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都和自己沒什麽關係。


    除非神宮寺柊鏡來求,否則東野瑜不準備摻和進神宮寺家的家事。


    於是他朝著眾人露出和善的微笑,恰好殿前庭院夏花盛開,家宅裏用作仆役的式神剛澆過水,此時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搭配這少年如精靈般的外貌與謙和有禮的態度,給人如陽春三月的和風般的舒適。


    哪怕是一些有些敵意的除妖師也不由怔然,隨後心中暗罵一句,這小子是不會讀空氣嗎?


    坐在神宮寺信義身後的神宮寺熙子輕輕舉起折扇遮住臉,眉眼彎彎的,看了一眼自家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的女兒,靠近一些小聲道:“家裏的侍女剛好請病假了,有勞你為東野君上茶。”


    神宮寺柊鏡平靜地回眸,見母親隻是笑著,無奈起身離開。


    神宮寺信義繼續說道。


    “因此便想著一定要讓東野君到我神宮寺家來做客,也好讓我等盡一下地主之誼。正巧昨夜東野君在鶴歸山發現了妖魔匯聚的跡象,及時通報,我與諸多同僚聯係過後決定一齊出擊,結果大勝而歸。”


    “東野君斬落鶴歸山與妖魔勾結的墮神,相應事宜已經致電出雲大社那邊,想必國津神諸神也是能理解的。此次邀他前來,便是商議如何處置那墮神遺骸。”


    “處置?”


    跪坐在東野瑜對麵的除妖師們皺起眉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看向神宮寺信義:“家主,這樣的舉動——”


    神宮寺信義打斷了他的話:“畢竟是東野君斬落,不管怎麽樣,都要詢問他的意見。”


    神明遺骸按理來說全身上下都有用處,不過那妖神神力虛弱,連法寶都是自己真羽煉製的,當時檢查過沒什麽好東西,是個窮光蛋。


    當時自己幫著花子完成願望去了,也就沒管那遺骸,有神宮寺家的人在,想來也不會有人敢貪墨。


    此時聽他說起如何處置的事宜,東野瑜沉思兩秒:“不知神宮寺先生你們以往是怎麽處置這種墮神遺骸的?”


    神宮寺信義笑了笑:“這例子倒是少,不過家裏祖先倒是遇到過這種情況,當時是將遺骸交予出雲大社方麵,由眾國津神淨化。”


    “一則,墮神隕落執念太深,這樣可以避免在神屍上誕生妖魔,禍害蒼生。”


    瞎說,什麽怨念能在法力祭煉下存活?實在不行,整個賣妖市由專業人士處理,那可是一大筆神錢。


    東野瑜神色疑惑,這時候神宮寺信義說出了第二個原因。


    “二來嘛,島國塵世山川河神皆由大國主冊封,凡人可以討伐墮神,但最好不要褻瀆墮神遺骸,否則可能會招致一些國津神的敵視,得不償失。”


    神宮寺信義解釋完,目光坦然地與東野瑜對視。


    作為一個大家族的一家之主,他想的比較多,雖然按照常理是要這麽做,但畢竟是除妖師的常理,東野瑜獨門獨戶可能並不知情。


    如果神宮寺家自作主張把那仙鶴往出雲大社遞交,他可能會懷疑神宮寺家貪墨了仙鶴。


    再加上家裏有不少人因為家主隻有一個女兒,下一任當家並不明確,心思開始漸漸活泛。


    多番因素影響之下,到時候一個弄不好,雙方的關係可能會出現問題。


    “這樣麽”


    東野瑜沒有猶豫太久,自己現在已經得罪大江山的妖魔了,再得罪國津神,還活不活了?


    “就按您所說的辦吧,真是麻煩您了。”


    見他還算明事理,神宮寺信義笑著點點頭,武勇和心胸都有了,隻是智略比當年的我差一點點了。


    “無妨,由我家遞交上去的話,那些神明大概會更青睞神宮寺家,算是有些好處,不算白忙,東野君不必介懷。”


    這時候,對麵跪坐的一位戴眼鏡的老婦人詢問道:“東野君斬殺墮神時,可曾獲得什麽法器寶物?”


    她看起來雞皮鶴發,臉上長了些老人斑,顴骨有些高,目光有神,雖然年邁後看起來慈祥了不少,但依然能給人一種刻薄的感覺。


    “閣下是?”


