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能在皇宮內苑裏頭順利地長大成人了的皇子皇女們,都不是白給的。這位七公主自然也是一樣,不管看上去如何,她的腦子絕對還是夠使的,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尋常人那種“今天天氣很好”的類型。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姚珊反而倒是淡定了起來。人家隨隨便便就掌握了她所有的情報,還有啥好再多說的。反正她已經上了張友士的賊船,再多一條也無所謂了,且聽聽這位七公主要說什麽便罷了。


    顯然,七公主對她的這種配合的態度表示很滿意,她們倆接下來的談話,便也就是很順利了。原來七公主她想要的不是讓人立刻死的毒藥,而是讓人立刻假死的假死藥。


    姚珊先是鬆了一口氣,覺得幸好不必再勸她不要輕生什麽的,到底還是省了不少事兒。再稍微聊了一會兒,姚珊也總算是明白,這位公主殿下為啥忽然想要這個藥,以及她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兒了。原來,是皇帝要將她和親到蒙古去。不過,這種和親說的好聽了,是為了政治聯姻目的,實際上還不如說是要她去送死的。她的幾個姑姑的遭遇,她再熟悉不過了,嫁過去,不是被老公弄死,就是她老公被她父皇弄死,既然如此,還不如她自己先死。


    最初她原本是真的想死來著,不過,過了最初那個衝動勁兒之後,一冷靜下來,小姑娘就又不想死了。恰好九公主來探望她,她便想起了姚珊來。也是因了姚珊之前那什麽救人的事情被傳成了傳奇一般的存在,讓這兩個金枝玉葉的小姑娘產生了些幻想,以為她是什麽藥都能做出來的醫仙——“假死藥”什麽的,本就也不算是太高端難弄的東西,不是麽?


    對此,姚珊就隻有“嗬嗬”了。雖然她也算起來是學醫好幾年的人了,但是且不說她並不是專攻藥理一門兒的,單就說她們要求的這藥,就夠讓人傷腦筋的了。畢竟要立刻讓人死的藥容易,讓人立刻假死的藥卻難了。估計她是沒這能力了,至於她師父張友士,就算是會弄這藥,大約也不好驚動了吧?


    看出了她的遲疑,七公主的眼圈兒又紅了,這次雖然沒有再搬出什麽跟她有關的人來,但是她本身楚楚可憐的樣子,也就是足夠讓人憐惜的了。姚珊看她哭得實在可憐,又盤算了下四皇子這邊兒的贏麵,最後還是決定,出手幫助這位公主去“死”。


    其實她也不能確定,四皇子那邊兒就是最後的贏家。但是,眼看著老親王那邊兒是愈發沒戲了,這時候還能韜光養晦的老四就顯得很出彩了。看那個樣子,不管他是不是後世裏頭那位真龍天子,至少也不會落得太過淒慘的下場的。這個時候幫助下他嫡親的妹子,遠的不說,就是寶釵在他府裏,想必也能被憐惜個一二,那也就足夠了。也算是姚珊這個幹親妹子能夠為她略微盡的一點兒綿薄之力罷。


    雖然,可能她並不怎麽需要。眼前閃過寶釵麵目姣好的容顏,姚珊心中愈發安定了。同七公主詳談了幾句,姚珊便就服侍她出了浴桶,一麵給她擦頭發,一麵商議了這次裝死事件的具體細節。等到弄到她頭發半幹的時候,事兒也就商量的差不多了。


    七公主於是喚了人進來服侍她梳洗,姚珊便就借此機會告退了。出了門兒,叫上了小桃,回到她的院子之後,方才放鬆了下來。頭便又忍不住痛了起來,那假死藥,她還真不會做啊,倒是張友士昔日裏博學多聞,可能研究過這個東西,就是不知道,她要怎麽才能把東西弄到手了。


    不過,不好弄也得去弄,她都已經答應了人家了,沒理由到了這個時候做不到。七公主自那日後,便一直沒來上課,聽說這次“病”的挺嚴重,也挺久的,都已經謝絕親友探看了。先生們便也就沒人再提這個茬兒,隻是作為先生之一的張友士也一直沒有來,不知道去忙什麽了,連聽鬆軒的課都不管了。


    這些也就罷了,姚珊先前給他的那封信也就算是個石沉大海的意思。再加上也不知道尤二姐的婚事處理的如何了,而她被拘在這宮裏,不說沒法子出去,不好通信,便是連算是半個同僚的柳湘蓮都見不著,真是急都急死了。


    然則急了幾日下來,她便發現眼下這個情形,她急也是白著急,索性也就靜下心來了。左右這些事兒再急,她也沒有辦法伸手幫忙,還不如利用這個時間,好好做些別的有用的事兒。想通了這個之後,她自己也就開始每日裏看書習字,同公主們交好,偶爾還被拎著去太後宮裏坐坐,陪著九公主去七公主門外蹲蹲,慢慢地也多少打探了些消息出來。


