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惜一大早來到書店,就發現了站著門口的田佑生。


    她忍不住笑了:“我們書店不需要門神,你來那麽早,幹站著吹冷風?”


    田佑生的表情卻很認真:“我還以為那天我向你表白,你生氣了,不肯理我了。”


    蘇流惜說:“我隻是出了點事,來不及請假。”說完,她就把她被雷高綁去又丟到河裏的事說了一遍。


    田佑生的表情很是震驚:“綁架?竟然有人會對你做這種事。”


    蘇流惜說:“看不出來吧,我這種平凡的人也會被綁架。”


    田佑生小聲自言自語:“不是這個問題,我明明讓人好好跟著你保護你的……”


    蘇流惜湊近了問:“你說什麽?”


    田佑生馬上改口:“我是說,到底是什麽人做這種事,你去報|案了麽?”


    蘇流惜搖頭:“那幫人不是衝我而來的,好像是衝著小桐的哥哥來的。”


    田佑生有些驚訝:“他有哥哥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蘇流惜自知失言,忙說:“我不應該告訴你的,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田佑生微微一笑:“並且他還很討厭我,就更不希望我知道了。”


    蘇流惜搖頭:“是他哥哥不讓他說的。那群混混綁走了我的好朋友陸熙海,也是小桐哥哥的妻子,但這件事,他哥哥不讓我們插手,我隻聽到,那群人的頭頭似乎是叫雷總,其餘的我就……”


    田佑生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他不露聲色接著問:“你看見他長什麽模樣了麽?”


    蘇流惜說:“戴著圓片眼鏡的一個矮胖老頭,笑的時候挺和藹的,罵人的時候又很凶,完全看不出是那樣的人。”


    田佑生越聽,越恨不得抓到雷高扇他兩個耳光。這家夥,以為蘇流惜是他能隨便動的麽?


    蘇流惜看他臉色不悅,說:“還好我沒事呢,否則今天也不會來上班了。”


    田佑生眼神一暗,說:“要是你有什麽事,我非整死那貨不可。”


    蘇流惜杏眼一睜:“你口氣倒不小,那人可是道上有名的販|毒老大,可不是你這樣的人惹得起的!”


    田佑生不再說話,但臉色依舊很差。


    蘇流惜打開店麵門,說:“你不進來?”


    田佑生看了她一眼,終於搖頭:“不了,我想起還有別的事,你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話說完,他就離開了書店,一路走向報社。就算沒有蘇流惜的這番話,他上午也的確有事,隻是他沒想到,此行會有這麽意外的收獲。


    他聽宋鏡塵提過,有一個匿名人士給佐藤送來材料告發雷高的事,也聽說那個人最後被雷高害得半死不活,但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方澤桐的哥哥。


    這件事乍看之下和他根本沒有關係,但是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能夠將所有狀況,都轉化成對自己有利的部分。


    方澤桐離開家後,就回到了報社,昨天加上今早的“折騰”,讓他身心俱疲。


    他走到門口,居然發現門沒鎖,他一緊張,以為被搶劫,但轉念一想,再笨的賊,也不會來報社打劫吧?走進去一看,才發現他的頂頭上司,副總編簡綠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顯然是一夜未歸。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方澤桐才不會這個盛氣淩人的女上司罵,但幸福的時刻,馬上就要終止。


    方澤桐輕聲喚了一聲,正睡得醉生夢死的簡綠蘿被吵醒,過了好一會,腦子才反應過來,遲鈍地抬起眼睛看他。


    抬起頭的那一刻,方澤桐清楚看到壓在簡綠蘿手臂下的,已經被口水浸濕透了的樣稿。


    方澤桐深吸一口氣,小聲念叨:“糟了糟了,你完蛋了,不,是我們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要完蛋了!”


    簡綠蘿揉著眼睛爬起來:“什麽啊,誰說我要完蛋了?”


    剛睡醒的她,奇跡般地變得柔和許多,但方澤桐現在沒空關心這個,他一把抓起簡綠蘿桌上的樣稿:“大小姐,你沒把樣稿送到印刷廠!今天早上我們沒報紙出了,是不是完蛋了?”


    簡綠蘿看到了樣稿,整張臉就像冰塊一樣凍結了。


    每晚都會送到印刷廠的樣稿,是不可能第二天還出現在自己桌上的!她連忙逼自己回想,這才知道,原來在方澤桐不告而別後,她拿過樣稿,看到一半就睡著了,一覺睡到現在。


    正因為睡眠充足到不行,她才更清楚地意識到,事情有多糟糕!


    簡綠蘿越想越可怕,臉色已經開始發青了,這時,其他人也紛紛來了。


    這時,一個洪鍾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辦公室裏有誰,好好給我解釋今天的事情!”


    兩人都嚇得一抽涼氣,這個聲音,自然是社長了!


