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清明是陸家唯一的小少爺。


    陸家祖上不是什麽好東西,專幹挖墳的勾當,到了陸清明爺爺這一代,香火就不是很旺了。


    陸清明爺爺活到四十歲才生了陸清明他爹,此後再無一所出。他爹倒是個爭氣的,不到三十便有了陸清明。


    隻不過終究是家裏沒積下陰德,陸清明她媽不知怎麽的就早產了,拚死拚活生下陸清明後便咽了氣,連自己生的是男孩女孩都不知道。


    那天正逢清明,外麵蒙蒙細雨,陸清明躺在他爸懷裏啼哭不止。


    陸家老爺子憐惜兒媳的早亡,給幼孫起名叫清明,有那麽一分紀念的意味。除此之外,更是想讓陸清明借著這清明的煞氣,以煞擋煞。


    陸清明小時候身體確實不好,一入夜便嚎哭不止,而且動不動就生病,幾次都是堪堪從閻王手裏拉回半條命來。


    四歲那年的生日一過,陸清明高燒不止,眼看人就不行了,將近七十歲的陸老爺子懷裏抱著陸清明,後麵跟著陸清明他爹,連夜爬上了五台山。


    當晚陸家老爺子抱著陸清明和住持談了半個晚上,第二天下山的時候陸清明的左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


    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陸家逐漸淡出了倒鬥界。


    陸清明第一次見朗久的時候正是七八歲狗都嫌的年紀,他坐在自家爺爺的懷裏蹭過來蹭過去,朗久則站在廳裏,不言不語。


    那年朗久十三。


    朗久那年死了爹媽,跟著自己親叔叔到了陸家,那叔叔自己也是活不了多少時日了,跟陸家有幾分情義,想把自己唯一的親人托付給陸家。


    陸老爺子坐在首座沉思,陸清明打量著朗久。


    朗久長得不像陸清明一般白白淨淨,額頭上還有道疤,正是秋天時節,朗久下身穿著七分褲,上身穿著短袖。


    很久之後陸清明才知道,那不是七分褲,隻是褲子短了罷了。


    陸老爺子最後對著朗久的叔叔搖了搖頭,道:“我們留這孩子在這,也沒什麽用。”


    陸清明看到朗久的身體一下子繃直了。


    緊接著朗久的叔叔便道:“可以把這孩子留下來陪小少爺。”


    陸清明看著朗久,朗久也看著陸清明。


    陸清明隻覺這小哥哥眼睛很亮,就像他爹給他捉回來的那條狼崽一樣。


    陸老爺子笑了一下,打量著朗久,道:“陪我們家清明幹嘛呢?這小子可什麽都不缺。”


    陸老爺子話一落,朗久就自己開口道:“我這一生,可以為他賣命,您留下我,我的命就是他的了。”


    陸老爺子一怔,然後笑著摸了摸陸清明的頭,道:“乖寶,你喜歡這個哥哥嗎?”


    陸清明看著朗久黝黑的眼睛,道:“爺爺,我要這個哥哥。”


    於是一錘定音,朗久在陪自己叔叔度過最後一段日子後來到了陸家,住在陸清明隔壁。


    朗久就像自己所說的一樣,陸清明渴了,他倒水,陸清明餓了,他做飯。陸清明去和別人家的少爺打架,他的拳頭落下的最重,他受得罰也最多。


    陸清明上大學那一年,朗久已經為陸家做了兩年的活了。


    朗久是個好苗子,陸家的東西陸清明不能碰,陸尋最後決定把一身功夫都傳給朗久。


    陸家老爺子同意了,畢竟傳了百年的手藝了,說丟下也是舍不得的。


    可惜朗久到陸家的時候已經十三了,雖然跟著爹媽學了點東西,但骨頭逐漸定型,年齡也大了,要學陸家的功夫得吃不少苦頭。


    陸家自然偏心,陸清明喜歡什麽,家裏隨著他的喜好來,今天喜歡上畫畫,陸家就請人教,過了兩天不想畫了,沒關係咱不畫了。


    朗久不一樣,今天學了新拳法,打不好就百遍千遍的打,直到合了要求為止。


    朗久也沒怨言,他知道陸家養他是為了什麽,而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救命的。


    陸清明大學報道那天,朗久剛從醫院出來,西裝底下還是透著血的繃帶,他拉著陸清明的行李箱走在後麵,陸清明則背著個雙肩包在前麵興奮地蹦蹦跳跳。


    陸清明在前麵走了幾步,又轉回來道:“小九,前幾天你幹嘛去了?”


