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謙月聞言愣了一下,複而又無所謂的聳聳肩,眼神隨意,神情中帶著幾絲淡漠,“明綺,你不懂我爹的心意,襄陽侯府如今的地位,皇上是不會允許我們再進一步的,但是我爹,也有我爹的考量,”楚謙月性情爽直,不似一般大家小姐,就連坐姿,在明綺麵前,也隻慵懶的半靠著,不時起身隨手挑上一個瓜果,若是叫景狄看到,一番規矩禮儀,行坐舉止能拉拉雜雜說上一大推。


    “伯爵府雖然麵上看似普通,可老伯爺在軍中戎馬一生,跟著老永平侯爺一起打的邊疆,在軍中影響力絕不輸於一個普通的公世家侯,就算是現在在府中頤養天年,但威勢人脈這種東西,是可以傳承的。我楚家幾代以來最是尊崇文風,到我爹掌管侯府時,也才稍微好些,能有軍隊勢力,自然是我爹最看重的。”楚謙月說著,雙手一拍,“如此,雙方一拍即合,自然是水到渠成。”


    明綺暗暗心驚,這朝堂上的事和皇上的做法哪是她們能隨意談論的,連忙警覺的換了個話題,千萬不能再深入下去,這襄陽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可聽說,那陸博遠可有一個生死相隨的表妹呢,現在都入了妾室了。你就不想想辦法?”


    楚謙月不在乎的揮揮手,順勢躺倒下來,舒適愜意的哼了一聲,眼神微微眯著,“區區一女子耳,不足為據。”


    語氣輕佻蔑視,舉止隨性飄忽,屋內的翠花明綺二人皆笑出了聲,明綺更是附和,“那閣下也是一區區女子,準備怎麽個為據法?”


    “自然是揮著鞭子打的他從此乖乖待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學一普通小媳婦耳。”楚謙月又應了一句,接著說道。“可歎,這也隻是一美夢矣,終不得實現。”


    紀晴芬這種從小與表哥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的妾室,對於正室來說最是要不得,有身份地位,又有與相公的情義,楚謙月怕是進門之後的日子不好過。


    “我成親那日,你就無需過來瞧著了,裝個病躲在家中混過去吧。”楚謙月陡然拋出一句。直弄得明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怕你見我墮入地獄之時。心生不忍。要是當眾哭了出來,我可丟不了這個臉麵。”這話,楚謙月也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嘲弄命運。


    明綺心中一痛,眼睛裏的澀意毫無征兆的就冒了上來。可還是生生止住了,笑的好不燦爛,“得兒,我也不願去呢,”最後三個字,明綺說的堅定且正經,“放心吧。”她想讓楚謙月安心,不必在擔心自己,她也在祝福這個出身最為尊貴的姑娘。日後定能順遂的,人定勝天……


    妾室姨娘亦或是通房這種存在,真是圍繞著明綺活了十幾年,幾乎她身邊每一次的悲劇,每一個女人的不幸。都源自於這種存在。哪怕是夏姨娘,明綺前些日自在宋氏那有意無意的聽聞,她似乎過得很不好,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隨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不仔細,諸多怠慢,最後醫治不及時,整日的咳嗽,拖了幾個月,竟發展成了肺癆。這種病,對於任何一個人,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現在除了一個婆子陪著,其他人也不願去服侍。景狄也隻說讓宋氏看著辦,也沒其他吩咐,莊子裏的下人就更是不願了。


    到今時今日,夏姨娘也不過是躺在床上生生的熬日子罷了,在官家風光無限了十幾年,一度連正室夫人都壓在腳下,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難免不叫人唏噓。


    韻綺進了安平侯府,除卻景文桐去地方上那一日,再無回過府裏一次,內宅眾人也默契的不再提起這個名字,進了侯府為妾,對於韻綺這種出身,風險和機遇是並存的,但顯然,娘家已經無人能幫她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景狄是否與她有聯係,眾人也不知,總歸也沒說起過。


    因著當日楚謙月的突然到訪,南綺府上也沒去成,第二日一早,明綺特意給新宅裏每個人都備了一份禮物,攜著大包小包的就出了門。


    明綺送給宋大夫人的,是自己描了花樣子,讓手工精巧的墨茶做出的一件繡活兒,於刺繡一道上,明綺實在是萬難精通,隻能讓墨茶代勞。宋大夫人本就看中的是心意,又見這花樣子新鮮別致,做工也瞧得出仔細細碎,連聲誇好,還回贈了明綺一對墨綠色的翡翠耳環。


