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眾人都嚇了一跳。姚珊處在離著他們最近的地方,更是吃了好大一驚。不過她反應向來迅速,片刻後便已經回過了神來,低下頭仔細看時,卻見到那出來“救美”的“英雄”竟然是小小的賈蘇。


    瞧著地上散落的書本和他板著臉兒費力地抱著賈寶玉的模樣,姚珊已經看出來賈蘇小同學這是才自學裏回來的架勢了。就不知道是路過還是專程來賈母這裏有事,總之,居然正正被他趕上賈寶玉熊撲自個兒的這一幕,倒也算是趕巧兒了。


    似乎是為了佐證她這個猜想一般,賈蘭也在隨後進了門兒。他神色焦急,手裏還拿著兩個書匣子,看樣子正想著出聲兒喊賈蘇。不過,一看這個陣仗他便也就閉了嘴,默默地幫賈蘇把地上的書撿起來,就站到了一邊兒。倒不是他不打算行禮問安,隻是,這屋裏頭已經亂成了一團兒了,除了姚珊,根本沒人瞅見他。


    因著賈蘇這剽悍的一撲,賈寶玉趔趄了下,一時間重心不穩,居然就這麽著被撲倒在地上了。而他不知道是被嚇傻了、摔蒙了,還是怎地,居然沒有當場哭出來,隻愣愣地由著賈蘇緊緊抱住他的腰,將他壓在地上。賈蘇是個實在孩子,方才事出緊急,因見到賈寶玉飛速朝著自己親愛的三姨撲過來,便也衝出來救場。哪成想賈寶玉竟如此不濟,就這麽著被他撲倒了呢。


    此刻他摔了這麽一下子,倒是摔得清醒了。因想著這也算是以下犯上了,便有些惴惴的,也不敢馬上起身了。


    他們倆這麽一摔,上頭賈母早已經驚得站了起來。尤氏也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回了神,匆匆忙忙趕過來要查看查看他們幾個的情況,見到眾丫頭婆子們也都愣著,便連忙吩咐道:“還不快上來把寶玉和蘇哥兒扶起來。”


    尤氏這話兒一說,眾丫頭婆子們才回了神,便就一哄而上,將他們兩個人分開,小心地扶了起來。


    那邊兒賈母也顫顫巍巍地扶著丫頭的手趕了過來,一麵走一麵歎息道:“這兩個孩子是怎麽一說兒,可摔得疼不疼?要緊不要緊啊?”


    再看賈蘇和賈寶玉,這一跤摔得顯然有些不輕。眾人扶起來的時候,姚珊已經見到了,兩個人都磕破了皮。賈蘇倒是還好,到底是有賈寶玉當做肉墊兒。那賈寶玉就沒有這麽走運了,他的頭正好磕在地上,腫了好大一個包。方才不知道疼,這會兒回過神來,眼淚都出來了。


    那秦鍾早趕過來,拿衣襟子給他揉著。這邊兒賈蘇卻給尤氏罵了一頓道:“蘇哥兒這是怎麽著了,平日裏也不這麽沒規矩,今兒居然衝撞了你二叔。”


    姚珊看了看賈蘇,又看了看賈寶玉那活寶,不由得愈發心疼起自己這個大外甥來。她略想了想之後,便輕咳了一聲道:“因不知道傷得深淺,還請諸位不要亂動,先將兩個哥兒扶到榻上,待我為他們查看一番為好。”


    聽了這話,賈母便立刻發話道:“就按你們姍姑娘說的,快把寶玉和蘇哥兒扶到我這榻子上來。”


    眾丫頭婆子們答應一聲,便連忙七手八腳地將賈寶玉和賈蘇一並放在榻上。賈蘇還在那裏不停地道歉:“這原是侄兒不對,竟沒見到是寶二叔在這兒,不留神衝撞著您了。”


    賈寶玉仍含著眼淚,但聽了賈蘇這麽說,也連忙擦了一把臉道:“蘇哥兒說的甚麽話,咱們自家叔侄,不必如此見外,原是我跑的急了,沒見著你。”


    姚珊見他們倆這麽說,又看著尤氏在旁邊似乎又要訓斥賈蘇兩句,便趕忙接過了話頭兒道:“要我說,這同你們倆都無關。原是我的錯兒,我站在門口,走得慢了,這才擋住了蘇哥兒和寶玉……”


    賈母聽了這個,倒是笑道:“姍丫頭這怎麽能怪你呢,原是他們兩個小子自家亂跑,這才撞著了。如今傷得如何?我看著,倒也不像是重的?”


    姚珊這才恭敬地回到:“這個還請老太太放心,好在兩個哥兒摔的都不重,塗些個膏藥也便就是了。”


    賈母方才放下心來,轉憂為喜地朝著尤氏道:“既然姍丫頭都這麽說了,我便放心了。若是論聰慧伶俐、能醫擅藥,咱們家四個女孩兒,都不如一個姍丫頭。怪不得能入選侍讀讚善呢,想是聖人也覺得好呢,親家母真是好福氣。”


    尤氏忙笑道:“老太太可別再誇她了。這丫頭平日裏已經夠張狂了,若是老太太再這麽說她,愈發不知道怎麽好了。”


    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外有人笑道:“又是誰不知道怎麽好了?”