    原來,宮裏頭真個兒是要風雲變幻了。那位老親王,雖然身在鹹寧宮,但是心還是活絡著的。可惜擱不住他的幾個兄弟在那裏蹦躂,大家打來打去的,底下的人就遭殃了不少。


    先是他這一派裏頭,賈家的元春姑娘被封了貴妃,跟著,就被對方反咬一口,選了七公主去蒙古和親。七公主在這裏鬧,上麵的也不太管,倒似個樂見其成的樣子,那邊兒就想法子,要整死秦可卿。


    兩方勢力此消彼長,鬥得是一塌糊塗,天翻地覆。隻是有一點,姚珊就有些看不上了。一群男人們有什麽東西不能堂堂正正地較量也就算了,都把陰謀詭計使在女眷們身上算個什麽事兒呢。


    由此,她愈發堅定了幫助七公主的心思,甚至都開始自己製作“假死藥”。其實所謂的“假死藥”也是毒藥的一種,她手邊的材料雖然不是太全,但也勉強夠用,隻是比例有些不好控製,隻能慢慢調試,安全性上不能太有把握,而且假死的效果可能不會太好罷了。


    好在,這一回留著她在宮裏住了十日之後,她就又被放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又是給了她一日的休沐的。她原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後來聽說是德妃娘娘跟太後老佛爺求的恩典,大約是承了七公主的情了。姚珊心下戚戚然,也不敢聲張,隻是坐著馬車自宮門中出來的時候,看著那朱紅的大門在自己身後關閉,很有些重見天日的感覺。


    到得了尤府之後,照例受到了家人的熱烈迎接。姚珊見到尤老娘和尤二姐臉上都有喜色,落座之後便忙著詢問。這才知道,原來二姐的婚事果然還是退了,且是尤老爹親自做的主。不但如此,尤老爹還預備親自出手,給二姐選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尤老爹近年來年紀大了,行事兒卻是愈發地雷厲風行了起來。說是人都已經相看過了,不過還沒最後說定。一來想來是老爹知道她是個無事兒忙、瞎操心的,就也還沒說定,等著她再聽聽條件,也就是了。二來,卻是這邊兒才同著張華退婚,那邊兒就趕著又定了別的家,對二姐的閨譽影響也不好。於是這麽一來,這個事兒,就準備等明年再說了。


    姚珊又問了句,聽說這家兒也是皇商一派的,心中便就有些明了,多半是又一個想要官商聯姻的了。既然是皇商,那麽跟薛姨媽去打探打探也就正合適。故此,姚珊在家中盤桓了半日,後晌等著母親和姐姐睡了之後,少不得又去了榮府一趟。


    這一回倒是沒有碰到賈璉之流,而薛姨媽也是麵帶喜色。想來是因著寶釵成功侍寢,算是在親王府暫時有了一席之地。雖然不過是侍寢,還沒有封上個格格,但也算是重大的一步了,聽說那位爺還沒有幾個子嗣,若是寶釵運氣好,還是不愁以後站不穩腳跟兒的。


    姚珊聽得薛姨媽這麽說,倒也替寶釵高興。隻是她現在不過才隻掙上去了個侍妾的名分,也沒有什麽接待家人的特權,暫時還見不到麵兒,須得再等些時日了。姚珊看出薛姨媽說起這事兒,略微有些悲傷,便也忙用好話兒來安慰。無非也就是那些“寶姐姐定然會出人頭地”之類,寬慰她一番。跟著又說了些宮中的趣聞,最後才轉到了尤二姐的婚事上。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二姐這回的婚事,卻是薛姨媽找了相熟的人家介紹的。聽說這李家家風不錯,也是世代的皇商,雖然沒有薛家之前的規模大,也是專門管著禦酒那一塊兒的世家了。這要說的那位李家五爺,雖然不是嫡長子,卻也是個嫡三子,算是十分不錯的了。


    姚珊原本就想著怎麽這麽巧,居然也是個皇商,誰料到原來中間卻是還有這麽一截兒,又是承了薛姨媽的情。這麽一來她就更是放心了,也愈發想著幫著薛家些。雖然薛大傻子那個樣子有些難搞,但也得考慮考慮怎麽改造改造好了。不說日後能立得起來,也至少是得能給薛姨媽養個老吧。


    陪著薛姨媽閑聊了半個多時辰,因著今兒還有另外一件事兒要去做,她就起身告辭了,剛出了門口,就見家裏有個下人氣喘籲籲地跑來報信道:“三姑娘您在這兒呢?可算找著你了。張先生方才有口信兒來,說是請姑娘趕緊去林府一趟,他在那兒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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