    隻見一個花白頭發,個子不高的老頭怒氣衝衝地進門,兩眼瞪得像銅鈴,平時總是一臉不耐煩地撇著嘴,所以臉上有兩條深如刀刻的法令紋。


    社長為人相當刻薄,最喜歡當所有人的麵大聲訓斥人,而且極盡難聽之能事。這個平時脾氣就很不好的老頭,一旦怒火中燒,哪有人敢去招惹!


    此刻,他大聲叫喚道:“你們辦公室的都是鬼啊!印刷廠的人說昨晚等了一夜,沒有送稿,打電話也沒人接,是誰,昨晚是誰負責的!”


    方澤桐感到自己大難臨頭,畢竟這麽簡單卻這麽嚴重的錯誤,任憑多麽巧舌如簧,也無法平息社長的怒氣。


    他又瞄了簡綠蘿一眼,這個平時講話霸氣十足,要求嚴苛的副總編,此時卻毫無氣焰,茫然失措,可憐巴巴地準備迎接著鋪天蓋地的怒叱。


    但很快,簡綠蘿就抓著樣稿跳了起來,主動走上前去。果然,社長開口就問:“副總編,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責任?”


    簡綠蘿拿起手中的樣稿,神氣糾糾地說:“喏,不就是他嗎,我昨晚把樣稿看完,讓他送去印刷廠的,他倒好,沒跟我說一聲就早退了。”


    “你……”方澤桐百口莫辯,他離開的時候簡綠蘿分明還在,怎可能因為他不在就沒人送樣稿?


    果然,在場沒有人敢吭氣,社長隻是看著簡綠蘿,說:“那你說該怎麽處置?”


    簡綠蘿掃了全場一周,確定已經不會有人幫方澤桐講話之後,甜甜一笑:“社長,我們的人犯了這麽簡單的錯誤,要是開除他,他給外麵的人或是其他報社加油添醋地抹黑我們,可就不好了,而且要是懲罰他的話,作為他的領導,我也無法獨善其身。”


    社長悠悠點頭:“那你的意思是?”


    簡綠蘿朗聲說:“我建議,扣他半年工資,沒有加班費,這樣可以節省我們的開支,又能鍛煉新人,您覺得如何?”


    要真是方澤桐的錯,這個懲罰算是很寬鬆,可他明擺就是被當成替罪羔羊,等於半年的工資無端端被搶劫了,而且還要被無窮無盡地使喚!


    方澤桐怒上心頭,終於忍不下去:“明明就是她忘記了,現在還原原本本栽贓在我頭上!”


    社長原本怒氣亂流的臉稍微緩和了一下,轉而驚訝地看著簡綠蘿。


    簡綠蘿一看社長臉色有變,又開始叫喚:“方澤桐,我是想幫你,沒想到你居然不識好歹,還要陷害於我,你是不是在幻想靠這種三流方法擠掉我,你就能做上我的位子,然後為所欲為?”


    方澤桐氣勢絲毫不減,冷冷地回答:“我從來不敢做這種無法實現的幻想,報社裏是個人都知道,誰都能被擠走,就你簡綠蘿,不可能!第一,我才來幾個月,你根本不可能把印刷審核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我;第二,我隻去過印刷廠幾次,而你在廠裏有一大堆熟人;第三,在我來之前,一直都是你負責送樣稿的,印刷廠的人最清楚,他們每天都是和誰交涉。誰更可能犯錯誤,社長做了這麽多年的領導,會不明白麽?”


    社長一揚眉,有些驚訝地看著理直氣壯的方澤桐。


    社長雖通曉社會經驗,深諳老將欺負新人的道理,卻還不至於混淆黑白,並且在方澤桐已經把話講得這麽明的情況下,再幫簡綠蘿說話,一張老臉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簡綠蘿原本打算欺負一下新人,她也料定方澤桐為了保住飯碗,定會吃這個啞巴虧,結果沒想到他的反抗居然這麽激烈,可她的氣勢也絲毫不弱:


    “你不要要挾社長,更不要指望陷害我!有哪隻眼睛能證明你說的是對的?本來是要開除你的,這樣的懲罰已是恩賜,你居然還不識相,我告訴你,你浪費我的工作時間,擾亂辦公室的工作秩序,就是謀財害命!”


    方澤桐正要回嘴,社長卻悠悠開口說:“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一大早就這麽有力氣吵架,聽得我頭暈,這才想起來,原來我還沒吃早餐,九點半還要和市長開會,沒空再聽你們辯個是非黑白!現在已經八點半了,今天的報紙算是沒戲了,爭個高下也於事無補。”


    社長轉過身去,對著門口喊:“老張,讓車在下麵候著,我馬上就走,你們兩個自己協調,不管方澤桐是辭職還是扣工資,都要擬寫一份處理意見,文風要嚴肅,登在明天的報紙上!老張,走啊!”


