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在靈堂上的這一位,居然是安姨娘。


    因著總共同她沒見上兩麵,她也一直都是那等溫柔文靜的樣子,姚珊進靈堂的時候便隻掃了她一眼。雖然說女眷們都是那種險些哭倒的模樣,這位安姨娘卻不過也隻是掩了帕子,哭得很是端莊。


    加上姚珊的注意力一直是放在了黛玉、默玉身上,偶爾也看兩眼表姨媽謝姨娘,如此一來,她便也沒太關注其他的女眷,所以也就沒發現安姨娘的異常。


    直到她忽然暈倒。


    作為靈堂上唯一懂醫理的人,姚珊自然很快地就被推了過去,先對她進行簡單診治。另一邊,早有人飛奔了去尋郎中——這是有喪事的人家,總是會預備著的。隻為著因悲痛過甚跟著亡者去了的不在少數,比如那等白發人送黑發人或是夫妻情深之類。


    雖然說賈敏這年紀並無什麽特別容易出事兒的親屬,林如海也不像是那種經不起事兒的男子,但保不齊其他人會有些什麽,故此,林家還是預備了郎中在府內。隻是,因著女眷們人口簡單,也並沒有什麽特別要防備的,那郎中便是放在了外院子裏,先就著外頭林如海操持著的那個靈堂。這也無非是防著林如海悲痛過甚,又連日操勞,被累倒了的意思。


    然則,這麽些日子過去,林如海那裏倒是沒事兒,今兒內院裏倒是躺倒了一個。真是事兒來了,擋都擋不住啊。


    姚珊歎息了一聲,撥開圍觀咋呼的女眷和丫鬟們,衝上前去,略看了看情況,心中便有了數。不過,這事兒她並不好自己當場給下診斷,故而隻叫眾人散開些,讓空氣流通,又吩咐幾個穩妥人將安姨娘抬到旁邊抱廈中榻上躺好,這才轉過頭來,低聲跟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的謝姨娘說了幾句話。


    其實這話也不好太明著說,隻不過讓她心中稍微有點兒底罷了。看著她忽然變得慘白了的臉色,姚珊心中也不免湧上了不少同情。這後宅裏的事兒,真心糟心。趕上這些事兒,她就算是有心,也是幫不了多少忙的。何況,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了。


    隻是,謝姨娘卻不一樣,她到底是林家的人,而且,是林如海現下唯一孩子的生母,越到了這種時候,越不能倒下,特別是在姚珊想法子辛辛苦苦地幫她把林默玉救回來之後。


    想到這裏,姚珊隻有寬慰似地拍了拍謝姨娘的手,然後看了眼靈堂的方向,低聲道:“表姨母,默哥兒他們還等著您回去呢。”


    謝姨娘這才回過神來,含淚看了抱廈一眼,又轉回來盯著姚珊,似乎欲言又止。姚珊當即會意地點了點頭,又指了指靈堂的方向,示意那裏還需要她操持,這裏交給她便好。


    謝姨娘這才轉過身,卻又似不死心地看了看姚珊,姚珊果斷地搖了搖頭,她才終於提腳走了。


    目送了謝姨娘跌跌撞撞地回去靈堂之後,姚珊轉回身回了抱廈,同幾個丫頭仆婦一道兒守在安姨娘身邊,等著郎中過來。


    很快地,有個發須皆白的老先生便趕到了。眾女眷自是回避,隻留下貼身伺候的婆子丫頭伺候。姚珊卻是沒退,反正她現在的年齡,厚著臉皮裝一裝嫩啥的不避大防也是可以的。


    那老先生果然沒有注意她們幾個,隻專心給那安姨娘診治。未料才切到脈門,他便麵色大變。不過似乎是不相信一般,又反複切了幾次脈,隻是那麵色是愈發難看了。


    姚珊看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搶在他說話前,先拋了幾個專業術語過去。丫頭仆婦們反正是不懂的,但是行家裏手,自然不會不懂。那老先生的麵色便更是精彩,竟然一反此前的無視,鄭重地與姚珊問答起來。


    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其他人都聽得雲裏霧裏。姚珊卻再清楚不過,這位安姨娘,怕是沒多長時間好活了。


    雖然說她平素裏放了比較多的功夫在婦科和兒科上,但這毒藥學,也並沒有拉下。雖然說張友士不怎麽重視這一個分類,但是,姚珊卻對此表現得很有興趣——在古代混,不學點兒毒理學、藥理學傍身,要怎麽平安活到壽終正寢啊?


    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位安姨娘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她看著柔柔弱弱、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也沒覺得多受林如海的寵愛,居然連這樣低調內斂的人,都還熬不到個平安終老,也當真是可悲可歎了。


    跟那老中醫神侃了幾句之後,姚珊便可以確定,這位安姨娘她此前的症狀,是中毒無疑了。


    雖然說,關於這毒是什麽毒,如何發揮的作用她還不能十分確定,但她知道這毒至少已經下了一年有餘了——若要讓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自然要用慢性毒藥了。最要緊得是要慢而有效,有效而不要讓人察覺,這位下毒的人,看來也是個行家裏手了。


    按說,尋常人也看不出來這種症候,隻以為是心悸、體弱這種小毛病,然則一旦開始昏倒,然後便再無轉圜的餘地,很快地就會長眠不醒了。


    這也是姚珊此前沒有當場說破的原因。後宅投毒,而且是人家的內院後宅投毒的事兒,隨便跳出來出頭,極有可能會引火燒身,就算她不怕,也得為她表姨媽謝姨娘和小默玉想想啊。


    但是誰知道林家請來的這位老中醫也不是白給的,居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異常,而且,看他那個樣子,恐怕知道得比姚珊還多——在人家老先生一輩子的行醫經驗麵前,姚珊這幾年的學習經曆就完全不夠看了。雖然她得的是張友士這等名師的指導,但畢竟時日尚淺,特別是這用毒解毒方麵,更是欠缺實戰,此時雖然靠著賣弄幾個專業術語暫時唬住了老先生,但是很快地,人家就發現了她的虛張聲勢。


    故此,那老先生雖然不至於勃然大怒,但也不再跟她多說,隻拱拱手便告退,看樣子是要找林如海匯報去了。


    丫頭婆子們自是不好攔住詢問,隻扭著帕子幹著急,想是實在急得狠了,便也有人顧不得講虛禮含著眼淚懇求姚珊去問問。到底安姨娘如何了,總得也給個說法不是?


    姚珊正好也有話要同那老先生單獨說,便也答應了下來,徑直去追那老先生。


    後宅出了這種事兒,聰明的郎中們都不會說破,這老先生不知道是醫者父母心,還是到底有些惻隱之心,見到姚珊一個人追上來,終究沒一個字不說,卻也隻是搖了搖頭道:“晚了,若是早一個月,興許還能試試……現下……”他一麵搖頭,一麵已經出了內院。


    雖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但聽到了這個確實的答案,姚珊心中還是覺得有些難受。那老先生卻再也不肯多說了,很快便消失在了門外,她隻得自己默默往回走,才回到靈堂附近,便見到安姨娘的貼身丫頭滿麵是淚地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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