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侯看著麵前的地圖,雙眉緊鎖,已經足足有一炷香功夫沒有做聲。


    終於,有將領忍不住,低聲開口:“大帥……臨州即將失陷啊……”


    陸輕侯依然沒有言語,兀自盯著地圖,不知道在想什麽。


    其他將領卻都有些沉不住氣,一時間各種討論聲在焦躁的情緒中展開。


    “十日下十城,隻有千八傷亡,我們卻足足丟了五萬多人,沒這種打法啊……”


    “可不是說,蒙田和王翦從左右策應,臨州十七城除了這臨城之外,已經盡數落於敵手,我大夏立國五百年,還從來沒遭遇過這等慘敗,難道區區半個月就要丟一州?那半年下來,我大夏豈非要丟半壁江山?”


    “半個月?這可是臨州,大夏最大的州府之一,頂得上別處三個!”


    “你以為這樣就完了?照這種打法,其他州府膽寒,軍心動蕩啊,我看最多三個月就會氣勢盡喪!”


    “一定要守住淮城,可如今除了這裏的四萬守軍,其他援軍尚不知何時抵達,我們究竟該怎麽辦……”


    “總兵大人呢?還沒蘇醒?”


    ……


    一片嘈雜,滿堂焦慮。


    要知道,這些人都是夏國將軍,也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物,有些甚至還參加過四國伐秦,平素哪個不是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可如今,麵對未知,麵對強弱的斷崖式差距,盡數失去冷靜。


    “陸帥!您倒是說句話啊——”


    這時候,陸輕侯終於轉過身拍了下帥案:“肅靜。”


    人群這才稍微安靜下來,陸輕侯環視諸將:“你們覺得,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一名將領當即起身:“稟陸帥,取決於強弩箭矢,我們若不能及時補充,一旦用完,必將失守。”


    另一名將領道:“問題是秦軍有盾兵,一旦開始推進,剩下不到五萬箭矢能扛得住兩天所用?”


    陸輕侯點點頭:“所以,我們隻有兩天。”


    兩天?所有人都一愣,什麽意思,兩天後要放棄還是兩天後會有援兵抵達?


    陸輕侯指著地圖:“最快的援兵抵達,也還要四日,我們等不了,而高起能等。”


    “高起能等?陸帥這是什麽意思?”眾將皆麵露疑惑。


    陸輕侯點點頭:“高起根本不是拿不下這裏,而是在等,他希望夏國援軍抵達,在臨城一並收拾掉。”


    有人倒吸口冷氣:“三路援軍至少有三十萬人,他有這麽大胃口?”


    陸輕侯搖搖頭:“不,他隻要吞掉最快的一路就夠了,餘者即便抵達也是必敗。故,他之所以表現出被強弩阻截,實際上在給我們製造假象,讓我們以為能等到援軍,可當真這麽想,就中計了。所以……”


    他目光開始變得淩厲:“我們要走。”


    “走?”淮城城守大驚:“不戰而逃?”


    陸輕侯搖頭:“並非逃,是去選擇更好的戰場。淮城雖然堅固,可絕對扛不住秦軍主力加上驪山戰器的轟擊,真打起來,一日可破。我們不能白白在這裏浪費軍隊,如此一批一批消耗下去,將徹底失去和秦軍決戰的能力。”


    一名老將起身點頭:“大帥說的有理,秦軍氣勢正盛,驪山戰器也不是我們短期內可破解,就算有辦法,也來不及演練,但這新戰場大帥意在何處?”


    陸輕侯伸手猛然一戳地圖某處:“這裏。”


    老將一驚:“這是……洛州?”


    陸輕侯點頭:“洛城,位於洛河之畔。此地地勢低窪,洛河之水從秦嶺傾斜而下,常年遭遇水患,後經曆百年治理,才建成洛河大壩,強行扭轉了水流方向……”


    老將神色一動:“大帥,你在想什麽?”


    陸輕侯輕輕一搖羽扇,沉靜的麵容帶著幾許陰沉:“決堤,水淹秦軍!”


    “嘶——”頓時大帳中一片倒吸涼氣。


    一名將領霍然起身:“大帥,你可知,一旦洛河決堤,水量何其龐大!整個淮洛盆地三成就要被大水淹沒,洛州九城將被洪水席卷,尤其是洛城以及方圓八十裏範圍大小村莊,都將麵臨滅頂之災!”


    陸輕侯平靜無波:“我知道,所以,在來時的路上本帥已經下令軍隊去疏散百姓。”


    “根本來不及啊,大帥下令到現在不過區區六七天,洛州地區何其廣闊,就算兩個月也不夠用啊——”


    “張相已經在緊鑼密鼓安排,百姓可登上周邊山嶺避難,有五成能幸免於難,加上撤出部分,三十萬百姓可保。”


    “洛州四十萬丁!”那將領怒道:“其他百姓怎麽辦?還有足足十萬啊。”


    “陸輕侯淡淡道:“盡人事聽天命,餘者,能走多少是多少吧……”


    “陸帥!”那將領憤怒無比:“那是末將駐守的洛州,也是末將故裏,這等滅絕人寰之事,末將絕不同意!”


    陸輕侯看著他麵帶遺憾:“本帥沒說要你同意,來人,押下去!”


    瞬間,有軍兵將那咆哮的將領按住,那將領兀自怒吼:“陸輕侯,你這三姓叛賊,實要亡我大夏啊——”


    然而,陸輕侯絲毫不為所動,直到那將領被五花大綁押走。


    其餘眾人都凜然噤聲。


    陸輕侯麵色冷峻:“十萬人,和我大夏一萬萬人相比孰輕孰重,不需本帥多說。夏無奇兵,將亡國!包括諸位都將成為戰俘!這種事本帥不再多言,軍令如山,違抗者斬!”


    頓時,所有人噤若寒蟬。


    然而,誰也沒看到陸輕侯眼底那抹一閃即逝的陰沉光芒,似乎充滿憤怒和哀傷。


    惟有那老將慨然歎息一聲:“陸帥,你要水淹洛城,絕殺秦軍……”


    陸輕侯看他一眼:“廉老將軍,您是白翎軍統帥,知道當斷則斷的道理。軍力差距太大,不如此,沒有任何獲勝機會。而且,老將軍說錯了……這裏並非最終戰場。”


    老將一驚:“這裏還不是?”


    陸輕侯指著地圖:“洛河決堤,隻能淹了高起的中軍,也還未必能盡數吞噬,別忘記還有蒙田和王翦在左右,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消滅高起的力量,並借洛河洪水,將他攔截在淮洛以西,而這個時間,足夠其他援軍趕到運城,有大運河環繞的運城,驪山戰器也無法跨越百丈運河,那才是我們和秦軍的決戰之地!”


    老將麵色凝重:“然則,這意味著牧州最後半個州城失守,洛州、淮州失守,運州將是整個夏南半壁最後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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