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來。”


    東野瑜朝那邊望幾眼,將刀放入劍袋中,又把錢、手機等都貼身放好,準備出門。


    “主公,內臣也要出戰?”繡吉愣在窗框上。


    “廢話,若是走獸之類的妖怪我自己一個就能解決,但鳥妖怪不行,到時候你去纏住他,我來收尾。”


    繡吉:啊?我?


    繡吉三戰三敗,對那烏鴉妖怪已經有心理陰影了,這時候倏地想起黑夜中的那雙眼睛,如同光照在冰晶上反射成刺眼的炫光,雙腿直打顫。


    他直接蹲下來,羽毛遮住打顫的腿,蒼老的聲音冷靜肅然,仿若一手執羽扇的年邁軍師在出謀劃策。


    “主公,不如內臣鎮守東野城?以免中了那妖怪的調虎離山之計?”


    什麽怯戰鴿子?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東野瑜也不慣他,沒好氣地說道。


    “少來這套,家裏的錢和值錢的東西我都帶在身上了,留下的全都是連中古店都不要的舊物件,除了紀念價值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若是往常,我也就允了,但這次是鳥類妖怪,若到時它見勢不妙想要逃跑,你必須要攔他一下,不需要很久,幾秒就行。”


    鳥類妖怪戰鬥力有強有弱,但都有一個特點——都不怎麽好殺。


    一來他們相比一般妖怪要機警很多,二來他們相比其他妖怪天生帶一個飛行天賦,修行之後更是如虎添翼,到大妖怪階段就可以隨便破音障了。


    事實上哪怕是繡吉,如果一門心思逃跑,一般除妖師也是奈何不得的——除非有陷阱或者束縛之類的陣法。


    但這類陣法需要提前布置,類似於獵人捉鳥的陷阱,布置餌料,等它上門。


    可如果妖怪不上鉤,那就沒辦法了。


    東野瑜不喜歡麻煩,做事力求畢功於一役,因此這次肯定要帶上繡吉。


    萬一讓那鳥妖怪逃了,這之後恐怕會煩不勝煩,烏鴉本來就很記仇。


    說起來自己要是貓妖就好了,貓撲鳥手拿把掐的。


    “主公老成持重之計果然精妙,那廝狂妄自大,目中無鳥,必然中計,敗亡已是注定,她該想想辭世詩了。”


    繡吉頗會察言觀色,聽到東野瑜的語氣就知道這次肯定要被抓壯丁了,當即吹捧起來。


    事關日後自己地位,那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轉了轉,想起電視裏武將出征時的情節,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又用抑揚頓挫的蒼老嗓音沉聲請戰。


    “前次末將為她偷襲所趁,其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末將失了先機,雖力戰卻無可奈何,此次有主公壓陣,末將必生擒那廝,獻於主公座前!”


    東野瑜穿好鞋子,回頭看他一眼,沒蚌住笑了下。


    繡吉大急:“主公不信內臣?”


    這是信不信的問題?關鍵是你連戰連敗,說什麽生擒,有那個能力麽?


    東野瑜感到有些好笑,神色認真許諾道:“你能拖住它五秒,我就算你大功一件。”


    五,五秒?五秒是多久來著?


    繡吉扒著羽毛沉思起來,還沒等他想明白。


    嘭!


    門被關上,東野瑜拎著刀快步下了樓,踏出昏暗的樓道,辨明方向後朝著繡吉先前指引的方向跑去。


    “主公,等等末將!”


    繡吉伸出鳥腦袋在三樓叫了一聲,從三樓速降下來,發出咕咕的鴿子叫,比渡鴉還大一圈的身體完美詮釋了空氣動力學,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隻是稍微一振翅便竄出去一長段距離。


    小田三郎正貓著腰從店裏出來,手裏拿著罐啤酒,估計是出來透氣的。


    看見東野瑜拎著劍袋跑過,便問道:“呦,東野君,這麽晚了這是要去夜跑鍛煉?”


    東野瑜沒停下腳步,隻是揮手回應了一下。


    年輕人就是朝氣蓬勃啊。


    小田三郎笑著搖頭,這時候一隻灰色的影子竄過,帶起一陣大風,他後知後覺地下意識退後兩步,隨後有些好奇地定睛一看。


    “好大的鳥.”


