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邁伏在他的身上,淚水沁濕他的胸口。“聽話,會過去的……”她慢慢地鬆開緊咬的牙關,在他胳膊上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印記。


    紀雲端先用手腕內側幫她擦掉嘴上的血跡,然後捧住她的臉:“清邁,別哭,不然我會想殺了他。”


    “是我咎由自取,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以為自己是誰?以為不管過了多久,隻要我肯回頭他就會站在原地等我……”淚水還是不受控製的順著臉頰滑落,那麽多年,她終於肯在心裏承認,周清邁和曹信臨之間已然是過去時,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盡管這個人是曹信臨……她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滴落。


    “你真的回頭了嗎?”他掰開她擋住臉的雙手,目光咄咄逼人“那為什麽看不到我!”


    這個時候周清邁放佛觸了電,她被他捧著臉,仰起頭看見他墨藍色的眸子中倒映出自己一臉驚異的樣子。


    “紀雲端,你……”


    她的話沒說下去,男人卻突然鬆開手,輕哼了一聲。“我回來了,你知道嗎?”像是自嘲的語氣,他隨手從茶幾上的紙盒中抽出幾張紙,按在還在滴血的傷口上。坐上沙發,習慣的翹起腿。


    他的話周清邁聽不懂,他回來了,她知道!可是剛剛那一刻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哀傷是為了什麽?


    “別再我麵前為了他掉眼淚,不然我不能保證你還能見到完整無缺的他。”此時此刻紀雲端的表情周清邁見過一次,那就是上一回在廢棄的工廠,他踢打禁錮自己的那個叫阿讚的男人。 太陽穴的青筋畢露,眼神淩厲的放佛能射出箭來。


    她突然覺得害怕,眼前的男人真的能做出他口中的事來,這一點她深信不疑。對於紀雲端她有太多的不解,他像是一個謎題,總是不經意間就讓人想一探究竟的*。“別這麽看著我,我不會因為誰手軟,你也不行。”


    “紀雲端,你為什麽回來?”這是她第二次問這個問題,她記得上一次他回答過自己,但那個時候她以為不過是一時戲言,並沒有在意……


    男人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個向上的弧度。“為了你。”三個字,沒有片刻的遲疑,他看向她的眼都透著不可一世,果決的、執著的。


    1992年七月,泰國的雨季來臨。清邁府到處都散發著一種潮濕的味道,泥濘不堪的道路,穿著雨衣推著三輪車艱難前行的人們,孩子的哭鬧聲,夫婦人的歎息聲,清邁這座城市都放佛沉浸在一種悲憫的氣氛中。


    6歲的紀雲端端著一個小小的鋁盆,彎著腰一次次的把倒流進屋子裏的水舀起來潑到門外。“外婆,雨好大,都沒了我的腳了。”他的褲管高高的挽起,小腳丫淹沒在渾濁的雨水中,對著床榻上躺著的老人一臉童趣的說著話。六歲的他還不知道雨季對於這他們這一老一少意味著什麽,洪水泛濫的季節,性命堪憂。


    “乖,歇一會在弄,來到外婆這裏來。”床榻上的人看上去隻有五十幾歲的樣子,但滿頭銀發,顯得有幾分滄桑卻也可以看的出年輕時的美貌。


    雲端放下手裏的小盆,乖巧的跑到地勢較高的床榻邊。一回頭,便看見剛剛放在矮凳上的小盆這會已經被水衝走,此刻正在水裏打著圈轉悠。他想把盆子撿回來,卻被床上外婆拉了一把。


    “別去管它,外婆有話要和你說,你一定要好好記得外婆說的話,知道嗎?”長久病榻纏綿,讓老人家支起身子都有些困難。她拉著雲端的胳膊,讓他坐上床來“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去外婆的朋友家裏,他的家在中國,你要乖乖聽話好不好?”


    “中國?那不是外婆常說的地方,中國遠嗎?外婆和我一起去嗎?”他雙手支著下巴,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


    “中國很遠,外婆身體不好,所以阿端要自己去。”


