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幾日過去,紅俏傷勢漸好,手背燙傷的地方在褪去兩層皮後,開始生出新肌,漸漸也就覺不出疼來。而紅俏又是個孩子脾氣閑不住,窩在顧傾語房中替她研著磨。上好的鬆脂雲墨兌了清淨的井水,在方硯中醞開濃重的色彩。


    玉腕輕懸,素指執筆,在潔淨的宣紙上遊走勾勒,顧傾語先是草草幾筆起了構架,隨後才一筆一畫認真落筆。她前世資質平平,並不精通詩詞歌賦,唯獨對作畫頗有天分。身旁的紅俏研著磨,終是覺得膩了,一雙美目看向正在習畫的顧傾語,——


    如玉般精致的人兒執筆而立,垂眸淺笑,如同雨後新荷,清麗脫俗。


    而她筆下的畫,更是叫紅俏讚歎不已:空穀幽蘭臨石靜開,雙飛墨蝶追逐翩躚,意蘊悠長,栩栩如生。滿心讚歎之餘,紅俏沒有想過,為什麽小姐的畫會進步的如此之快……


    可阿藍的到來卻打破了這一室靜謐。阿藍是管家根叔的小女兒,顧傾語每日的膳食皆由她送來,可此刻她的目的卻不是送飯。


    “大小姐,老夫人請你到前廳去一趟。”阿藍頓了頓,刻意放低聲音:“二小姐那邊出事了……”阿藍與紫黛同歲,平日裏兩人關係不錯,她自然向著顧傾語這邊。


    聽到阿藍的話,顧傾語落筆的動作一停,再次抬腕的時候,宣紙上已經多了一片墨漬,整幅新畫毀於一旦。


    來得可真快……


    “丟了吧。”目光落在已有瑕疵的幽蘭圖上,顧傾語並不覺得可惜。


    顧傾語留下紅俏、紫黛,隨著阿藍前往正廳。剛剛跨入前廳,就看到顧老夫人眉頭緊蹙,坐在廳中一臉威嚴,身邊站著美豔動人的夏姨娘,大概因為哭過,眼眶微微泛紅,秀眸水媚,讓人看著好生憐惜。


    抬頭看到顧傾語,夏姨娘美目圓瞪,語調柔婉帶著哭腔:“大小姐,若你對溫雀衝撞之事心懷芥蒂,大可報複在我身上,又何苦為難詞兒,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妹妹?在她處心積慮置我於死地的時候,可還記得她是我的妹妹!顧傾語仰起小臉看著夏姨娘,很是疑惑:“姨娘,你在說什麽,傾語聽不懂。”


    軟糯的童音裏滿是委屈,顧傾語看起來好像真不知情。見狀,忠心護主的阮素忽然揚聲:“大小姐你拿了二小姐的保命符,到現在還不承認嗎!”


    阮素的聲音高昂,臉色凶惡,若是平常的小孩子,隻怕早就被她唬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了。顧傾語在心底冷笑,她們兩人一唱一和,果然高明,隻是不知道夏文婷在人前的這幅慈母扮相,還能堅持多久。


    顧傾語臉色發白,怔在那兒。顧老夫人眼瞅著情形不對,適時開口:“傾語,你可拿了傾詞的保命符?”


    顧傾語這才如同大夢初醒般回神,快步走到祖母身邊,晃著祖母的手臂急切道:“傾語沒有拿妹妹的保命符,祖母一定要相信我啊。”


    夏姨娘早料到顧傾語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舉起錦帕拭去眼角淚水,一臉沉痛:“大小姐還要狡辯麽,溫雀已經全都招了。”


    “溫雀?”顧傾語一怔,隻看到溫雀自偏廳走出,在自己身前跪下:“我親眼看到大小姐拿了二小姐的保命符在房中把玩,要不是二小姐沒了庇佑突發急病,奴婢本不想將大小姐供出。現在二小姐危在旦夕,原諒奴婢不能再袒護你了。”


    顧傾詞本是個早產兒,剛出生的時候臉色灰白,氣息微弱。恰巧有個雲遊道士自府前經過,贈與保命符一枚,並囑咐此符要隨身攜帶,直到出嫁後方能取下,這才使顧傾詞平安活了下來。眼下顧傾詞少了保命符,突然高燒不退,吃了兩服藥也不見好。夏文婷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老夫人跟前哭哭啼啼,一心想把事情鬧大。


    在場的一票子丫鬟、婆姨都清楚,若大小姐真是拿了顧傾詞的保命符,就等於成心要取她的性命,整件事關乎顧府子嗣,老夫人絕不會姑息。畢竟虎毒不食子,此刻人心全都倒向夏姨娘,已經有人等著要看顧傾語的笑話。


    “你……你……”顧傾語氣得咳了幾聲,臉色十分難看:“我自認為沒有虧待過你,為什麽要陷害我?”


