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清回到辦公室脫了大衣,連圍巾都來不及解下就匆匆忙忙地打開電腦。


    剛剛在咖啡館,眼前是昏黃舒心的暖色調,鼻尖溢滿了濃醇的咖啡香,拿鐵甜膩的滋味把她從久違的忙碌早晨拉到了曾經的安逸,讓她想到了年少的初衷。


    “千熹”針對北方氣候幹冷的特點,推出了補水係列的護膚品,除了傳統的爽膚水,乳液之外,更奪人眼球的是凝膠質地的麵霜,相比啫喱要薄透一些。


    外觀如此精致的膏體卻沒有任何的味道,完全是萃取了礦泉水和深海海藻的精華。


    包裝的作用就是要烘托產品的本身又不喧賓奪主,既然要更好地呈現產品,透明的包裝可以讓消費者看到產品的全部。


    湛清是在咖啡館受到了桌上香蠟的啟發,細心的店主在每個餐台上都放上了一個不規則形狀的蠟燭,燭托是透明的,五顏六色的是蠟燭的本身,點燃的蠟燭散發著優雅的香氛。


    現在“千熹”的這款產品是無色透明的,就要依靠包裝來添色加彩。


    所以湛清在瓶身上填充了藍紫色,又把飽和度調整到了較低。


    完成了整套化妝品中的主體,很快的湛清就設計好了相應的水和乳液。


    湛清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稍稍鬆懈,不過終究是錙銖必較的性子,她反複瀏覽了自己設計的作品,在細節上做出適當的修改,就把一整套設計方案存檔。


    她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分機,想要給戚鵬打個電話,指尖卻置在電話按鍵上久久沒有摁下。


    湛清想了想,摁下另外一串號碼,隨即褚秘書桌上的分機便響起。


    “少夫人?有什麽需要嗎?”


    “那個……你知道戚……戚總說的那個什麽設計小組的人嗎?我這邊方案出來了,想找他們商量一下。”


    “哦,好的,我替您接通一下戚總,您稍等。”


    “不不不,”湛清趕忙出聲阻攔:“他在工作,我不想打擾他,如果您不知道的話,我想我可以自己去問褚經理……”


    “這樣的話,好的,請您三十分鍾後到昨天開會的會議室。”


    “麻煩您了。”


    褚秘書掛了電話,想了一想,摁下了分機的三號鍵,“秦先生,請您來一趟總裁辦公室。”


    **


    湛清早早地就等在了會議室,她很久都沒有這種元氣爆棚的感覺了。


    她感謝戚家,給了居無定所的她和弟弟一個安定的環境,感謝戚鵬,給了她證明自己的契機。


    “身體好點了嗎?”


    湛清本來托在交疊的雙手背上的香腮霎時呈現鯉魚打挺之勢離開了手背,仰直了脖子看清來人。


    “你是?”湛清並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男人。


    對方一襲白色的立領外套,內搭天藍色的方領襯衫,皮膚很白,眼睛呈細長條狀,鼻子尖而挺,嘴唇不薄不厚,但下唇卻要比上唇豐滿些許。


    白色本身象征著純潔,可是湛清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可以把白色詮釋得如此恰當,讓旁觀者覺得,純潔的白色好像又無害了幾分。


    男子溫和地笑了笑,“你好。”對方伸出手,“在下秦莫笑,你叫我莫笑就好。”


    湛清也不自覺地露出溫暖一笑:“你好,莫笑先生。”


    秦莫笑在湛清對麵的位置坐下,雖然隔了一個會議桌的寬度,但是湛清依然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輻射出來的熱度。


    秦莫笑十指相契握成一個拳,把上半身的重量靠在了會議桌上,“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身體好點了嗎?”


    湛清雖有疑惑,卻先是點點頭,隨後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生病了?”頓了一頓:“莫笑……先生。”


    秦莫笑答非所問:“我是戚鵬的朋友。”


    “你前幾天發燒了,戚家的傭人不知道為什麽會打電話給我,我就來替你看了下。”


    “你是醫生?”


    “這麽說也行。”秦莫笑挑了挑左眉,“我主要是研究生化方麵的一些東西。”


    湛清剛想道謝,就被褚秘書領進來的另一群人打斷了。


    “少夫人。”褚秘書頷首示意:“這是戚總安排幫助您的人。”


    在褚秘書的身後站著兩個年輕人,男人個子一米八五左右,穿著寬鬆的連帽衫和運動褲,與其說是男人,更像個大男孩。


    還有一個,湛清著實無法分辨“ta”的性別,個子不僅僅是矮,而且很嬌小,眉清目秀的,如果是長發肯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但是“ta”又理了一個時下最流行的莫西幹頭,一下子混淆了湛清的分辨能力。


    小個子繞開褚秘書主動上前向湛清打招呼:“姐姐,你好。”


    這是……娃娃音?