    “老身佐野遙。”


    神宮寺信義看了老太太一眼,笑容漸漸斂去,但也沒什麽辦法,這老太太年紀長輩分高,又是在為神宮寺家說話,沒什麽理由不好斥責她。


    “原來是佐野夫人,確實得到幾件寶物。”東野瑜點點頭。


    佐野夫人又問:“據老身所知,昨夜東野君因為輕敵獨自行動而落入妖魔圈套,若非阿鏡與式神舍身相助,恐怕難以全身而退吧?”


    沒有柊鏡,確實可能會受更多傷勢,到現在自己上顎那裏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跟口腔潰瘍一樣難受著呢。


    東野瑜因而也沒有反對這個說法:“沒有神宮寺小姐的幫助,的確可能有更多傷勢。”


    佐野夫人頷首:“那神明的寶物——”


    東野瑜微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和神宮寺小姐分配過了,不勞佐野夫人操心。”


    “你——”


    東野瑜卻不再理會她,看向神宮寺信義。


    “神宮寺先生,這些寶物也要交還給出雲大社嗎?”


    “這個倒不用,畢竟說到底,討伐墮神本該是那些神明的責任,現在由我們凡人代勞,怎麽著也得給些酬勞,請放心留下使用。”


    神宮寺信義說罷,這時神宮寺柊鏡端著一整套茶具上來。


    “失禮了。”


    她輕聲說著,也不看東野瑜,隻是跪坐在旁邊用行雲流水的茶道動作給他斟了一杯茶水。


    “請用茶。”她雙手舉著杯子遞給東野瑜。


    杯中茶水的溫度經過一係列用於觀賞性的茶道動作後已經不算可以入口了,淡雅的茶香混著少女馥鬱的芬芳,別有一番滋味。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有一瞬間的觸碰,神宮寺柊鏡低垂下眉眼,緊抿著丹唇,東野瑜也不好讓人一直這樣舉著。


    “謝謝。”


    接過茶杯非常不雅地喝幹了,“好喝。”


    看得對麵一眾除妖師眉頭直皺,哪兒來的庶民?


    正事聊完後,又閑聊了一會兒其他亂七八糟的,沒什麽營養。


    隻是說些諸如歡迎東野瑜以後多來神宮寺家做客,教導一下神宮寺家的年輕一輩之類的話,便讓那些跪坐在這裏的除妖師們都散了。


    這次本來就是讓他和神宮寺家的眾人見一下麵,看看各方的態度,總的來說,神宮寺信義對於本家的一些家老有些不滿意。


    “讓東野君見笑了。”


    等他們離去後,神宮寺信義朝東野瑜露出歉意的笑容,微微躬身:“家業大了,就會不那麽容易掌控,聲音會變多,剛才佐野夫人的話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東野瑜連忙回禮。


    “神宮寺先生多慮了,昨夜若非柊鏡與您勉力搭救,憑我自己.和式神想要對抗那些妖魔還是很困難的,勢必要經曆生死苦戰。”


    上次還是神宮寺同學,這次就柊鏡了?


    神宮寺信義注意到稱呼的變化,看了眼女兒,又看一眼東野瑜。


    一時間神色複雜,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東野瑜說著,又向跪坐在神宮寺信義身後的美婦人微微躬身:“熙子伯母,許久不見,您的風采依舊。”


    神宮寺夫人微笑著頷首:“我家柊鏡這些時日來承蒙您的照顧,越來越優秀了,我想這就是近朱者赤吧?”


    “您過獎了,柊鏡本身就是天賦極為出眾的女生,不論是學習、修行還是劍道。”


    一番禮貌的互相吹捧之後,神宮寺信義沉思兩秒問道:“不知東野君是如何聽說大江山的?”


    東野瑜想了想,將先前誅殺蒼鸆,以及之後陸續有妖魔找上門來的事說了出來。


    “按照那豪豬妖怪所說,如果所言不假,酒吞童子在幾十年前就脫離封印,大江山也重新出現了。”


    “多事之秋啊。”神宮寺信義眉頭緊皺。


    東野瑜見他似乎知道些關於大江山的事,便詢問道:“您知道有關大江山的事嗎?”


    “酒吞童子被封印後,大江山由茨木童子掌管,雖然聲勢大減,卻也並非銷聲匿跡,先祖曾經得到大江山的位置,想畢功一役,趁酒吞童子被封印徹底誅殺大江山群妖,結果神宮寺家死傷慘重,若非躲進這神明饋贈的祇園,恐怕.”


