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慢慢停在王府大門前,瑾瑜進了府準備回房,衣袖卻被人輕輕拉住。師露怯生生的望著她,咬著唇問:“公主,今晚能不能讓奴伺候您用晚膳?”


    瑾瑜聞言,挑起眉梢,頗有趣味地道:“師露這是在邀請本公主過夜嗎?”


    師露小臉紅了紅,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所以他沒看到瑾瑜眼裏一閃而逝的狠戾之色,隻聽到她說:“那就裏裏外外洗幹淨了等著吧。”然後手裏的衣袖被抽走,直到腳步聲漸遠,他才敢抬頭去看她的背影。


    瑾瑜交代完蝶羽仔細查公孫墨的事情之後,想起剛才師露直白地邀寵,不由冷笑。上次自己讓他侍寢,他還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去了一趟華苑宮,見了見皇貴君,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爬上我的床。


    她突然想起自己落水前中毒的那位於蘭,或許該去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瑾瑜走到他的小院之時,透過半敞的門望進去,隻見身著紫色長袍的於蘭在院中的石桌上握著筆不知在寫什麽。


    淡淡的微笑掛在嘴角,偶爾伸手挽一挽調皮的發絲,那畫麵竟是那般嫻靜美好。瑾瑜的腳一時頓在門口,良久之後歎口氣,收起臉上欣賞的神色,帶上招牌的無賴笑容,故意加重了腳步邁進了院子。


    於蘭抬頭望到她的瞬間,眼裏露出一絲恐懼,慌亂地屈身給瑾瑜行禮:“奴給公主請安。”


    瑾瑜握住他的手扶他起身,好奇地問:“你在寫什麽,寫得這麽認真?”


    於蘭因為她的靠近,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著,見她要看自己寫的東西,不由更加心急,“閑來無事,隨便寫寫罷了。”


    瑾瑜拿過那張紙,上麵寫著一首清新的小詩,大意是父子兩人,隱居竹林,看白雲落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瑾瑜心中暗歎,這就是他向往的生活吧,隻是身不由己。可是,身不由己的又何止他一個。


    瑾瑜收起臉上的笑容,不屑地將紙扔回桌子上嗤道:“你跟那些酸裏酸氣的讀書人似的,盡是酸酸的詩句。”


    她沒看懂?於蘭稍稍鬆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收起紙,笑道:“公主平安歸來,奴還未能給公主接風洗塵,不知奴今晚有沒有榮幸為公主彈奏一曲?”


    瑾瑜笑容得意地說:“蘭兒這話說晚了,我今晚答應師露去他房裏了。”


    “師公子想來跟奴一樣,對公主的平安歸來不勝欣喜,既然公主今日去師公子房裏,不如明日再來奴這裏聽曲兒好了。”


    “幹嘛等到明日,不就是談首曲子嘛,能耽誤多少工夫,現在離晚飯還有段時間,不如你現在奏一曲,讓我聽聽。”瑾瑜在石凳上坐下來。


    “好。”於蘭帶著侍人去屋裏拿琴。


    於蘭的琴彈得雖不是最好,倒也算不錯,瑾瑜右手支著頭閉著眼睛聽著聽著差點睡著了。這時候,院子門口傳來下人的聲音:“公主,該傳晚膳了。孫師傅讓奴才問問您,晚膳擺在哪裏。”


    “就擺在這裏吧。”瑾瑜說。


    “是。”下人神色變了一變,便飛快地下去傳膳。


    於蘭自然注意到下人朝他身上投來的視線和變了的神色,他猜測著問:“公主,您是不是答應了師公子共進晚膳?”


    瑾瑜的臉馬上拉下來:“本公主想在哪裏吃晚膳就在哪裏吃,你什麽身份,敢質疑我的話。怎麽,你不想伺候?”


    於蘭撲通跪在地上,慌張地道:“奴不是這個意思,奴知錯,還請公主原諒。”


    “哼,別給你點臉色,就得寸進尺,不過是人送來的玩物,做好一個玩物的本分就夠了。”


    “是,奴知錯。”於蘭害怕地抖著身子應道。早就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玩物,可是聽她這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恥辱。


    “起來吧,難得我剛才因為你的琴心情還不錯,現在都被你破壞了。”瑾瑜不悅地皺著眉。


    於蘭匆忙起身,“奴這就給公主再彈一曲。”


    “恩,趕緊的,別影響我食欲。”瑾瑜擺擺手。


    下人們訓練有素地將飯菜擺在了瑾瑜麵前的石桌上,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瑾瑜拿起筷子嚐了嚐,父君宮裏的孫師傅做得飯菜都是合著自己的口味來的,自然非常爽口。


    於蘭因為瑾瑜沒說停,他隻能不停的彈。直到瑾瑜用完飯,這才說:“好了,你也餓了吧,吃飯吧,我去師露院裏。”


    於蘭這才停下已經發麻的手指,揉著酸澀的胳膊走到石桌前,不知道公主給他留沒留東西吃,廚房直到公主把飯擺到這裏,自然不會再給他另備吃食。他走到石桌前,發現居然有一盤香菇炒肉和炒竹筍看起來沒有被動過,難道公主不喜歡吃?他欣喜地端起桌上還留下的一碗飯,開心地吃起來。


    師露沐浴熏香完,身上隻穿了一件浴袍,便回了屋裏。卻見下人們已經擺好的飯菜竟然是兩素一葷加一個湯,他趕緊叫住要下去的下人,問道:“晚飯就這些?”


