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林略微平複了下心情後,才繼續說道,“我閨女始終都是孤獨的,從小到大她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人願意跟她玩兒,我本以為這種情況等大了可能就會慢慢好起來,可我沒有想到,那些每天所受到的欺負,一直都藏在她的心裏,越積越多。”


    “初三那一年,就因為我閨女不小心踩到了郭鵬一下,那個逼崽子就把我閨女拖到廁所拳腳相加,甚至還逼我閨女跪下來舔得他的鞋給他舔幹淨。”


    說到這裏,王木林再一次抱頭痛哭起來,“那個時候,我閨女那個時候我卻沒能在場去保護她,我的閨女啊,就那樣跪下來給人舔鞋子,還被人拍了視頻。”


    “當天傍晚,放學的時候,我閨女就跳樓自殺了。”


    王木林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這所有的一切,我閨女從沒跟我說過,要不是看到她留下的這個日記本,我可能永遠也不知道我閨女究竟經曆了些什麽。”


    說著,王木林拿出一個綠色的至今仍保存得幹幹淨淨的日記本,我打開本子,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娟秀的字跡。


    日記是從她上初中的第一天開始記的,很厚,幾乎寫滿了每一頁。


    “今天第一天上學,我找了找我的衣服,並沒有什麽好看的衣服,算了,隻是希望新同學能友好一點,如果有人願意和我玩的話就太棒了,終於離開了那個該死的小學!”


    “很難受,同學們好像都很冷漠,沒人願意理我,難道是因為我穿的不是名牌麽?我看到他們穿的衣服都好好看,還都是名牌,可我真的買不起,也不知道爸爸什麽時候能賺到大錢,到時候我要買好多名牌衣服。”


    我快速地略過這些內容,這些日記無非都是少女的一些碎碎念,記載的她的每一件心事,也承載的她每一天的生活,剛開始的時候內容還算正常,可翻了三十多頁之後,內容逐漸發生了變化。


    “今天又被同學欺負了,他們嘲笑我是隻會學習的呆子,沒有人願意理我!沒人願意跟我交流!那個郭鵬實在是太討厭了,竟然把蚯蚓塞到我的衣服裏,他好可惡,真的好可惡,可是居然沒人願意幫我說話,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嗚嗚嗚……”


    似乎從這個節點開始,王芸的學習成績開始不斷下滑,這些日積月累的壓迫終於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線,從王芸的日記看得出來,這些煩惱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這是她成績下降的主要原因。


    “這次月考隻考了三十一名,王芸你怎麽回事?要振作起來了!隻要好好學習,考進好的大學,才能讓人看得起你,不要在意那些垃圾,不能在意!”


    但女孩兒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始終相信人之初,性本惡這句話,所有在沒有經過社會道德約束、沒有經過教育的人,天性隻會無限接近於野獸,而不是偏向於聖人,在王芸身上,郭鵬這些人的惡被無限地放大,他們似乎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喧泄點,喧泄著自己深藏於內心深處的惡,而這種惡隻會變本加厲。


    “嗚嗚嗚……爸爸我好疼,好疼啊,郭鵬和張濤今天用腳踹了我那裏,我好疼啊爸爸,好像流血了……”


    看到這一頁的時候,我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那發黃的紙張上很明顯有淚痕風幹的痕跡,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少女那時的痛苦。


    “今天終於有人願意跟我說話了,居然是班花林慧,哇塞我好開心啊,她好像願意和我做朋友,不過她要我幫他寫作業,嘻嘻,我一定會幫林慧把作業寫好的!這可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今天林慧罵我了,我本想放學後和她一起走,可她直接把我罵了一頓,說不能和我一起,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有點難過,不過隻要林慧願意私下裏和我玩,這些也都沒有什麽啦,嗚嗚今天作業好多,我還要幫林慧寫作業,痛苦……”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王芸便無意中偷聽到了林慧隻不過是利用她罷了,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今天林慧打我了!我問她為什麽要這樣欺騙我,可她竟然朝我身上吐了一口痰,說隻是利用我罷了,她說的話真的好難聽,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嗚嗚……媽媽,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為什麽這麽世界對我充滿了如此多的惡意?”