    神宮寺信義說到這裏也對自己祖先有些無語,沒事你招惹它們幹嘛。


    “哦?”


    東野瑜眼睛一亮,要是能摸進大江山,等那酒吞童子舉辦宴席的時候來一波源賴光複現


    仔細想想,這個計劃可行性不小,有純陽劍在手,到時候先斬酒吞童子,再斬茨木童子,哢哢幾劍下去,大概就沒有能站得起來的妖魔了。


    不過得留一劍給九頭龍權現。


    東野瑜想到這裏,問道:“不知神宮寺家還有如何找到大江山位置的辦法嗎?”


    神宮寺信義愣了一秒,看著眼前的青年:“東野君,冒昧問一句,你要做什麽?”


    “酒吞童子傳聞氣量狹小,睚眥必報,從在下的情況來看,大概是真的。既然已經得罪了,那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


    “所以你想上門去道歉?”


    東野瑜搖搖頭:“我想看看能否將他斬殺。”


    “不行!”


    還沒等神宮寺信義說話,神宮寺柊鏡便冷聲否定了東野瑜的話,“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就算能找到大江山也是有去無回。”


    神宮寺信義也勸說道:“東野君,阿鏡所言有理。”


    “那酒吞童子來曆不凡,並非我等除妖師誰能敵。當年酒吞童子尚未脫困,僅是茨木童子和四大鬼王便將我神宮寺家重創,如今那鬼王脫困,那群妖魔想必更難對付。”


    “此事當從長計議,不能急,我先上告出雲大社,看看國津神們什麽反應。”


    東野瑜皺起眉頭沉思,看起來神宮寺信義是不會告訴自己大江山位置的,自己又不好告訴他們自己揣著盒武器.看來隻有在柊鏡這裏找突破口了。


    神宮寺熙子見他神色憂慮,以為是擔心妖魔,於是關切地柔聲道:“妖魔凶惡,不如東野君先搬到祇園來小住幾天避一避?”


    東野瑜婉拒了,將自己現在居住在稻荷神社的事告訴他們。


    神宮寺熙子聞言心中有些惋惜,“如果是神社的話,倒也還安全。”


    “東野君稍安勿躁,此事事關重大,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神宮寺信義安慰道。


    東野瑜表麵上連連稱是,心裏已經在考慮怎麽請求神宮寺柊鏡讓她給自己偷到相關消息了。


    隨後又拉了一會兒家常,神宮寺柊鏡離開了一小段時間,隨後回來,似乎才想起在渡殿外等了半天的明日見早苗似的,跟自己父親說道:“明日見家的大小姐也來拜訪您了。”


    “哦?早苗那孩子也來了嗎?什麽時候來的?跟東野君一起.”


    神宮寺信義想起先前在香織詩織那裏聽過,東野君似乎和那孩子也很熟悉


    這小子.神宮寺信義眯著眼睛注視東野瑜良久。


    “讓客人久等非待客之道,快請讓她進來吧。”


    神宮寺柊鏡這才邁著小碎步去打開殿門,穿著淺藍色與白色交織及膝長裙的明日見早苗出現在門口,在香織詩織的帶領下走進正殿,與神宮寺信義夫婦見了禮,隨後非常自然地跪坐在東野瑜旁邊。


    與她平時中二高貴的模樣截然不同,眼前的她好像變了許多,神色溫柔,禮儀風度都非常符合島國人的習慣。


    對於東野瑜感到奇怪的眼神也隻是回以微笑,甚至還給他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


    嚇得東野瑜當場呆住,這是明日見早苗?


    神宮寺熙子注意到兩人的熟悉程度,有些訝然地看了眼自家女兒,卻見她隻是跪坐在自己丈夫身後,低垂著眉眼,沒有什麽反應的樣子。


    作為神宮寺柊鏡的母親,她一眼就看出來自己女兒是怎麽想的,頓時有些無語,真是學什麽禮儀學迂了,感情這種事怎麽能謙讓?


    與丈夫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當然,眼下有客人在場,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明日見早苗來隻是正常的禮儀性訪問,更多是陪東野瑜,因而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拜訪完過後,神宮寺信義急著將酒吞童子這件事上報,便讓神宮寺柊鏡帶著兩人在神宮寺家遊玩,他則急匆匆消失在長廊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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