    坐在門口的老張,罔顧吵得熱火朝天的兩人,正聚精會神地觀看報紙上的花邊新聞,被社長叫了兩次,才依依不舍地站起來,跟著社長一起下樓。


    社長一走,簡綠蘿頓時不太自在,方澤桐則是一臉揚眉吐氣:“我是堅決不會辭職的,因為我要留在這裏,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簡綠蘿從沒見過方澤桐這麽不可一世的樣子,一時竟有些愣住了,好半天才憋住一句:“去……去寫你的處理意見,然後交給我!”


    等到社長回來,已是第二天了,聽說昨天陪市長和幾個警|察局的領導玩了一天,來的時候紅光滿麵,想來昨晚麻將和了不少。


    比起專心工作的簡綠蘿,社長顯然非常外行,隻是看了看報紙上的處理意見,再交待了兩句,事情就結束了。


    但對簡綠蘿和方澤桐來說,事情卻遠沒有結束。


    仿佛被方澤桐那天的勇於反抗所感動,辦公室裏的十幾個人也開始不像以前那樣順從,遇到意見相左的時候,還會和簡綠蘿據理力爭。


    “我叫你用豎式排版,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對著幹?”就像這天,簡綠蘿又開始趾高氣昂地訓斥起來,高聲響徹辦公室的每個角落。


    “這版是政治要聞,不是社會版的豆腐塊,專業詞語和長句又多,豎式排版連一個句子也放不下,橫式排版更利於閱讀,也更大氣。”方澤桐不慌不忙地答。


    “豎式排版顯得更加緊湊,可以突出我們對政治新聞的重視程度。”簡綠蘿不依不饒。


    “在橫式排版上用大標題,比你所謂的緊湊排版更能凸顯我們的重視程度。”


    “你是不是非要和我唱反調?”簡綠蘿的每句話聲調都是那麽高,令人疑惑她是嗓子是否鐵打的。


    “簡編,不要和他吵了,無謂勞氣傷身,就用橫式排版吧,我們校對也省力些。”另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前半句簡綠蘿倒是聽得順耳,沒想到也是幫方澤桐說話的!


    “我也讚成,簡編你不是常說嗎,磨嘴皮子就是浪費時間,就是謀財害命,我們和方澤桐不一樣,我們加班可是要錢的。”又有一個聲音傳來,見簡綠蘿氣得說不出話來,方澤桐忍不住笑了一聲。


    簡綠蘿馬上怒不可遏:“有什麽好笑的!方澤桐,都是因為你,他們現在都跟著你唱反調,你們一幫落井下石的家夥!”


    方澤桐揶揄地看著簡綠蘿,說:“除非我塞給他們每個人一大堆錢,否則他們怎麽敢和你對著幹呢?而且現在我得白白在這裏工作半年,哪裏有錢拉攏他們?即便是做免費勞力,我還是這麽盡心盡力地工作,沒有在這混吃等開除,你應該讚賞我才是,而你竟然訓斥我,我真是太冤枉了!”


    此話一出,辦公室已經有不少人偷偷笑了起來,有人故意說:“方澤桐,你怎麽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人家簡編一介纖纖弱女子,現在工作上遇到了困難,你理應英雄救美的,真是落井下石的家夥!”


    最後那半句話,還特意模仿簡綠蘿的腔調,頓時又響起一陣笑聲。


    又有個人接茬:“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簡編所說,辦公室裏的人,全都是工作機器,沒有男女之分,若有吵架不和,我們隻當是機器零件壞了,把它丟掉便是,否則就是浪費時間,謀財害命!”


    簡綠蘿被多人夾攻,臉色變了又變,就是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辦公室裏的空氣都沉重地壓向她,但她無計可施,隻能瞪著方澤桐。


    方澤桐抬頭看著站著的簡綠蘿,說:“看我幹什麽?難道真的要我幫你?你應該不會忘記,你那天是怎麽冤枉我的吧,我可不是什麽如來轉世,慈悲為懷。”


    說著,方澤桐又笑了:“不過呢,我這人吃軟不吃硬,我相信大多數人也是一樣,如果你想要舒舒服服地做好主編的位子,我建議你對待下屬的方式緩和一些,自己省力,我們也沒有積怨,不是兩全其美?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擔心再這樣下去,你的嗓子恐怕不夠用。”


    簡綠蘿冷笑了一聲,咬牙說:“你別指望我會認輸,對付你們這些小嘍囉容易得很,我永遠不會失敗!”


    “小嘍囉?那有人不是成了山大王!”此言一出,又是一番哄笑,簡綠蘿卻沒有發火,而且還突然收起表情,心平氣和地坐下,說:“你們不就是想用橫式嗎,用就用唄,隻要出來的效果好,我也沒什麽可不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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