    便利店距離公寓有一段距離,大約跑了七八分鍾才到。


    這是一所名叫7-11的連鎖便利店,算是島國這邊最大的便利店,有兩萬家門店,開遍全島國。


    不過自詡便利店搶購大合戰擊殺王的東野瑜很少來這裏。


    主要是這家便利店距離公寓實在有段距離,而且價格品控和自己常去的夏日便利店相比沒有太多優勢——他們家的打折便當最低也隻能到五六折。


    抵達這邊的時候接近晚上十點半,路燈昏黃,相隔距離有些遠,顯得街上比較黑。


    便利店設計簡約的紅綠橙招牌亮著瑩白的光,店內是很通透的明亮,不過購物的人很少,隻有零星的肥宅麵對貨架抱胸托腮,表現出航天巨匠研磨飛船零件的專注度。


    肥肉亂顫的大手偶爾沉穩地捏起一袋薯片,露出的挑剔目光代表這位薯片選手遺憾落選。


    這是屬於通宵仙人的絕讚時刻,挑選戰鬥夥伴可馬虎不得,否則熬到一半吃到不喜歡的零食會立刻毀掉這良夜。


    並沒有什麽妖怪,隻是夜間城市便利店每天都經曆的尋常模樣。


    “躲起來了?”東野瑜看了兩眼,問道。


    “主公,她剛才還偷襲內臣,這會兒應該沒走。那廝是個慣偷,此番來此定然目的不純,我等隻需稍等片刻。”


    繡吉站在電線杆上,伸著脖子機警地四處張望,同時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東野瑜微微皺眉,屏息凝神片刻,悄然放開了對鼻子的束縛,輕輕嗅了嗅,各種各樣的味道紛至遝來。


    東野瑜平時都是將嗅覺壓製到平常凡人的水平——否則嗅覺過於靈敏帶來的結果就是什麽味道都往鼻子裏鑽。


    要是和美少女相處還好,若是走在大街上,別人的體味、腳臭味就不說了,光是下水道的味道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如果一直嗅覺全開,東野瑜覺得自己和鼻子總有一個要先寄。


    此時縈繞在鼻尖的味道很難評價,有點像是垃圾場在潮濕環境下悶了幾個月的垃圾,然後太陽一頓暴曬散發出的那股惡臭。


    如果不是自己道心堅定,恐怕當場就要翻白眼。


    “找到你了。”


    妖氣在這些氣味中如明燈般顯眼,東野瑜緊皺眉頭,很快找到了疑似那烏鴉妖怪的氣味,順著氣味彌散的方向看去。


    在便利店裏麵麽?


    東野瑜沉吟兩秒,朝繡吉叮囑道:“繡吉你在外麵守著,如果那妖怪逃出來,你盡力攔住。”


    “繡吉左衛門在此守護,請主公放心!那廝若敢來,內臣便要將其陣斬!”


    繡吉昂首挺胸,一副雄心壯誌的模樣。


    “好,很有精神!”


    東野瑜感到有些好笑地誇獎一聲,隻身踏入便利店中。


    看著自家主公進入便利店,繡吉昂首挺胸的樣子瞬間垮下來,伸著鳥脖子張望,偶爾扇一扇翅膀,以便於隨時單騎走免。


    “歡迎光臨!”


    站在收銀台的便利店店員一板一眼地躬身行禮,熟食區有身材高壯的便利店員正在將蘿卜倒進關東煮的鍋裏,有些不熟練,導致湯汁濺出來不少。


    貨架那邊還有幾個店員正在整理貨品似的巡視。


    這麽晚了,店員的數量好像有些多了吧?


    東野瑜混跡各類便利店多年,此時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不過隻當711這種大型連鎖超市和小超市不太一樣。


    除妖要緊,東野瑜也不耽擱,單手挎著劍袋,推著購物車循著聞到的妖氣往裏走。


    先前那挑了半天零食的肥宅哼著小曲與東野瑜擦肩而過,目光在他臉上掃過,當即撇撇嘴,很快結賬走了。


    不多時,在生鮮區看到兩個略微有些熟悉地身影。


    似乎是昨天在小田老板的店裏見過,是那倆兄妹?


    男孩頭發長不過洗得很幹淨,似乎是剛洗吹幹不久,此時像是刺蝟一樣炸開。


    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套明顯大了好幾碼的衣服,藍色牛仔外套,內搭白色背心,下身拖著冗長工裝褲。