    湛清有一種被雷的外焦裏嫩的感覺。


    見湛清沒有反應,小個子自顧自地坐在了湛清的邊上,還把兩把椅子之間的距離縮到最短,緊緊地挨在一起。


    小個子挽住湛清,做起了自我介紹:“姐姐,我叫krystal,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湛清。”


    “原來是清姐姐啊!”小個子甜甜一笑,露出和樂曉神似的一顆小虎牙。


    “我一直想要個姐姐,沒想到是這麽漂亮的姐姐,褚秘書,謝謝你哈!”


    始終沒有說話沒有表情的男孩終於翻了個白眼。


    “這兩位是戚董的好友的孫輩,想要放在戚氏體驗體驗工作環境,兩位都是芝加哥設計學院的高材生,希望對少夫人有所幫助。”


    湛清點頭示意:“謝謝褚秘書的安排。”


    “不不不,這都是戚總替少夫人安排好的,那我就不打擾了。”


    臨走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男孩在褚秘書走後在秦莫笑那一列找了個位子坐下。


    會議室裏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湛清清了清喉嚨,率先打破沉默,問道:“你們兩個都多大了?”


    krystal吊著富有特色的純正娃娃音回答道:“22哦,姐姐。”


    這麽小?


    湛清把驚訝都寫在了臉上,krystal緊接著解釋道:“這個麵癱叫oliver是我的雙胞胎哥哥,我們兩個從小受到就不是中規中矩的教育,所以比別人早入學,也早畢業啦。”


    krystal扭頭,這才注意到了保持著傾聽姿態的秦莫笑,“你怎麽在這兒?”


    秦莫笑懶懶地掀動了下眼皮,說道:“你的眼力也太差了吧,小侄女。”


    “原來你不穿那套‘鸚鵡戲服’也可以人模狗樣的嘛,叔叔。”


    叔叔?


    “你們認識?”湛清問道。


    krystal點點頭,“這是我和oliver的叔叔,行為怪的很,品味也怪的很,姐姐你不知道,我這個叔叔竟然看上樂家那個……”


    “krystal。”秦莫笑還沒出聲製止,坐在一旁的oliver打斷了她:“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沒給krystal回嘴的機會,oliver對湛清說:“把你的設計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湛清掀開筆記本電腦,轉向遞給對麵的oliver。


    開始說正事了,krystal也收斂起嬉皮笑臉的模樣,坐在oliver身旁看湛清的設計圖。


    “以前學過設計嗎?”


    湛清本來對自己的設計還是挺有信心的,可是兩兄妹嚴肅起來的小模樣不知怎麽讓湛清有種答辯時麵對導師的緊張。


    “大學的時候選修過,基本算不上受過專業地培訓。”湛清如實地回答。


    兩兄妹對視一眼,krystal對湛清說:“你……好厲害啊,姐姐。”


    “很有想法,很有創意,大體上可以采用,有些細節的地方再稍作修改就可以了。”oliver一邊說一邊已經開始操作鼠標。


    湛清鬆了一口氣,對krystal眨了眨眼。


    “不過,我說叔叔,”krystal蹦躂到秦莫笑的身邊,“您老是為何大駕光臨啊?”


    “我來這兒也就是走個形式給那位看看,”秦莫笑用下巴朝戚鵬辦公室的方向指了指,“‘千熹’的化妝品樣品已經送到我實驗室去了。”


    “是‘千熹’的化妝品有什麽問題嗎?”發問的是湛清。


    “戚鵬這麽做隻是防範於未然,萬一千熹的化妝品在我國上市出現什麽問題,身為合作方的戚氏總會有所波及,還是謹慎些的好。”


    “我實驗室還有事,先走了。”秦莫笑起身,湛清也跟著站了起來。


    “路上小心,莫笑先生。”


    **


    秦莫笑走後,湛清和雙胞胎兄妹一直待在在會議室討論修改,三方各抒己見,敲定了最終方案。


    “姐姐,下次你來美國,我一定要帶你去見見我們教授。”一個下午的時間,krystal東一聲姐姐西一聲姐姐親昵得湛清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是在美國上的大學。”


    “真的嗎?”krystal小鹿斑比般的大眼“噌”的一下放光,靠在湛清肩膀上的小腦袋抬了起來。


    湛清小幅度地活動了下肩膀。


    “姐姐你也是在芝加哥嗎?還是加州?紐約?”


    “紐約。”


    “哇塞!那我為什麽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紐約和芝加哥離得好像沒那麽近吧。”


    “是嗎?紐約離芝加哥很遠嗎?”krystal看著oliver發問。


    oliver這次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那麽今天就到這裏了。”湛清抬腕看了下時間,不得不承認專注於某件事情的時候,一轉眼一個下午就從指縫溜走了。


    在krystal的堅持下,兩兄妹和湛清交換了聯係方式後便離開。


    湛清一個人獨坐在碩大空曠的會議室,做伴的隻有一室的二氧化碳,她覺得有點悶,想要開窗透透氣,卻發現會議室的窗戶都是密封的,根本沒有辦法打開。


    湛清坐回原位,仰直了頸子把頭靠在椅背上,半眯上眼睛。


    其實湛清根本就不困,相反心裏充斥著剛剛完成一項大挑戰後的興奮,隻是一下午對著液晶屏的眼睛有些酸澀,她想讓眼睛休息一下。


    相比過去兩年整日在花房打發下午的日子,同樣是煢煢孑立,今日燈光下的形影相吊卻比往日的陽光下的讓湛清覺得溫暖很多。


    她有一種滿足感。


    不知道戚鵬在幹什麽?