    “奴婢的話是否屬實,查過大小姐的房間便知。”溫雀的態度異常堅決。


    “喂,你們好大的膽子。”紅俏怒視著突然闖入偏院的幾個丫鬟嬤嬤,不許她們翻動顧傾語的東西:“我們小姐的東西,我看誰敢動!”


    “對不住了紅俏姑娘,這是老夫人的命令,我們也沒辦法。”帶頭的是夏姨娘院中的馬嬤嬤,一臉得意地指揮著身後的丫鬟:“找仔細點,二小姐還指望它救命呢。”


    紅俏阻攔不得,急的跺腳,身旁的紫黛卻悄悄扯住她的袖子,神色平靜地衝她搖搖頭……


    “回老夫人,二小姐的保命符找到了!”聽到這個消息,顧老夫人看向顧傾語的眼神多了幾分失望。這麽多年,她很清楚夏姨娘的為人,而顧傾語羽翼未豐就引狼入室,非要將溫雀留在身邊,這才招致禍端。


    “不過……”馬嬤嬤看了一眼夏姨娘,吞吞吐吐地說道:“保命符是在溫雀的衣服裏找到的。”


    原來她們幾人在顧傾語的房中沒有收獲,便將丫鬟的房間一並翻查,沒想到卻在溫雀的外衣中找到二小姐的保命符,這下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溫雀此舉隻怕都是為了報複大小姐與夏姨娘。


    “事已至此,溫雀你還有什麽好說。”顧老夫人先是一驚,隨即明白過來,她這位嫡孫女果然不簡單。


    “奴婢真的是親眼見到保命符在大小姐手裏,奴婢沒有說謊……”說話間,溫雀不斷將頭往地麵撞去,才幾下就已經磕得額頭泛青。原來那日顧傾語給她的忠告,已經是對她最後的仁慈……隻可惜她因為利欲熏心,步步皆錯。


    夏文婷眼見大勢將去,心知溫雀留不得,登時指著溫雀怒罵道:“想不到你這賤婢竟如此狠心,為了自己的私心竟要謀害我兒的性命,這種惡奴留你何用,來人拖下去杖斃!”


    “夏姨娘這一切明明都是你指使的,是你想害大小姐……”溫雀也急紅了眼,心一橫將一切全都抖出,沒想到卻換來旁人的冷笑:“你這賤婢滿嘴謊言,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你以為現在還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嗎!”


    溫雀終於反應過來,夏姨娘仗著自己是顧傾詞的親娘,沒人會相信她會為了一己私欲謀害自己的孩子,而自己早已變成眾矢之的。


    “祖母,夏姨娘是想殺了溫雀嗎?”溫雀隻覺著一道淺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接著就聽到顧傾語的聲音:“我不許。”


    夏文婷一驚,萬沒有想過開口的會是顧傾語,溫雀如此害她,照理她應該恨毒了溫雀才對。顧老夫人的表現倒是極為平靜:“你這孩子……還不明白溫雀是要害你麽?”


    “傾語知道。”顧傾語頷首,看著祖母表情認真:“溫雀因為傾語上次的責罰,對我心存怨恨也是應該的,說起來這件事還怪傾語,若不是我非要留下溫雀也不會惹出今天的麻煩。得饒人處且饒人,留下溫雀的性命,也算為我跟傾詞妹妹祈福了。”


    這些話說得得體大方,聽的眾人頗為動容,第一次發覺一直被人們忽視的大小姐竟然如此善良明理,以德報怨,在心中對她徒然多了幾分敬意。


    “就依你吧,溫雀雖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杖責二十,逐出府去。”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顧老夫人竟然答應了顧傾語的要求。可見她雖不受老爺寵愛,卻在顧老夫人心中有了地位。


    夏姨娘險些把鼻子氣歪,顧老夫人的話簡直是當眾打她耳光,那個小畜生心地善良,而她就是生性殘暴了麽!顧傾語,我們走著瞧。


    顧傾詞本就沒病,隻是被她用藥引起發熱,吃了解藥也就沒事了,隻可惜白白遭了一番罪。夏姨娘心中委屈又沒處發泄,便差了阮素去請顧尚書,希望他能早些過來,卻被回話因為公務繁重,今日顧傅卿會歇在書房,要她自己早些歇息。


    夏姨娘再也忍不下去,發了瘋般將手邊器具盡數砸壞,眼淚涓涓的流了下來:這就是她當初想要的生活嗎?


    紫黛不知去了哪裏,隻留下傾語,紅俏呆在房中。紅俏因為最後才知道實情,心中惱火,還好被紫黛哄勸一番後,才收斂了性子。紫黛說的沒錯,若是她知道溫雀要害小姐,幾個耳刮子早就甩過去了,哪還能等到今天。


    可現在,紅俏卻有一事不明。溫雀如此對小姐,小姐還替她說話,紅俏越想越憤慨:“小姐,你明知道溫雀想害你,為什麽要幫她求情。”


    顧傾語飲了一口玫瑰露,注意到紅俏憤恨的神色,唇邊蕩起一抹淺笑:“紅俏,你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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