    女孩也沒什麽變化,依然穿著那身土氣的黑色連衣裙,身材瘦弱,頭發枯黃,怯生生的,有些沉默。


    不過兩人身邊多了個頭頂有些禿地中年男人,單眼皮,看起來像是沒睡醒,身上穿著陳舊的衣服,拄著拐杖像是傷到了腿,似乎是二人的監護人。


    三人湊在生鮮區小聲說了一會兒話,似乎沒選什麽商品就準備要走了。


    而妖氣的來源,是那個女孩。


    東野瑜在看到女孩的一瞬間,神色便凝重起來——這女孩身上的氣息遠比袈裟懸更強大。


    從氣息來看比酒藏差了不少,但強於七郎、獾千代等大妖怪。


    不愧是敢來東京都撒野的妖怪,竟然有這等水平,難怪敢說那些話。


    不過她雖然氣息比袈裟懸、七郎和獾千代強,鬥戰本領卻難說。


    妖怪界並不全看修為,除非是完全跨大境界的修為碾壓,否則大多數時候出生種族對於鬥戰本領的影響更大一些。


    比如同為大妖怪境界的鹿妖和熊妖打,不管怎麽打都必然是熊妖贏。


    身為大妖怪的袈裟懸之所以沒被自己一劍梟首主要是體型大,皮肉肥厚,澄明一文字長光一刀砍下去,沒入刀柄都砍不到他的骨頭。


    而這妖怪卻不同,鳥類為了飛行天賦特化了身體,放棄了防禦力,即便成為妖怪也限於天賦,隻能選擇在速度一道上走下去。


    如果非要比喻的話,那就是二戰時期的脆皮飛行棺材零式。


    隻要被自己砍中一劍斬妖,就是重傷。


    東野瑜壓製自己的氣息,充分發揮狐狸的潛伏襲殺天賦,自然地控製著身體,推著購物車不動聲色地靠近過去。


    便利店店員不知何時關上了店門。


    收銀台的女店員按了按耳朵旁邊,輕聲道:“次長,怎麽辦,它要走了,店裏還有三個人。”


    “不能再等了,注意別傷到那幾人就行。”


    坐在距離便利店不遠處一輛麵包車內的瀧川忠廣聞言回答,隨後看了一眼身邊的行動專員,按著耳邊隱蔽的藍牙耳機:“動手!”


    說罷一推車門,麵包車中訓練有素的下來七八個人,往便利店狂奔。


    腰間刀鞘發出鏘鏘的聲音,有人手中拿手槍,有的則抱著網繩槍,衣服上還貼著作用不明的白色符紙。


    宗教文科省的人?


    店中的東野瑜將這些聲音全聽在耳朵裏,想起先前那些店員奇怪的舉動,心中頓時明悟。


    看來這妖怪早已被宗教文科省的除妖師們盯上了。


    於是便放棄了暴起偷襲的打算,準備先靜觀其變。


    若這些除妖師能解決自己就沒必要出手了,如果不行,他們也能稍作牽製,自己可以趁那妖怪不注意直接登龍!


    然而同樣聽到這聲音的還有飛乙,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直覺在瘋狂示警。


    又看到那些店員明顯不正常的舉動,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身在陷阱中。


    沒有多說什麽,她當即化作一隻翼展數米的烏鴉,利爪抓住驚駭莫名的男孩和中年男人,狂風席卷,將便利店的商品吹得到處亂飛,似乎是想要強闖出去。


    熟食區戴著棒球帽的店員從櫃子裏拿出貼了符咒的太刀,櫃台後的店員猛地一按按鈕,商店四周明淨的櫥窗頓時落下巨大的符咒,與此同時商店地板上有散發金光的咒文湧現。


    巨鴉被這光一照,僵在原地。


    繡吉在電線杆看到這幅陣仗,當時就在上麵興奮地跳起舞來,“哈哈,你這廝也有今天!昔日如此猖獗,可曾想到今日之敗亡?”


    他大笑三聲,迅速靠近這邊的瀧川忠廣似乎聽到什麽聲音,抬頭一看,繡吉立刻縮頭縮腦地躲在電線杆上。


    “快,束縛住它!”


    便利店中的店員此時撕破偽裝,瞬間變成訓練有素的除妖師,他們並沒有急著攻擊巨鴉,而是以一種特殊的陣型站在地板的陣法節點上,一齊輸出法力,想要將巨鴉困住。


    你們這些可惡的人類!


    飛乙心中怒意升騰,呱呱地大叫起來,破開金光,如巨劍般的鐵翼橫著拍飛兩個店員,再猛地振翅,烈風將符咒連帶商店櫥窗一齊粉碎。


    “攔住他!”瀧川忠廣在店外大喊,身邊的除妖師卻盡皆被烈風掀翻。


    眼看著巨鴉要逃,東野瑜從倒塌的貨架下探出頭來,將澄明一文字長光從劍袋中抽出,一躍拔刀,劍光湛湛似流銀。


    香取神道流,登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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