就能體現出來身為成年人的重要作用了。


    張友士看著她磨皮擦癢、鬱鬱寡歡的,早猜出來是什麽事兒,但是這位先生性子素來淡定,偏偏看穿了又不說穿,直挨到晚上,那乳母已經去服侍小賈蘇睡覺的時候,看姚姍實在忍不下去了,這才悠然道:“為醫之道,貴在用心。以滋養為主、以疏導為輔,方為上策。”


    姚姍聽了這話,倒似醍醐灌頂一般,豁然開朗了。可不是呢,“滋養為主”這肯定是調理身子的第一要務啊。翻譯成人話,那也就是說的是中醫裏麵一直講究的“食療”和“食補”了。


    想她這小外甥方才彌月,如果還是照常吃乳母的奶,自然是沒有起到任何食療或是食補的效果的。既然都已經是要進山去全方位地調理身體了,那麽吃的東西也肯定就要變上一變了。


    思路一打開,點子也就不斷地往外冒了。姚珊盯著晚飯後專門給她充作甜點的酥酪,忽然想起現世那些牛奶、羊奶、馬奶、豹子奶的廣告。他們營銷推廣時候吹噓的功效,可真是挺能坑人的,這會子她別有用心,倒還真是由此想到了張友士那句話的真實意思所指了。


    誰說蘇哥兒就一定要喝人、奶了?


    想他們那山裏,本來就半是野生半是放養著些珍貴的草藥的,也吸引了山中不少珍禽走獸偶爾過來覓食自救。她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曾經遠遠見過些野猴、麋鹿之類的哺乳動物,這個沒有任何汙染的年代,鹿奶強身健體的效果那應該就不是單純唬人的了,大約還真能起點兒效果了。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功效,這倒是一個甩掉賈府派來的那奶娘的好機會。


    可惜遠水救不得近渴,她總不能以山裏有鹿為理由就讓人家奶娘回家啊。


    不過想到此時正近年關,街市繁華,說不定就有那兜售鮮活野味兒的地方,能尋出幾頭活鹿來呢。想到這個,姚姍當下便轉憂為喜,第二天一早起,便央求著餘氏帶了她出門一趟,去逛了逛街市。


    因著姚珊素來省事,幾乎從未要求過什麽,餘氏還當她終於開竅兒了,要買些女孩子的小玩兒意兒了,便帶了二姐兒一道兒,盛裝出門。一路上還打趣著說三姐兒長大了,知道要去買好東西了。


    姚姍但笑不語,隻催著快快出門兒。結果真到了街上,卻也不看其他,尤其對那些餘氏預料中的胭脂水粉、針頭線腦等的基本不大感興趣,倒是慫恿著餘氏給她自己和二姐兒買了好些。


    母女三人帶著幾個仆從,倒是難得愜意地逛了半天。姚珊看了看天色,心中暗暗焦急,然後就有意無意地引導著餘氏往買食材鮮貨那邊走。打著要招待師父張友士和款待賈府派來的被她尋覓了許久,竟然真得找到一處賣活禽畜的。


    還沒走到地方,姚姍一眼就看見了一頭梅花鹿,雖然因為關在籠子裏而略微有點兒蔫蔫的,但是仔細看了之後,卻是沒有什麽病的。最巧的是,這頭鹿腹下的毛異常光滑,乳、房脹大,居然是頭雌鹿,而且顯然才產仔沒多久,正是姚珊要選的那一種。


    看到姚姍感興趣,攤主便湊過來說這兩頭鹿如何如何新鮮,做烤鹿肉、鹿舌羹多麽多麽好吃……說得正高興,姚姍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餘氏不明所以,倒是虎了一跳,慌忙趕上來詢問。


    姚姍便哽咽著道:“這隻鹿真是太可憐了,看樣子,還是個當娘的呢,不知道可也有小的沒有?好太太,你看它多可憐啊,不如咱們買下它吧……要不它就要給人吃了。”


