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看守所後,廣瀨俊樹跟著幾人一路狂奔,不知不覺進入到小菅町的範圍。


    這段街道的照明不是很好,路燈的光芒異常昏暗,有些路段的燈泡甚至壞掉了。


    所幸今晚是滿月,黑天鵝絨幕布般的夜空中沒有半點雲翳,銀灰色的清冷月華如同朦朧輕紗,濕漉漉的地麵如同破碎的鏡麵倒映著粼粼月光,讓人有種置身夢幻的錯覺。


    不過這時的幾人都沒有賞月的心思,空氣中隱約彌漫著的略微腐爛的蔬菜味道如同現實世界的燈塔,讓他們明白自己正在逃命。


    轉過彎,摸黑爬上樓梯,進入到一棟龐大的長方體形狀建築裏。


    廣瀨俊樹借著昏黃的照明燈抬頭看了一眼招牌,上麵寫著小菅市場,始建於昭和55年。


    怎麽到小菅町這邊來了。


    廣瀨俊樹忽然想起半年前那個被自己殺死的老太太,她的臉已經模糊了。


    她當時看著自己,是什麽樣的眼神?


    廣瀨俊樹記不太清。


    這半年來他刻意想要遺忘那段經曆,不斷告訴自己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事實上,在看守所服刑的日子他並不討厭,這會給他帶來一種贖罪感,隨著服刑的時間越來越多,心中的負罪感就會慢慢消失。


    自己殺了人,也付出了代價,這件事也該翻篇進入下一頁,人生總要繼續的。


    在這樣的心理暗示下,記憶便迅速模糊起來,如同泛黃的失真的照片,老太太的樣子也是模糊的。


    但此時來到小菅町這裏,塵封已久的記憶迅速變得清晰鮮活。


    廣瀨俊樹呼吸變得急促,他想逃離這裏。


    於是奔跑的方向猛然轉了一百八十度,可還沒跑幾步,又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在越獄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無路可走。


    獨自逃離的話,沒有身份證明和錢,遲早會再次被警察抓住。


    逃獄的罪名可不小,要多判幾年,還是幾十年?


    說不定會槍斃。


    廣瀨俊樹才十五歲,在學校裏基本沒怎麽學習過,自然也不可能讀過法律。


    隻記得電視和電影上逃獄後被抓回去的罪犯下場都不好。


    他突然有些後悔跟著越獄。


    自己本來就不用服刑太久,按照友宏的說法,再過不久就會審判,然後轉到兒童指導中心,表現好一些很快就能恢複正常生活。


    像無數平凡人那樣,繼續念高中,大學,工作,結婚生子,過完平凡的一生。


    曾經厭煩,覺得無聊的生活,在此時居然變得無比珍貴起來。


    廣瀨俊樹歎息一聲,無奈轉頭,跟了上去。


    事情已經發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走。


    那人敢冒著風險來劫獄,應該也有後續的妥善安排才對。


    現在接近晚上十點,菜市場的人們早就收攤回家了。


    過道兩邊的店鋪也關上卷簾門,幸好天花板的節能燈還在提供照明,就是顯得有些清冷。


    進入到菜市場後,發現沒有警察追來,幾人緊繃的神經放鬆一些,腳步也逐漸放慢。


    “這就結束了嗎?”廣瀨俊樹在四處張望。


    “還沒,應該有人來接應我們。”


    “終於從那裏出來了,這半年我都快憋死了。”


    成田友宏伸了個懶腰:“美裕那臭女人居然一次都不來看我!等回去一定要收拾她。”


    “還有那些犯人,竟敢欺負我們,等成了極道,一定要報複回來!”


    宮城將也語氣憤恨,他在看守所受了不少欺負。


    “哈,現在很多極道說不定都沒我們厲害,他們都不敢殺人。”


    三人小聲交談著,突然發現走在前麵的平塚智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些不可置信,死寂渾濁的眼睛裏居然詭異地燃起希望。


    但隨即明白了什麽,目光暗淡下來,雙手無力地下垂。


    “怎麽了?”


    “半年前那個老太太,你們為什麽要殺死她?”他疲憊地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礙事咯。她當時老老實實把錢都交出來,乖乖閉上嘴別嘮叨,我們也不會想著殺了她。”


    成田友宏沒發現異常,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而且不是你們說可以隨便殺人的嗎?當時說會救我們,結果半年後才來。”宮城將也跟著抱怨道。


    廣瀨俊樹沉默地觀察著周圍。


    他從小就不喜歡菜市場,不管是那股難聞的味道還是潮濕的環境。


    “這樣麽,真是一群該死的混蛋啊。真是,該死啊......”


    平塚智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冷光燈,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身體失去了支撐,像是斷了線的木偶,姿勢怪異地倒在濕漉漉的地上。


    “喂,大哥,你怎麽了?”


    成田友宏喊了一聲,沒得到回應。


    三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廣瀨俊樹目光落在平塚智灰白的臉上,心中猛地一緊,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成田友宏推了推倒在地上的平塚智,見他沒反應,看向宮城將也。


    “將也,你在學校醫務室值日過,你來看看。”


    宮城將也抿著嘴,有些不情願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愣住一秒,又不敢置信地慌忙貼在他胸口聽了一會兒。


    隨後愕然抬起頭,看向另外兩個同伴:“他死了......”


    成田友宏不可置信地張大嘴,推開宮城將也,還沒來得及學著他的方式檢查平塚智的生命體征,目光定格在他領口下方。


    皺起眉頭,解開平塚智的領口,豁然發現他脖子下麵有四個大洞。


    像是被什麽咬過,肉泛著灰白色,血已經流幹了。


    “艸!”


    成田友宏鬆開手,連滾帶爬地遠離了平塚智的屍體,眼神中滿是驚恐。


    “我就說不該逃獄,我就說不該逃獄。”


    廣瀨俊樹隻看了一眼,嚇得臉色煞白,嘴裏不斷重複這句話。


    “現在怎麽辦?要不我們先跑吧?”宮城將也勉強還有些理智。


    “跑,俊樹,我們得跑。”


    成田友宏咽了口唾沫,拉起雙腿已經軟掉的廣瀨俊樹。


    剛把他拖起來,還沒跑多遠,幾人停下了腳步。


    他們發現自己像是風箱裏的老鼠,被堵住了。


    被貓堵住了——長廊兩頭的陰影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大群流浪貓。


    領頭的是一隻大得驚人的怪貓。


    這怪貓大得像隻豹子,全身皮毛是油亮到有些泛紅的黑色,背後有兩條尾巴,身體兩側從屁股到腹部那裏有幾團像是櫻花的白色毛發。


    它蹲坐在那裏,猩紅的貓眼靜靜地注視著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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