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方婕在十六歲,母親工作的牙膏廠倒閉。


    上學期間的周末,她背著書包穿過那個地上布滿爛菜葉和魚鱗的菜市場,悄悄跑到盡頭角落處的一家不足三平米的小說出租店外。徘徊了五分鍾後,心髒的頻率逐漸減小,她鼓起勇氣走上台階。


    店主是個中年男人,頭頂隻掛了幾根頭發。他叼著煙,手裏捧了一本封麵看起來□□而庸俗、書身幾乎要被翻爛的都市言情小說,眼皮耷拉下來,見到她光顧的時候,鼻子“哼”著,慢悠悠地把書放下,起身。


    “要什麽樣兒的?”他吐出一口煙圈,眼睛眯起。


    方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搓搓手:“我自己隨便看看。”她掃著一排排舊書,花花綠綠的封麵,讓她的指尖都顫抖起來。


    那年,她十六歲,看見同桌帶了一本言情小說偷偷放到課堂上看,饞得牙癢癢。同桌揚起下巴告訴她:方婕,你沒看過,不知道裏麵的男人有多霸氣!我最喜歡男主強吻女主的情節……


    同桌沒告訴她的是,裏麵還有比強吻更火辣的事情。


    方婕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但也不差。在那個時候,算是班上同學中等的水平。父親在電力局工作,老實人,工資能糊口,但不會像別家一樣有空就出去旅行,在各種各樣的古鎮和小吃街裏拍照,在巍峨雄壯的大自然裏,脫了外套和家人嬉鬧。但事實上,她根本不在乎。她的家庭,日常卻溫馨,不需要太多磨合,自然而然就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吵吵鬧鬧也沒見夫妻倆離婚。


    隻是母親失業後,家裏的氣氛開始變得不好起來。也就是那個時候,她迎來了人生遲到的叛逆期。


    隔壁的丫頭比她大一歲,經常被自己的親媽揪著耳朵罵:“整天看這些狗東西,學學人家方婕,成績好,人又乖……”


    方婕捧著自己用五塊錢買來的小說,撇撇嘴,屏蔽掉隔壁的罵聲。


    書很舊,封麵上的男人卻很帥,皮膚好得不像樣子,嘴唇嫣紅,簡直比女人還好看。小說的名字叫——總裁爹地不要了。大概是偽禁忌戀之類的讀物。她掃過那一排書時,隨手拿了一本,付錢就走。怕遇到熟人,加上心裏有鬼,她把書藏進書包,臉紅成番茄。直到走出菜市場,心髒還是無法平息下來。


    這大概就是做賊心虛。


    屏息注意著外麵父母的動靜,等著他倆都睡了。她翻身用被子將自己的蓋住,好刺激。


    隻是這個書名……方婕不管那麽多,手指虔誠地膜拜著書的頁麵,深吸好幾口氣才平複下來過於激動的心情。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一本書也搞得這麽鬼祟。或許是青春期在作怪,她翻開第一頁,暈乎乎地想。


    一個晚上,方婕把自己困在房裏,和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趴在被窩裏,身體一動不動。


    噢,錯別字好多。


    書頁有股泛黃發黴的味道。


    **


    二零二六年,方婕二十五歲,成功進入了g市一家有名的廣告公司。三月中旬,她第一次和公司帶她的大姐李瑜去c市出差。


    那個時候,c市正值春季最好的時節,一大片黃澄澄的油菜花布滿郊外的田野。合作方在郊外的農家樂包了一個小場子,叫來他們看中的一個半紅不紫的小明星。小明星是圈內一個不算有名的玉女,出道五六年,高不成低不就,也虧得那張尖尖的臉蛋,嘴角總是噙著淡笑,一副遺世獨立的做派。


    其實方婕私底下有點不待見她,因為這人一進包廂,就誇張著語氣朝對麵那個平頭中年男人獻媚。電視上,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女配樣,現在真是讓人大跌眼鏡。方婕可是嗅到了什麽,但礙著場麵,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什麽玉女,我看是“*”嗬。她喝了一口茶水,眼神若有似無地飄到對麵女人的胸部上。


    之後的合作事項,在吃完午飯後進行。平頭男人抽著雪茄,半眯著眼,讓方婕想起十六歲那個時候的書販。


    “取景部分,我打算在這附近的一個古鎮試試。”他摟過小明星的細腰,將煙撚滅。


    方婕是新人,一樣一樣的都要跟著學。她轉轉眼珠子,聽到大姐說:“宋總也知道,我們部門負責前期策劃和後期完善工作,選景的事情既然客戶方麵提出了明確要求,我們自然是竭盡全力配合。隻是宋總,我們韻知從來不做沒把握的東西,在人選上,我看要不要在考慮一下?”


    男人行為舉止比一般的土豪看起來要有修養許多,他看了一眼臉色不快的小明星,並沒有縱容她,反而問道:“說說看,她怎麽不行了?”