    因為姚姍哭得動人,二姐兒的眼圈兒也紅了,跟著勸道:“是啊太太,既然三妹妹喜歡,就買了吧。這鹿是靈秀畜生,看著多可憐見兒的,咱們也算是做個善事。”


    那攤主也是個伶俐人兒,見到這一行太太姑娘不像是美食家,倒像是搞慈善的,便趕忙轉換了營銷策略,滿臉堆笑著道:“喲,太太姑娘們果然是菩薩心腸,這鹿確實才下了崽子,可惜頭幾個都沒留下來,就剩一個還快不行了。小的尋思著大過年的晦氣,就沒放出來打眼了……若是太太姑娘們看它們可憐,買了這當娘的,我們就把那小崽子一並送給姑娘們頑也不值什麽的”。


    姚姍這才看清楚,那雌鹿腳底下的角落裏居然還臥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小鹿。雖然覺得它的兄弟姐妹們多半也是被送去做什麽“乳鹿湯”了,但是姚姍還是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順利地扮演了心地善良的有點兒閑錢人家的小姑娘,和二姐兒一道兒慫恿著餘氏把那頭鹿和它的孩子買下來了。


    到家之後,姚姍就把那隻小鹿好好檢查了一遍,發現它除了身體弱了點兒之外,倒是沒有什麽其他的毛病。那頭雌鹿似乎也真的有點兒靈性,見到姚珊給小鹿查驗,一雙含淚的大眼便緊緊盯住了她不放,不時發出“呦呦”鳴叫,整個兒母愛勃發。


    姚姍給那小鹿崽子喂了點兒藥,又把它跟雌鹿一道兒好好放在暖和的屋裏之後,第二天又去看,居然還真給她救了回來。


    看著那花鹿母子幸福依偎的模樣,姚珊倒也覺得自己算是做了件好事兒。那雌鹿已經認得她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手。姚珊頗覺有趣,索性就半開玩笑地跟著那大鹿說:“我救了你兒子,你也救救我姐姐的兒子吧?不如就把你神奇的鹿乳借給我大外甥點兒好不好?”


    本是句玩笑話,沒想到那鹿居然還真的雙膝跪倒,由著她擠奶,事情辦得倒也挺順利。直把陪著她來的尤二姐唬得一楞一愣的,還道是她三妹妹玩兒鹿玩兒的瘋魔了。


    鹿奶收集完了,姚珊又到廚房,親手將那鹿乳倒入幹淨的陶罐中,又加了點兒張友士先前給開過的小兒調理方子一道兒煮熱,這才給小賈蘇拿過去。


    本來是一時興起,碰運氣似的嚐試的,結果居然達到了意料之外的療效。


    大約也是先天有些慧根,小小的賈蘇居然將這味道奇怪的“奶”喝得津津有味,他似乎本能地知道什麽東西能讓自己不那麽難受,倒是讓姚珊暗自驚歎求生的本能果然是連嬰兒都有的。


    幾天下來,這位小蘇哥兒便果斷地拋棄了乳娘,認了那頭年輕的梅花鹿為新的乳母,倒也不枉費姚姍下的這一番苦功夫。


    於是賈家派來的乳娘就這樣被委婉地請了回去。


    理由自然是,蘇哥兒已經有了新的“乳母”了。


    而且這新乳母又溫和又不會亂嚼舌根兒,乳汁甜美還兼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賈府本來還不信,親自差人過來看了才知道,其中的奧秘原來是姚姍每日將草藥喂給這鹿,然後經由乳汁喂給賈蘇,剩下的就便宜了那小鹿。這法子雖然古怪,但效果卻是有目共睹的。待到二月初九他們出發的時候,不管是賈蘇、還是小鹿,他們的身體居然都有了不小的起色。


    特別是那之前還奄奄一息的小鹿崽,這麽幾天的功夫居然就能跑能跳了。


    張友士撚須淺笑,姚姍喜不自勝,賈府包括尤府的眾人都目瞪口呆了。


    於是,再無人提反對意見。到得二月初九吉日,張友士帶著姚珊並送行的家仆一行人、兩隻鹿浩浩蕩蕩地重新往山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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