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的質問像是一道晴天霹靂,讓院子裏的幾人心頭一震。先入為主的觀念,幾乎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蘇白,這是反抗了!?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乖寶寶一樣的孩子麽?


    “你說什麽?”被小兒子這樣在人前挑戰權威,蘇慶隻差當眾嘔出一口老血來,“有種你再說一遍!”


    “我的意思是,哥哥是這個家裏的孩子,我蘇白就不是,就應該時時刻刻都要拿出來為這個家犧牲麽?”蘇白沿口吐沫,整理了一下思緒,把話說得更加直白些。


    “你個死小子!還反了你了!”蘇慶氣急,隨手從身邊抄起一樣東西就往蘇白身上砸去。若是沒有被秦牧派來保護蘇白的司機機智,見勢頭不對拽了一把蘇白,那東西肯定要在蘇白臉上擦出一道血口子。


    見狀蘇奶奶一下蹲在地上,哇哇的大哭起來。又有路過的鄰居也跑進來幫著拉起架來,場麵一時間變得混亂不堪。


    眾人七手八腳的,好是廢了一番力氣,才將蘇慶給強按在長凳上坐下。這個勸說,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那個說,蘇白還是個孩子,你個大人怎麽能跟個小孩子計較?而且這幾年在外麵過得肯定也不容易,現在回來了,你們一家人不好好說點體己話,這又是鬧什麽呢?更有人走過來,直接要拉了蘇白,想讓他過去給蘇慶賠不是。


    “我不會道歉的。”隔著司機,蘇白瞪著要來拉他的男人,恨不得也學著蘇慶的模樣,狠狠的揮兩下拳頭,把人給直接打趴下了算,“今天,就當我從來沒回來過好了。我這就走。”


    “滾,你滾了以後,一輩子別讓我再看見你!”


    好不容易才穩下的院子,再次沸騰起來,有人想要幫著攔住蘇白,卻被他帶來的司機一眼瞪過去,整個僵立在原地。幾分鍾以後,蘇白所乘坐的車子,按照來時的路,駛出了村子。這一次,蘇白幾乎是帶著一種決絕的心情,離開了這個生他養他的小村莊。


    混亂中,沒有人主意到,蘇家新娶的媳婦正蹲在門檻上,盯著這群人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狠戾,更是把嘴裏的餅幹咬的哢嚓哢嚓響。


    秦牧晚上下班回家,就看見李玉一個人在廚房裏忙活著,客廳裏的電視也沒開,就猜蘇白八成是躲起來了。在村子裏發生的事情,司機回來以後,已經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自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心裏也十分難過,但難過之餘,還是有那麽一點小竊喜的。


    經過了這次的事情,估計蘇家再想挽回蘇白的心,就變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誰又能多說什麽呢?不過是因果循環罷了。對蘇白來講,沒有了那個大後腿跟著,未來的路就是一片海闊天空。反過來,對於蘇慶來講,與小兒子交惡了,他將來要失去的東西就太多了。


    “怎麽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秦牧伸手拉了一下床上的被繭,沒把人拉出來,反倒是讓蘇白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躲在裏麵不氣悶麽?發生那樣的事情,大家誰也不想看見。”


    蘇白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抖了抖,眼淚流的更凶了,好像把他這段日子的委屈,想全都通過眼淚擠出身體裏一樣。


    “他們也許隻是在說氣話,都是一時的衝動,說不定這時候,他們已經後悔了。”雖然秦牧現在心裏已經高興的快手舞足蹈了,但他嘴上卻不能這麽說。三年以來,他一直所所扮演的,都是謙和的知心哥哥的角色,還指望著未來能夠收獲到蘇白的真心,此時是斷斷不能為了這一點小事,就把自己往坑裏推的。


    “怎麽會!”蘇白聞言猛地掀開被子,坐在床上大聲反駁秦牧,“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爸那個人……我爸那個架勢,當真是恨不得把我拆成零件賣了,好貼補家用!等我身上的剩餘價值什麽時候榨幹了,他們什麽時候才會放過我……”


    說到這裏,蘇白早已泣不成聲,一雙眼睛,也是紅腫的像是兩顆核桃一樣,隻留下一道小縫。


    秦牧像是被蘇白的質問噎了一下,摸摸鼻子,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靠過身去,將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孩摟在懷裏,“好了,別哭了,哭壞了身體,也是你自己難受。”


    蘇白哭聲不減。


    這個晚上,注定就是秦家的一個不眠之夜。秦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花費了多大的精力,又說了多少安撫的話,才將蘇白慢慢安撫下來。也顧不得吃什麽東西,就那麽安撫著人在床上睡下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勉強睡了兩個小時的蘇白,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臥室裏很安靜,隻有靠近窗口的位置上,有一個紅點靜靜的燃燒著。


    “是秦大哥麽?”蘇白啞著嗓子,好半天才勉強發出一點聲音來。


    “嗯?怎麽醒了?”秦牧掐滅了手裏的煙,快步走回床邊,探了探蘇白的額頭,“有點發燒。睡不著麽?我去給你找點水喝。”


    “秦大哥。”蘇白伸手抓住秦牧的胳膊,阻止了對方離開的腳步,“我不想喝水,能,讓我靠一會兒麽?”