    眾人不由得相視一笑,尤氏便道:“她的耳朵倒是長,偏偏就隻聽了半截子話,就忙忙地出聲兒接了,生怕別人不知道是‘鳳辣子’到了呢。”


    說著話,人已經進了門兒,果然正是鳳姐兒。她進來的巧,剛剛好聽見尤氏專門說給她聽的這句話,便立刻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珍大嫂子,沒得又在我背後頭說我。”


    她這話還沒說完,眼風一掃,已經看見了姚珊,連忙喜孜孜地上前兩步拉著她的手道:“喲,姍妹妹也來了,今兒吹的是什麽風兒?竟把這麽個讚善娘娘刮來咱們家裏了。”


    姚珊慌忙起身同她見禮,早被她攙起來噓寒問暖。不管素行如何,這位鳳姐兒就是有這種仿若與生俱來的暖場能力,隻要一到了哪處兒,立刻便將一屋子的氣氛都帶動得熱烈起來。


    此前的僵硬氣氛一掃而空,賈寶玉有秦鍾安撫,加上姚珊也做了個順水人情幫秦鍾看了下頭上破的那塊皮。傷倒是不重,隻是賈寶玉的要求倒很是古怪。因到底是自家大外甥占了便宜,姚珊隻得強忍著肉麻,答應給他家“鯨卿”秦鍾也弄點好藥膏兒,必定不會留疤。


    如此,這邊兒亂哄哄的鬧劇總算是告了一個段落。那邊兒賈蘭便也過來行禮問安。姚珊見他行動穩重,舉止大方,愈發覺得身邊兒這位更像是個“熊孩子”了。好在,他不歸自己頭痛,真是太好了。


    因著賈蘭的良好帶動作用,賈蘇也恢複了正常水準,乖巧地跟眾人問安了之後,大家又閑話了幾句,便到了吃中飯的時候。賈母自然是要留飯的,於是大家很給麵子地留下吃了飯。寶釵和三春也被請了過來。黛玉自過年的時候家去了之後,便再也沒來,故此席上便隻有她們五個姑娘,賈母抱著寶玉坐在上首,秦鍾挨著他們,邢王二夫人、薛姨媽以及鳳姐兒、尤氏作陪。


    雖然這組合略顯奇怪了點兒,但有鳳姐兒在,永遠就不嫌冷清。更加不要說,飯間的主題在賈母有意無意的引導和鳳姐兒的大力配合下,經常性地倒向姚珊和寶釵這一次的中選上。姚珊一麵禮貌應答,一麵認真吃飯,心中卻早看出來了,這是話中有話,這麽老早就在借著她和寶釵感情好,又是跟賈府都多少沾親帶故,偏偏還一起中選了的機會,給元春拉同盟了。


    既然看出來了,姚珊便也就無心多接話兒,愈發專心埋頭跟美食較勁兒。寶釵那邊兒應答的更是得體非常,但是,關於結盟的事兒,卻都沒有正麵接話兒,弄得老太太倒是有些不太開心。這麽著,眾人也就不好多留了。


    果然,剛一吃完飯,賈蘇有便被尤氏以要養傷為名帶走了。姚珊也不便久留,故此也跟著告別了。薛姨媽還在陪著賈母和王夫人說話,寶釵倒是不好就走。姚珊朝著她點頭微笑了下,又道了一回喜,說定晚上去找她說話,兩人這才分開了。


    姚珊跟著尤氏母子回到寧國府裏,自然又細細幫著賈蘇清理了傷口,塗了藥膏。因著今兒的事兒弄得略大,尤氏難免就要抱怨賈蘇幾句,無非就是兒子大了,不要那麽莽莽撞撞的,要懂規矩之類。


    姚珊看不過去,隨口說了說當時的真實情況,又隨便勸了兩句,尤氏知道內中緣由之後,便也作罷了。姚珊因笑著摸了摸賈蘇的頭,真想著讚他一句“大外甥做的好”,但礙著尤氏在場,卻也不好表現得太過。


    故此,她隻有微笑著幫賈蘇塗藥,以示感謝。賈蘇卻似乎對這整件事兒都不以為意,一麵乖乖等著姚珊給他上藥,一麵卻早眉飛色舞地跟她和尤氏講起了他的學堂見聞來了。


    原來今兒寶玉在學裏已經鬧過了一場了,為的還是十分“奇怪”的理由——可憐小賈蘇年紀還小,還沒到弄懂寶玉們和秦鍾們之間那些事兒的時候。便隻能歸結為“奇怪”的理由。他大約還以為就是為了“在不在一起玩兒”這種小事兒才打起來了的。


    姚珊作為個原著黨,自然是秒懂的。想來這便是賈寶玉為了秦鍾大鬧學堂的那件事兒了。既然這件事兒照常發生,那麽薛呆子想來就是已經被順利撈出來了。看來賈雨村還是挺給力的嘛。那麽之前讓寶釵和薛姨媽一家子十分擔憂的“發簽子拿人”事件,必定就是他的上一任做的事兒了。


    可惜了這呆霸王今次仍是沒有得到什麽教訓,這種犯了大事兒卻沒有產生任何不良後果的經曆,想來不但不會對他產生什麽警示作用,反而會更加助長他的氣焰了吧。隻是,他都搶了絕色美人兒英蓮了,怎麽還在家學裏招惹那些小哥兒。弄得烏煙瘴氣、男風盛行不說,要是教壞小朋友可就不好了,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大外甥還在裏頭呢。


    姚珊想到這個,便決定盡快找機會給薛大傻子添點兒堵兒。不過現下,還是叫尤氏考慮考慮,怎麽整頓下賈家的家學吧。


    治療完了賈蘇,因見他有些困倦,姚珊便同尤氏一塊兒退出來,閑聊了兩句。姚珊便順便就賈蘇的學習環境暗示了尤氏一兩句,尤氏素來聰明,今天本來就覺得賈蘇忽然很“莽撞”,有些擔憂,這麽一說,真中下懷,當即表示要去找她老公賈珍商議,好好整頓下家學。


    如此說了幾句話,姚珊見她也乏了,便退了出來,自己回到小院子裏歇了會兒。沒多久,就聽見外頭小丫頭子回道:“寶姑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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