    大姐沒說話,私下使了個眼神給方婕。方婕渾身一震,考驗自己的機會到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回答:“宋總,尹小姐前段時間緋聞不少,加上……抱大腿的事件,現在圈外不了解內*幕的人已經被混淆視線了。我想,如果請尹小姐做這支廣告,恐怕對宋總公司產品的宣傳也不太利。”


    她斟酌再三,說出“混淆視線”這種昧著良心的話。


    方婕覺得喉嚨像是咽下去了一個惡心的蒼蠅,梗著脖子,手心發汗。她在這方麵還需要磨練,很明顯這個回答並沒有讓在場的三人心服口服。對麵的老總也蹙起眉頭:“李瑜,你說呢?”


    大姐微微一笑,隨便糊弄了兩句就巧妙地把尷尬的氛圍化解。方婕心裏發毛,半天都沒敢說話。


    **


    下午,她有了半天的假,便趁著這個時候溜去附近的古鎮。


    古鎮人不多,民風樸素。青石板路光滑幹淨,白牆青瓦;隔著幾人家就有一溝清水流出,緩緩匯入流過鎮中央的小河中。跨越河岸的一彎拱橋是明清時期修築的,橋麵幹淨古樸,一葉載著遊客的小舟從下麵緩緩駛過。


    方婕走在石板路上,感受著春季空氣的濕潤和清新。路過一家賣飾品的小店時,她莫名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店主正在做刺繡,是個穿著碎花小群的美麗女子,背後的頭發又多又厚,紮成一個大辮子,尾部佩戴了一個玫瑰花狀的銀飾品。


    她朝方婕和善地笑,然後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從椅子上起身。


    “小姐需要什麽東西?”她的聲音很輕柔,帶著這方女子獨有的柔情,紅唇一開一合,眼神兒也是沁了這方水的滋潤。


    欲語還休。


    方婕尷尬地在店裏亂轉:“隨便看看吧。”


    女店主跟在她後麵,柔聲道:“我們這裏的木梳是最有名的,上好的檀木,小姐要看看嗎?”


    方婕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她從玻璃櫥窗下拿出一把形狀奇特的木梳,蔥玉白嫩的手指襯得那深紅的顏色更加鮮明。方婕接過木梳,心髒開始狂跳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麽奇怪的梳子,半圓形,弧度很大,她很好奇怎麽能用來梳頭發;左邊有一斑點的顏色更深,像是沾了一片火紅的花瓣。梳子還散發著一股醉人的幽香,更加奇怪的是,明明是檀木做的,在燈光的照射下,竟然如玉般溫潤透明。


    太詭異了。


    “喜歡嗎?這把梳子隻要32元。”女店主的聲音在後麵幽幽地響起。方婕感到背脊骨一陣發涼。她放下梳子,連連擺手道:“不用了,這梳子看起來挺……詭異的。”


    女店主拉過她的手,溫柔地笑著:“你想多了,隻是一把普通的梳子而已。這種梳子放在床邊,安神助睡,而且還能在職場上給你帶來好運。”


    方婕抬眼:“有這麽神?”


    對方點頭:“不是我迷信,買點東西在身邊,總是有用處的。小姐,你覺得怎麽樣?”


    她猶豫再三,仔細瞅了兩眼梳子,看向女店主懇切的眼神,再次鬼使神差地點頭。女店主很高興,用她手工製作的袋子將梳子裝好,遞給方婕:“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方婕撓頭:“謝謝,我就是聽到後半句,想圖個好運。”


    女店主笑而不語。


    **


    走在回賓館的路上,方婕心裏毛毛的,揣在手上的包居然給她一種越來越重的錯覺。她拉開拉鏈,精致的繡花小袋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並無任何異樣。


    她望天,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離古鎮幾百米遠處,有幾塊麵積不小的油菜花田。方婕駐足在田壟上,深吸一口氣,差點被這濃鬱的花香給悶出噴嚏來。但這裏的景致生得惹人憐,藍天白雲,花紅柳綠,光是這一大片黃燦燦的花田,就足夠吸引不少遊客。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她幹脆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來,眯眼打量遠處翠油油的山峰。


    彩蝶嬉戲,花香濃鬱,一對情侶正吻得難分難舍。


    長相俊逸、身材高大的男人從花叢裏走出,花香肆掠、蝶蟲紛飛。花粉隨著空氣飄到田壟上,勾起方婕的旖旎心思。模糊中,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油菜花田的邊緣,緩步向她走近;她腦袋一熱,抓起包包就起身離開。


    方婕狂奔在田壟上,腦海裏閃過一些奇怪的畫麵。卷著花香的風逐漸變得晴朗,腳下踏過山泉水、苔蘚地、亂石堆和黃土地,走上水泥地的時候,在上麵印出一個個五彩腳印。她捂住胸口,衣物上沾了不少雜草。等到回過神來,她才知道自己跑過了一個小山坡。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地摟緊雙臂。


    最後,她憑著記憶走回賓館。李瑜雙手抱胸站在門口,見到渾身狼狽的她時,踩著高跟鞋走過來,語氣不善:“姓宋的在包廂裏等了十分鍾了,回頭再找你算賬。”


    方婕聞言,解釋道:“對不起,我在外麵迷路了。”其實她更想說,中邪了。


    李瑜歎氣:“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你盡量別說話,我讓你喝酒就喝酒,那姓宋的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來到公司後,你的表現十分不好,我回去再考慮考慮要不要繼續帶你。”韻知競爭殘酷,方婕作為新人,如果不能通過考核,極有可能被刷出去。


    聽到這話,她手心一涼。


    “李姐,我會好好表現的!”