    自那天之後,王芸的世界便完全陷入到了至暗之中,被打擊的太大了,大到這個女孩兒根本承受不了,似乎她的精神也發生了一些問題,這些在她的日記本裏隱約看得出一些苗頭。


    “媽媽,我好想你,我不想在這個世界待下去了,媽媽你那裏會不會很快樂?會不會有人和你做朋友?”


    “郭鵬、林慧、蔡榮光……他們太可惡了,我想殺了他們,我想殺了他們……”


    我快速地翻著日記本,直至最後一頁,那蒼白而無力的兩句話宣告著這個正值花季的少女的終結。


    “爸爸,我好疼……好累……好難過……我想去找媽媽了,爸爸對不起……”


    那一天是期中考試,沉浸了將近一年之久的王芸再次拿到了全班第一的成績,然而沒有人願意相信她,當天下午郭鵬等人便攔住了王芸,當著她的麵撕掉了卷紙,逼著王芸向全校承認她作弊了,並且在第二天因為王芸踩到了郭鵬的鞋子,他們便把王芸拖到了廁所裏,廁所給他下跪,舔鞋子,甚至吃屎種種惡行。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考試的時候郭鵬要抄王芸的試卷,而王芸拒絕了,僅僅是因為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郭鵬他們卻親手釀成了這樣一處悲劇,雖然他們沒有親手殺死王芸,但這比直接殺死王芸還要惡劣!


    我想這隻是一方麵,我腦海中模擬著當天的場景,讓王芸絕望的,不僅僅是郭鵬那些人的行為,而是當她下跪,當她無助地哭泣甚至求饒的時候,周圍同學們冷漠地圍觀,尖銳的嘲笑聲甚至還有起哄拍視頻的那些行為,那一刻,我想少女已經心如死灰了。


    當王芸將這一切告訴老師,但老師同樣表示對她的成績深深懷疑的時候,王芸絕望了,這一刻,這積壓了數十年之久的怨恨,難過和孤獨,在少女的內心轟然爆發,徹底擊穿了少女的最後一絲防線,而接下來便發生了那樣的悲劇。


    合上日記本之後,整個屋子都陷入到了沉默,我隻覺得難受,難受到令人窒息,讓人痛心到說不出一個字。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無數的悲劇在上演,然而王芸的悲劇是整個社會的錯,如果那些孩子懂點事,如果那些老師能不戴有色眼鏡,如果那些同學可以給予一些援手……可惜沒有如果。


    王芸的死,是這個社會的錯!


    “槽他麽!”突然間,趙三“砰”的一聲一拳重重地砸在身前的小木桌上,他咬牙切齒,“馬勒戈壁的,這幫癟犢子沒人治得了麽?那你當時為什麽不報警?學校發生這麽大的事兒”


    “三哥,你想得簡單了。”袁傑頹然地坐在板凳上,聲音有些低沉,“無論如何,在法律上自殺屬於自負責任行為,是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如果再找一位業務足夠精湛的律師,袁傑他們根本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靠!”趙三又是一拳重重的砸了下去,“這他麽不是糙蛋麽?”


    “你們說,那郭鵬該不該死!該不該死!”長時間沉默不語的王木林突然衝上前來,激動地拽著我的衣服吼道,“他們該不該死啊!”


    一時間我有些語塞,我本想安慰安慰王木林,可所有的話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些毫無意義的安慰根本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那為什麽一年後你才選擇報仇?”相對來說,見慣了這些場麵的袁傑還保持著冷靜和克製,他繼續問道。


    激動的王木林突然愣住了,他抬起頭看著袁傑,忽而臉上湧現蒼白無力的笑,“我想做個好人,可這個世界不給我機會啊。”


    “我本不想用這種辦法害人的。”王木林痛哭道,“芸芸自殺後我就報了案,我想通過法律去製裁這些人,可那郭鵬是什麽背景?他媽媽王琳琳用盡一切手段把我閨女的死給壓了下去,學校,公安局,媒體,哪裏都是她的關係,整整一年我都在上訪,我找律師打官司,可有用麽?”