    湛清點開手機,主屏幕顯示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她把手機放回桌子上,放棄打給戚鵬的想法。


    看來是還在工作。


    湛清托著下巴思忖了一會兒,又拿起手機,撥下了一個號碼。


    “在幹嘛呢?”


    “姐?是你啊,我還在x市呢,忙得很,沒什麽事我先掛了。”


    “誒,等等,我就沒事問候問候你,你和戚天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了,姐,你能不能不要打電話來問這麽無聊的問題啊?這段時間我忙得很,你也注意身體,對了!幫我和戚鵬說小姨子問候他,再見!”


    湛清還來不及說下一句,電話就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了。


    湛清無奈地掛了電話。


    樂曉從小就是風風火火的性格,也正因為樂曉的性格,所以她們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才會毫無芥蒂,相處得這麽好。


    而樂家的另外一個女孩子,卻總是這麽冰冰地,冷冷地看著她,好像把她看透了,又好像細長的眸子裏能射出象征著正義道德的箭矢,把她這種私生女萬箭穿心。


    湛清隻記得樂知對她說過一句話。


    “你媽媽把我媽媽害死了,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樂知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隻是比湛傲大不了多少的年齡,可是湛清回憶起當年的場景,無論是從她及腰的長發,還是紅撲撲的瓜子臉都找不到一絲屬於孩子的童真。


    她不是凶手,她隻是凶手的女兒。


    樂家給她帶來的痛,並不尖銳,就像樂知尖尖的下巴劃拉在心頭上,都是血肉細胞組成的,除了骨骼摩擦時會有鈍鈍的疼外,看上去沒有任何痕跡。


    可正是因為表麵的愈合,才讓傷口永遠留在了心裏。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樂知沒有了媽媽,她卻從來沒有過媽媽。


    湛清重重地抹了下臉,怎麽就想起這些來了?


    她草草整理下桌麵,合上筆記本夾在腋下,離開了會議室。


    戚鵬掛了和湛清的電話以後就再也沒有抬起過頭來。


    眼看表盤上的時針轉了一圈又一圈,辦公室外的褚秘書心裏不禁暗自納悶:戚總這幾天都是準點下班的,怎麽今個兒到了這個時間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還有,不知道少夫人那邊進行得怎麽樣了。


    褚秘書剛想打個電話給湛清,手還沒有放上聽筒,電話倒先響了起來。


    “喂,你好,戚氏。”


    “老褚,是我。”


    “戚董?要我轉電話給戚總嗎?”


    “不用不用,“戚老爺子阻止了褚秘書,“臭小子還在工作?”


    “是的。”


    “你叫他帶著我的孫媳婦快點回來。”戚老爺子雖然是命令的口氣,但是不難聽出語氣中的喜悅。


    不知道是什麽好事。


    褚秘書沒有多問,和戚老爺子寒暄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我爺爺說了什麽?”


    戚鵬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褚秘書的辦公桌前,西裝和大衣都掛在小臂上,襯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臂關節上方,神色有些疲憊,一看就是勞累了一天的樣子。


    “戚董囑咐您帶著少夫人早點回去。”


    “我本來也準備回去了。”說著把手伸到了褚秘書的麵前。


    褚秘書把車鑰匙放在了戚鵬的手心上。


    “她呢?”


    “今天我已經安排那對兄妹和秦先生和少夫人見麵了,現在應該在會議室,物品正要打電話過去問進度怎麽樣了。”


    “怎麽沒有和我說一聲?”戚鵬的語氣有些責備。


    “少夫人說不要通知您的。”


    戚鵬看了褚秘書一眼,把手心裏的要是向上一拋,食指準確無誤地穿進了鑰匙圈,要是以戚鵬的食指為軸心轉了幾圈,被戚鵬握在手裏。


    “那個會議室。”


    “昨天開會的那個。”


    可是,會議室裏沒有人。


    戚鵬合上會議室的門,看的出來會議室有人來過,不過湛清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戚鵬掏出手機,撥通了湛清的電話:“你在哪兒?”


    湛清那頭很安靜,像是在類似於廁所的密閉空間,湛清的聲音也細若蚊蠅:“我……我在家裏。”


    戚鵬怒了:“怎麽不等我就先回家了。”


    “先不和你說這個,你快點回來,你……”


    “好好說話,在家裏又不是做賊”


    “你爸媽回來了!”雖然湛清的口氣聽上去很焦急,可是音量依然是可控範圍內的最小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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