    **


    好好表現的後果,導致方婕腦袋暈沉。


    合作的事情談了一大半,最後還是決定啟用那個聲音嬌嬌的小明星。這是初期的合作談判,所以工作自然不會太過繁瑣。方婕擺著假笑送走客戶後,紅著臉回到自己的房間。今晚她喝了一些酒,雖然不多,卻讓她極度不舒服。


    胃裏空空的,她從包裏翻出一桶泡麵,五官這才舒展開來。今天她可真是裝夠了孫子,早知道職場如戰場,不會裝*逼的人根本無法立足。想到這裏,她心裏激起一股無名火,暗自惱了一番,最後打開電視,試圖轉移注意力。


    連著跳了幾個台,都是無聊的狗血劇。百無聊賴之中,她找了一個相親節目,沒想到居然看入迷,將今天的倒黴遭遇給拋諸腦後。窗戶半開,她盤著腿坐在床上,被一陣突來的冷風給吹得一陣激靈。


    這時,麵泡熟了,她“哧溜”一聲吸進去一大口,居然被辣油給嗆到,胸腔如火燒一般灼痛。慌亂之中去拿床頭邊的水杯,沒想到一個趔趄將杯子撞倒,她下午提回來的那個袋子立刻被水給打濕透。


    “倒黴!”她低咒,拿起袋子將裏麵的木梳取出來。


    “我x,這是什麽?”看到眼前的場景,方婕驚呼。


    手上拿著的木梳,顏色從透明的深紅色開始成血紅色,上麵花瓣形狀的斑點閃著奇特的光芒。方婕被嚇住了,以為這梳子發生靈異事件,扔燙手山芋似的將它丟在不遠處。


    梳子被扔到地上後,很快便不亮。她撫著腦袋,試探性地靠近它。聯想到今天下午遇到的一係列詭異事件,她背後發毛,硬著頭皮走過去。然而,就在她離它不到一米之處時,整個人都眩暈過去,腦袋像是硬生生被灌了幾斤鐵,不停地往下墜。


    倒下去的那一刻,方婕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真他媽遇鬼了!


    **


    四周彌漫著玫瑰花瓣的香氣,她悠悠轉醒,頭部的沉重感稍微減輕了一些。


    方婕醒來之後,從來不知道自己會處於這樣一個地方:霧氣氤氳,燈光曖昧,一個身材比例火辣的身軀從迷霧中緩緩出現,若隱若現的雙峰飽滿挺翹。噢,仙女。


    “小芳,我的衣服呢?你怎麽睡著啦?”


    小方?叫的應該是她吧。她艱難地坐起身,腰部因為不適的束縛感而呼吸困難。地上的濕滑感讓她覺得莫名惡心,她半彎著膝蓋,視線被霧氣給遮住。


    裸著的仙女逐漸向她靠近。方婕思索著,自己真可能到了什麽奇怪的地方,眼前這個,嗯……有著c的女人,說不定是張美人皮。她頭皮發麻,等著下一刻的到來。


    “小芳,你生病了?”仙女的聲音有點稚嫩,估計年齡也不大。方婕天生敏銳,沒感受到來自她的任何威脅,腿卻軟得不行。


    她低頭一看,自己居然穿著女仆裝?


    “噢……小姐,請問這裏是哪裏?”她吞了吞口水,語氣有些不自然。仙女已經蹲下來,白皙小巧的手貼上她的額頭,喃喃道:“沒發燒哦。”


    方婕不好意思地轉過頭,腦子已經亂成一團麻花。她正經起臉色:“小姐,請回答我的問題。”


    仙女並沒有生氣,歪著頭:“我是夏洛涵啊,你不認識我了?”方婕仔細一看,的確長得挺漂亮的,漂亮的女人她認識不少,隻是……


    誰他媽認識夏洛涵啊?等等,夏……洛涵!


    最後,方婕是被仙女拖著走出豪華浴室的。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仿佛看見了自己十六歲的青春:


    打著手電筒偷偷看書的刺激,書頁發黃發黴的味道撩撥著時刻興奮的神經,旖旎片段帶來的心跳,以及草木皆兵的敏感。那個時候,父親起來喝水,她急忙關了手電,端端正正地躺好。躺著躺著,就沒了動靜。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母親陰沉著臉,手上舉著書:小小年紀,居然看這個?啊?跟誰學壞的,隔壁的死丫頭?


    後來,母親和隔壁的大媽吵了一架。偷偷躲在大媽背後的丫頭一臉得意地看著她,腦袋揚起,跟她當時同桌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沒看過,不知道有多吸引人。噢,最後,你也被吸引了。看,這就是青春。


    方婕穿越了,穿越到了那年的小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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