    “是啊,這是公主府侍人的份例啊!”下人不解地望著他,不是一直都如此嗎?


    “可是,公主一會兒到我房裏用飯,也是這種份例?”


    “師公子在等公主來用膳?那您不用等了,公主留在於公子的房裏用飯了。”回答的下人語氣恭敬卻掩不住嘲諷,“公子還有什麽吩咐?若是沒有話,奴才告退了。”


    師露愣了片刻,冷聲道:“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待下人都走後,師露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自己都低聲下氣地舔著臉要求侍寢了,她還是去了那個姓於的房裏。姓於的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明明三個人一起進的府,憑什麽他第一天就能侍寢,憑什麽他就得寵。剛才下人眼中的嘲諷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貴君說的果然沒錯,既然進了公主府,就要想法設法站穩腳跟,在公主府裏沒有公主的恩寵,就連這些奴才都敢欺負他。


    師露猛地將桌上的飯菜掃到地上,我師露發誓,一定會讓公主迷上我。他的決心才剛剛下,就聽到門外傳來陰沉的詢問聲:“怎麽回事?”


    瑾瑜陰著臉進了屋,“怎麽?飯菜做得不合口味嗎?”


    師露撲通跪地上,“奴該死,公主恕罪。”沒想到公主會在這個時間過來,不是說陪著於蘭用飯嗎?他以為她會留宿於蘭的院子裏的。


    “到底怎麽回事?”


    “奴……奴……不餓。”師露跪在地上顫顫發抖,他怎麽能說他嫉妒地在發脾氣。


    “既然你不餓,那就三天不準吃東西。”瑾瑜說完轉身離去。


    “公主……”看著她毫不猶豫離開的身影,師露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走出師露院子的瑾瑜冷笑,這麽小小的一點點心計,你就受不了了,看來解決掉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容易。


    她直接回了於蘭的院子裏,而此時另一個叫做陸佳的男人坐不住了。自從公主回來,他就卯足了勁想爬上她的床。公主失蹤之前本來想留宿在自己屋裏,可是不知道那個於蘭使了什麽手段,就留在了他屋裏。現在也是,午後自己去師露那裏串門卻被他婉言趕出來,原來公主晚上要他侍寢。平日裏他被人拘著不允許到處走動,連公主的麵都見不到,越這樣下去,公主怕是連有自己這個人都忘記了。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趕緊偷偷聯係公主府裏自己的人,卻得知師露不知為何得罪了公主,被罰三天不準吃飯。這不是天助我也嗎?陸佳心裏偷笑,如此這般的吩咐了那人去做以後,這才微微有些放心。


    瑾瑜塑造了於蘭房裏,卻是什麽都沒有做。第二日剛剛起床,便有下人來報,師露上吊自殺了。瑾瑜一愣,自己還沒開始呢?他就這麽想不開了?還是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動手了?


    於蘭倒是嚇了一跳,也趕忙跟在瑾瑜身後向師露的小院走去。進了他的屋,他的屍體已經被下人放到了床上,一早已經趕來的陸佳正趴在他的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師哥哥,你怎麽能……這麽想不開啊……公主對我們這麽照顧,不過是犯錯受罰,你……怎麽就能……”


    瑾瑜聞言,倒是看了一眼這個當日剛進府就對自己拋過媚眼的男子,這才去看已經死去的師露。他的脖子上明顯的吊痕和麵部的青紫的猙獰之色,看起來倒確實像是上吊自殺。瑾瑜湊近細看,卻發現有一道極為細小的傷痕掩蓋在繩子製造的粗淤痕之下,心下了然。給立在門口的蝶衣使了使眼色,蝶衣低聲在冬雪耳邊低語了幾句,冬雪快步離開了。


    瑾瑜像是才發現陸佳這個人似的,憐惜地扶他起身,勸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別難過了。這麽惹人憐的身子,哭壞了,公主我可是會心疼的。”


    “公主!”陸佳梨花帶雨的小臉上騰上一抹嬌羞,低垂的眼簾裏卻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瑾瑜摸著他滑膩的小手,吩咐下人:“把師公子好生葬了吧,然後派人去皇貴君宮裏說一聲,畢竟是他的侄子。”


    於蘭看著白色的床單覆上那個昨日還活生生的人,心中害怕不已。他有預感自己的下場或許也是這樣,也或許更慘,他突然有些害怕,他想逃走,可是……想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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