    王木林盯著袁傑反問道,“你覺得有用麽?根本打不贏的啊!”


    “上個月,我檢查出肝癌晚期,我拖不起了,這個世界已經不給我機會了,我王木林還他媽做什麽好人!?我在我女兒的墓碑前發誓,在我死之前,一定要讓那幾個人給我閨女陪葬!”


    “啪嗒!”袁傑點燃了一根煙,大口大口的吸著,不再說話。


    整個屋子再次陷入到靜默之中,甚至能聽到煙草燃燒的聲音。


    那根煙袁傑隻抽了一半,便將剩下的一半扔在了地上,鞋底踩上去用力的碾了幾下,而後袁傑站了起來。


    “王木林,我是海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袁傑,現在我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證,這件事兒,我會讓當事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的,你可以停手了,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最起碼在我這裏,沒有誰有特權!”


    說著,袁傑便轉身向木梯走去。


    從王木林這裏離開之後,我們每個人心情都很沉重。


    “直接去郭鬆家。”上車之後我便對袁傑說道。


    還是鬆江路八號,還是那輛軍牌車接的我們,隻不過袁傑沒有進去,他要第一時間返回公安局,找當時的卷宗去了。


    開門之後麵露疲態的郭鬆如看到救星般兩眼放光的盯著我和趙三,我強忍著內心的反感和厭惡,進了郭鬆的家門。


    “郭鵬今天狀態怎麽樣?”坐在沙發上後我直接開口問道,王琳琳正好端著水走了過來。


    她搖了搖頭,“身體似乎更虛弱了,雖然沒有再發瘋,但一整天都在睡覺。”


    “這就對了。”我點了點頭,雖然我燒死了王木林的紙人,王木林也沒有再作妖,但紙人跟著郭鵬時間太長了,陰氣早已侵蝕了郭鬆了五髒六腑,魂火也受到了汙染,如果不繼續采取手段,就郭鵬這個狀態,撐不了十五天還是要死。


    眼看著王琳琳坐在了茶幾對麵的板凳上,我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的問道,“我再問一次,郭鵬之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什麽事?”王琳琳的眼底閃過一絲慌張,但也隻是一閃而過,表情依舊管理的很好,她故作疑惑的問道,“您能說的具體點麽小方先生?”


    看著王琳琳虛偽的麵容,我實在沒心思跟這種人繼續打啞謎,便直截了當的說了兩個字,“王芸!”


    “噌”的一下,王芸臉色瞬間驟變,她驚駭的盯著我,猶如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張口結舌。


    “王芸是誰?”坐在一旁的郭鵬轉過頭,對著王琳琳問道。


    卻不想王芸卻突然站了起來,她激動的衝我喊道,“方遠,你在說什麽?王芸是誰我都不知道,我家鵬鵬也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你走吧!現在就走!”


    王芸起身就要趕走我倆,“什麽陰陽先生世外高人,老公我看這倆人就是騙錢來的,讓他們走,現在就走!”


    “不用你趕我們。”我和趙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盯著王芸冷笑道,“你可以不說,王琳琳,可你兒子現在的狀態撐不過十五天,你記住,縱然你隻手遮天,但天上有神明,他們不會繞過任何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三哥,我們走!”


    說著,我和趙三便頭也不回的走向大門,這個時候郭鬆還是一臉懵逼,不過他看向王琳琳的表情已經有所懷疑,信息量這麽大的對話,他不可能什麽都聽不出來的。


    就在我拉開房門的瞬間,突然隻聽“噗通”一聲,身後的王琳琳竟然直接跪在了我的後麵。


    “別!別走!”王琳琳此刻語無倫次,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潰,“求求你,別走,別走,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你救救他吧。”


    “嗚嗚嗚……”王琳琳嚎啕痛哭,淚流滿麵“那件事我已經很自責了,郭鵬他還是個孩子,他已經知道錯了,求求你原諒他吧,你救救他吧……”


    “原諒?”我居高臨下的看著痛哭的王琳琳,“原諒”這兩個字讓我隻覺得惡心,我喝問道,“我原諒了郭鵬,可誰來複活那個正值花季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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