    小孩子一聽這話,眼淚馬上就掉了下來,“那我不去,我要和外婆一起。”他除了外婆沒有任何親人,從芭提雅的高腳屋到曼穀的二層塔樓,再到現在清邁的木板房,他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搬家上,年幼的雲端一直跟著外婆東躲西藏,像是這種躲藏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是被一個陌生男人強行帶走的,什麽行李也沒有收拾就被硬生生的拉出了屋門,大雨滂沱,他怎麽肯丟下外婆一個人,小男孩掙脫陌生人的手掉頭就往回跑。木板房的門口停了一輛在他們這胡同從來沒有見過的豪車,他顧不上其他,一心隻想見外婆,可是剛跑到門口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他拚命廝打,竟被人捂住嘴巴。屋子裏傳來一陣響動,透過門縫看見外婆被幾個彪形大漢從床榻上脫下來仍在水窪中。他想喊叫,可是卻因為被捂住嘴巴不得出聲。‘砰’的一聲槍聲響起,他看見外婆的胸口處綻放出一朵火紅的花朵,那紅一點點彌漫開來,最後染紅了身邊雨水……


    親曆一場死亡,讓一個六歲的孩子一夜之間變成了另一個人。他獨自被送上前往中國的偷渡船,在海上漂了一個星期才終於在一處小漁港登陸。也就那個時候,他見到了周家爺爺周崇禮。所有的故事也都是在那一年變的不一樣。


    “清邁,這是毛毛,你要叫他哥哥!”爺爺給他換了個名字,將自己介紹給麵前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小女孩。


    “我叫周清邁,四歲零兩個月了,以後你就是我哥哥嗎?”梳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麵前的男孩,她睫毛濃密細長,上下翻飛,像是午後的蝴蝶般美麗。四歲的周清邁,有著那個年紀不太搭調的活潑。


    他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就用力的將她一把推開,從心底抵觸所有的陌生人。


    小女孩被推的一個趔趄坐到地上,但她卻隻是眨巴了幾下眼睛,嘟起嘴吧。他以為她一定會哭,可哪曾想隻過了幾秒鍾,地上的女孩雙手撐地,一個扭身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踮起腳抱住剛剛還推開她的人,吧的一下親在他的臉頰上。“毛毛哥哥,你不能欺負我,我是妹妹,哥哥要愛護妹妹,妹妹也會愛哥哥的。”


    從小到大,沒有人如此親密的給過他一個吻,顛沛流離的生活,一個溫暖的懷抱對他來說都是奢侈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在如此陌生的國度,他經曆創傷幼小的心靈第一次住進了一個人,她叫清邁,和他的家鄉同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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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清邁腦袋裏一片空白,看著眼前的男人堅毅的側臉,並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說的話。為了她?為什麽是她呢?


    “我不明白你說什麽?”她扭過頭不去看他。


    “你不明白,還是根本不想明白?”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用那支還留著血的胳膊一把將她拉的不由得轉身。


    “你為什麽非要逼我?”她混亂的不行,一時消化不了那麽多的事情,先是曹信臨、現在又是紀雲端……


    “我沒有逼你,隻不過是要你記得現在的感受,曹信臨不要你了,你要回頭就隻能看到我!”他一字一句,拉著她胳膊的手沒有一絲鬆懈。墨藍色的眼眸閃現出淩厲的光。


    她覺得壓的透不過氣來,一時間根本就沒有出口。“放開我,讓我靜一靜。”她試圖掙脫他的手,無奈男人手勁極大,根本就是徒勞。她站在原地歎了口氣,“紀雲端,這次算我求你,放開我,我們都需要時間想明白一些事。”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臉色微紅,眼底清亮一片,透徹如平靜的湖水。


    他放開了她,看著她毫不猶豫的轉身,慌亂的穿上鞋子,消失在門口。


    很多時候,麵對很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為,越是在乎,越是隻能放任……兩個人的拉力賽,角逐的不是力量,而是哪一方先無所顧忌的先愛了。多少人說過,愛情的世界裏誰先愛了,誰就輸了。周清邁把整顆心輸給了曹信臨,而強悍如紀雲端,也不得不放開手,讓她朝著背向自己的方向逃離……愛情是博弈,隻要有投入就想收回成本,越陷越深就會越輸越慘,每個人都期望有翻盤的機會,然而情根深種代價就隻剩兩敗俱傷。


    周清邁一個人走在家附近的街道,她漫無目的,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縷清所有頭緒,她心累了,沒有方向就更無從選擇!走了有半個多小時,她雖然心不在焉卻總是感覺背後有人不遠不近的跟著自己,等到回頭去看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經過上一次在江北家裏小區的‘綁架’事件過後,她多多少少機警了一些,加快腳步從小道走上街邊的大道,人多的地方應該會更安全一些。她越走越快,但明顯身後那個人影也是跟著自己的腳步,亦步亦趨。周清邁心跳的厲害,慌忙間抬頭就看見十字路口處停了輛警車。


    還沒等她邁開步子朝警車跑去,身後就傳來有人叫自己名字的聲音:“清邁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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