    去的當日,府上除宋毅然上衙不在之外,倒一應都俱在府裏。這個俱在,自然就包括算得上明綺當年在青州學堂裏的同窗,秦秋雨。


    一別多年,秦秋雨倒還是那般冷清模樣,清清冷冷的站在一旁,沒有搭理任何人,除卻進屋時給宋大夫人見了個禮,遇到旁人,連眼皮都沒抬上一下子。明綺皺皺眉,她自己或是旁人也就算了,南綺可是當家主母正室,這秦秋雨居然也當全沒看見一般,看來,這貴妾在府裏的作派還真是“貴”的可以。


    宋大夫人要留明綺用午飯,南綺也留的厲害,明綺推脫不過,也就順應了下來,總歸明綺出門時是和宋氏打過招呼的,來南綺府上看看,宋氏還是一萬個願意的。


    隻是這頓飯,明綺也吃的眉頭緊鎖,但好在她還是有分寸的,隻一瞬,神色就恢複正常。


    越在南綺新宅裏待著,就越發覺得這秦秋雨實在是沒有妾室的樣子,即使當年夏姨娘寵冠景府,也從未見她當著客人的麵,與眾人同桌而食,最起碼的布菜分碟還是要做的,即使有時稱病不出,那好得也 算是個正經借口。


    但這秦秋雨則不然,旁若無人的坐了下去,一頓飯到尾,一句話都未曾說過,一直自顧自的用飯。南綺瞧著尷尬,場麵上圓了兩句,奈何秦秋雨根本不接這茬,將南綺生生晾在那尷尬。用完飯,丫鬟服侍她漱口拭手之後,隻對著宋大夫人見了個禮,就自顧自的回了屋子,神色冷淡的麵無表情,旁的話一句也未交待。單看伺候她的下人,比之南綺簡直不遑多讓,一應穿戴衣飾,都生生將景府裏出來的下人比了下去。


    宋毅然那日下衙回來的早,剛進府門,就被秦秋雨屋裏的大丫鬟給迎去了她的院子,直到換下朝服梳洗一番之後,才來正院見南綺。


    宋毅然一進屋不知宋大夫人和明綺居然也在妻子屋裏,倒是笑意盈盈,問候了明綺多句,得知明綺送了他一套青石製的墨硯為喬遷之禮,也大方的回了明綺一套整十二書的《明覺公子全集》。


    明綺一直在南綺新宅子裏留到夜色落幕才回了景府,一頓晚飯也吃的她膈應的慌,這秦秋雨倒真真是一個妙人兒,對著旁人冷若冰霜,伺候宋毅然卻殷勤備至,簡直與她那清冷孤傲的性格判若兩人。


    明綺一心生悶氣,隻憋得難受,其實她也明白,自己氣的不是秦秋雨的作派,而是宋毅然的,他身為一家之主,絲毫沒有意識到妻子和妾室之間的不對等,最起碼麵上,也似完全沒看到南綺受的委屈一般,端看他下衙就直接去秦秋雨屋裏換朝服,就能知道不少了。


    最最讓明綺吐血的是,今兒她要回府的時候,硬是被宋夏母女生拉硬拽的拖去了她們屋裏,當著這許多人麵,明綺也不好與別人拉拉扯扯的,也就勉為其難的去小坐了一下。


    這一小坐,真真是讓明綺後悔的腸子都要青了,白找來一頓不痛快。


    雖然明綺早就隱約能猜到宋夏有意將宋紅然許配給自己親哥,但宋夏能開門見山的說的那般直接,倒是讓明綺哭笑不得。


    “明綺,夏姨與你一向親近,有話也就隻說了,那七拐八彎的,生生拉遠了我們的情分,你覺著,我家紅然配上你哥哥,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明綺話語一滯,真想直接笑出聲來,宋夏到底是從哪兒看出來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的?況且,兒女的婚事,與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說,也太荒唐了些。


    “夏姨,天色晚了回府未免不妥,我看,待他日我再來拜訪。”明綺笑著就要起身,被宋夏一把拉住衣袖,“誒,明綺,無礙的,左右你今日都來了,趁著這機會,我們好好聊聊,待會你再陪著紅然說說話,可憐她一個姑娘家,在京城裏也沒什麽認識的人,整日在府裏憋屈著, 我瞧了都心疼。”


    遇到宋夏這類人,饒是明綺,也隻能心中苦笑今日出門運道不佳。


    起身的姿勢被宋夏按了下來,明綺也隻能順著力道坐下,“夏姨,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我看,您不若和我爹爹他們商量,這件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哪能啊,”宋夏尖著嗓子說了一句,“你可不知道,文世可緊張你這妹妹了,若是你說一句,頂旁人說上千百句的。”宋夏頓了頓,親自給明綺斟了杯茶水,“我家紅然與你當年一道在青州讀書寫字,小姐妹倆一道大的,這說的正式些,可就是同窗的情分,明綺你總不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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