    “你啊~!”秦牧思考了一下,果斷的踢掉鞋子,掀開被子,將蘇白摟在懷裏,“這樣呢?好了,眼看著天就要亮了,我就在你這裏湊合一下,咱們一起睡。行麽?”


    “好。”蘇白像隻無助的小獸一樣,緊緊的攬住秦牧的腰身,“我陪秦大哥一起休息。”


    “其實,你真的不用想太多,事情已發生了,你再難過,甚至去傷害自己,對事實也於事無補。隻能讓你自己感到更加傷心罷了。”秦牧的聲音,像是低沉的大提琴,慢慢在蘇白耳邊漾開,“你現在要做,就是盡量讓自己活的更好,而且還要活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瞧瞧。讓他們知道,拋棄你,對他們來講,是怎樣的一種損失,明白麽?”


    “可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哪怕心裏明白,秦牧說的一點不假,蘇白還是邁不過心裏那道坎,無法讓自己相信,自己真的是被遺棄了。恍惚間,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自己因為爸爸到學校鬧了那一場以後,躺在床上燒的糊裏糊塗的時候。如果那時候沒有秦牧在自己身邊,默默的給予支持和幫助,現在,他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培黃土,就是躲在城市裏的某個角落裏撿拾垃圾度日吧?


    “秦大哥,以後,我會學著去忘記他們,讓那些人真正淡出我的記憶。”蘇白的聲音很小,仿佛這些並不在意他的話說出去以後,秦牧是不是聽得清楚,隻將兩隻手臂緊緊的箍在對方腰上,想以此來表達的自己的決心。


    “忘記也好,讓自己的心能夠真正輕鬆下來。好了,睡吧,天馬山就亮了。”秦牧用手拍了拍蘇白的後背,將人攬的緊些,也算是變相的讓蘇白能夠有一點安全感吧。


    萬幸的是,這次蘇白隻是大哭了一場,鬧了兩顆核桃眼,倒是沒想三年前那樣大病一場。秦牧尋思著,眼下自己在這座城市裏剩下的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就是現在馬上離開也不會對後續工作產生太大的影響,就著手讓秘書把最後剩下的一點工作,能夠推掉的推掉,能夠提前壓縮的,都集中到最近兩三天來處理。


    在狠狠的加了三天班以後,秦牧終於如願的帶上蘇白,踏上了開往省城的火車。


    蘇白不知道未來的道路是怎樣一番光景,隻知道隨著漸行漸遠的列車,那些沉痛的記憶,仿佛被遠遠的拋卻在了遠方一樣。這種感覺,像是卸下了一身的重擔,終於得到了一點輕鬆一樣。但是輕鬆過後,蘇白又仿佛覺得,自己心裏一塊重要的地方失落了,就遺落在身後逐漸消失不見的城市裏。


    “放鬆一點,新的城市,對你來講,意味著一個全新的開始。那裏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曾經經曆過什麽,隻要你想,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從零開始。”秦牧把新打開的一瓶水遞給蘇白,想了想又打趣到,“你從上了火車起,就坐在窗口一臉悲春傷秋的模樣,不會是想掩飾你暈車的實質吧?”


    “什麽?”一直處在溜號狀態下的蘇白自然有點跟不上秦牧的思路,眨著一雙大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秦牧這是在打趣他,立刻便在臉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潤,倒是讓人看著氣色比剛才好了些,“我不暈車的。”


    秦牧被蘇白這樣不經意的一看,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撞擊了一下,生疼,而且還跳的飛快,好像是揣了一百隻炸了窩的兔子一樣。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秦牧假裝咳嗽一聲,轉身把自己的公文包拿過來,攤開在膝頭上。


    蘇白等了一會兒,也沒見秦牧再說點什麽,也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把自己隨身帶著的背包拿過來,從裏麵找出一本書蟲,京津有味的看起來。秦牧那天晚上,有一句話著實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未來的日子,他一定要好好的過,過出個樣子來。也好讓那些人看看,放棄自己,是一件多麽不明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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