    朗久對人一向冷淡,唯獨陸清明是個例外,他道:“公司有點事,出差。”


    陸清明嗤笑道:“公司?你真當我不知道?那公司能有什麽事。”


    朗久沉默,陸家並不想讓陸清明接觸太多損陰德的生意,陸清明雖然從小見過不少古物,可家裏愣是沒讓他知道和古物有關的那些門門道道。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問題,陸清明從小便喜歡那些從墓裏麵帶出來的東西,當年小小年紀就熟讀上下通史,詳知神話傳說。


    而且古物他一摸就能感覺出真假,看一眼就能知道東西的成色。


    大學的時候他報了曆史,一方麵是自己本身有興趣,另一方麵是隱隱約約地覺得這對自己有用。


    陸清明聰明,他知道很多事家裏不想讓他知道,那麽他就不知道。


    陸清明是朗久的特例,朗久也是陸清明的特例。


    每次事關朗久,他都忍不住刨根問底。


    朗久隻得道:“西邊出了點事,讓我去處理。”


    陸清明盯著朗久,然後“哼”了一聲,道:“你呀,別哪天把自己處理沒了就成。”


    說完,看也不看朗久便向前走去。


    朗久看著陸清明,抿了抿嘴。


    他家乖寶從小就是院子裏最漂亮的小孩,現在更是越來越精致了。


    陸清明在學校的日子是如魚得水,他人長得討喜,學識也不像書呆子般的單一,他的教授是考古界的名人,脾氣古怪,陸清明卻總能讓這個倔老頭服服貼貼的,有什麽好事壞事都叫上他。


    陸清明覺得自己或許就該這樣悠悠閑閑的過一輩子,可老天總得弄點不順心的事來折騰人。


    陸清明不順心的事就是朗久。


    他承認自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偷偷的喜歡上了朗久。


    或許是朗久幫他打架,或許是朗久爬樹給他偷鳥蛋,又或許是他第一次見到那狼崽子一般的眼神的時候,誰知道呢?


    陸清明隨性慣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在他的認知裏,自己想要朗久,朗久就得答應,況且朗久本來就是他的。


    可是朗久拒絕了。


    對,一向陸清明說往東朗久絕對不會往西的朗久拒絕了。


    陸清明記得那晚自己專門在公寓裏準備了晚餐,倒了兩杯紅酒,純情的不得了的對朗久說:“小九,我好像喜歡你。”


    結果朗久沉默了一下,道:“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那是這麽多年來朗久第一次拒絕自己。


    陸清明立馬就摔了杯子,質問著朗久什麽,具體他記不清了,可陸小少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完全是笑話呀!


    可惜朗久隻是一味的在那裏站著,陸清明發脾氣他也不在乎,陸清明逼問他也不說話,最後陸清明摔了門回房朗久還收拾了一地的狼籍。


    陸清明那是有火發不出,朗久依舊對他百依百順,可他就是覺得憋屈。


    眼不見心不煩,陸清明幹脆又從公寓搬回了學校宿舍,朗久對此也沒說什麽,從小到大,陸清明做出的決定朗久幾乎沒有反對過。


    生活依舊平淡的進行著,陸清明隻要不想到朗久那就是萬事如意,可愛情這玩意,總是時不時的出來搗亂下。


    陸清明覺得他就要對朗久絕望了,這麽多年他怎麽就沒發現朗久是這樣的油鹽不進呢。


    反觀朗久,以前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絲毫不為所動。


    陸清明說一就是一,可一旦說到感情方麵,朗久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逼急了就站在那不說話,好像他陸清明怎麽虐待了朗久一樣。


    在又一次夢到朗久後,陸清明尋思著,這事不能就這麽完了,他一定要找個機會把朗久收了!


    他陸清明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樣是得不到的!


    正當陸小少爺計劃著怎麽把朗久吃入腹中的時候,朗久又進了醫院。


    這次不是小打小鬧,手術做了近十個小時,朗久被推出來的時候陸清明當場就摔了手機。


    旁邊的人大氣也不敢喘,最後還是醫生過來以病人需要安靜為名製止了陸清明的暴行。


    朗久被推到特護病房,陸清明隔著玻璃看著朗久沒有絲毫血色的臉,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回家,準備找他老子陸尋算賬。


    這朗久是自己的人,怎麽被他們折騰成這個樣子呢?


    這麽多年下來,朗久進了幾次醫院,身上多了多少道疤,他陸清明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陸清明打算回家找陸尋算賬,也就是這次“算賬”所引出來的事,讓他和朗久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轉機。


    直到多年以後,陸清明仍舊堅持,這次“算賬”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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