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一鼓作氣鑽到鹿圈內,身後的侍衛立刻把唯一出口堵死。


    這就是他的命,與看似凶猛卻十分驚恐的雪豹無異,都是被人捕獲圈養的獸,用來滿足他們肆殺的目的,要想出去,隻有殺出一條血路來。


    不大的鹿圈,兩隻“獸”相持對峙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一瞬間仿佛讀懂了對方。


    生死存亡,這種感覺二十九並不陌生,三年內他曾與狗鬥過,與狼鬥過,與成年人鬥過,哪一次都是死裏逃生,可並不是經曆過就不會再怕,麵對死亡,害怕的程度不管再何時都不會消減。


    雪豹倨傲占著一隅,齜牙威懾著,它被突厥人捕獲已兩天沒有飽餐,來時路途顛簸,讓它焦躁不安,現在正是最饑餓難耐與異常憤怒的時刻。


    它的眼睛十分雪亮,由不安變為嗜血,打量著眼前唯一的對手,或者說獵物。


    須臾,雪豹嗚嗷一聲,閃電般朝二十九撲去,快到隻在人們眼前掠過一條白影。


    二十九渾身精神緊繃,見勢身體斜斜栽倒一旁,在地上滾了個圈,然而在迅速的動作也不及雪豹的利爪迅猛,即刻反應稍慢一步,右側肩膀的衣服便被被豹子的利爪豁出一條破口。


    二十九不顧身體疼痛,催起內勁,頃刻閃身,負重被摘掉,此時的他莫名覺得輕鬆矯健,如另外一頭小豹子,成功躲了過去。那雪豹一擊不成,便如撲獵物一般,窮追不舍,成年雪豹的體型雖不算太大,但感官敏銳,行動敏捷,一躍而起可以用慣性將獵物撲倒,而後用利爪將其製住,在獵物喪失行動能力之際,在用犬齒咬破其喉嚨直到獵物徹底斷氣為止。


    單憑敏捷與力量二十九絕對不是它的對手。


    這種狀態之下,很難保持冷靜思考,二十九隻感到腦中一片空白,瞳孔瑟縮,渾身每一處肌肉都緊張的糾結一處,隻是跟隨求生的本能去躲避。


    雪豹連撲三次,二十九每次都是在最緊要關頭,堪堪狼狽躲過,他的腰腹有力,活似一頭敏捷的小野獸,然而即便如此,渾身上下很快掛了彩。


    鹿圈內黃土飛揚,二十九的體力在雪豹的兩次攻擊下銳減,大汗淋漓,大口呼吸,仿佛已經是極限。一時間氣氛緊張到極點,站在圍欄外麵的文臣武將屏著一口氣,隨著雪豹的每一次飛撲,心提到嗓子眼兒。


    大家似乎都在懷疑那二十九是不是能夠成功躲過下一次。


    頃刻,雪豹又一次憤怒猛撲,帶著震耳呼聲!


    二十九被逼到絕路,須臾之間閃身,以刁鑽的角度揮起短劍絲毫不懼的像其狠狠刺去,可惜沒能刺中雪豹的要害,隻傷到它的腿部。


    雪豹腿部受痛,徹底被激怒,緊接著暴起,張起腥臭的血口,揮著鋒利如刃的獸爪!


    “噗呲——”一聲,二十九被撲到雪豹身下,有血飛濺!


    場外即刻發出一陣驚呼。


    謝清和猛然將頭埋進父親的肩膀上,一時隻聽見野獸疾風嘶吼,隨即看到雪豹被激怒,再一次異常憤怒的向他撲來,將二十九撲倒之際,對準他的喉嚨咬去。


    生死之間,二十九突然扭轉身軀,豹的利齒未咬到他的喉嚨,一口咬在肩膀上,二十九“啊”的大叫一聲,隨即握著短劍的手一鬆,武器掉落一旁。


    與此同時,雪豹的利爪紮到他的胸口上,二十九雙眼都是驚恐顏色!在雪豹利齒咬進肌膚那一刻,迅速用手緊緊卡住豹的喉嚨。


    “嗚啊啊!”一人一獸滾成一團。


    頃刻,重達百斤的雪豹壓在二十九的身上,二十九腦子一片空白,情急之下他用手指狠狠壓入頸部柔軟處,雪豹脖子流出血,滴在他的臉上。


    嚴格的訓練到了這一刻發揮巨大作用,他的爆發力幾乎與一個成年人無異。


    不久,雪豹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它被迫張開嘴,鬆開二十九的肩膀,二十九乘機將另一隻手插入豹喉,他死死地壓在雪豹的身上,防止猛獸掙紮翻起,用膝蓋盡力抵住豹腹,不一會那雪豹兩眼暴突,血從口中不斷流出。


    “呀!那個雪豹居然不行了!”


    這時場外一聲大呼,驚呆的眾人才緩過神來。


    雪豹頸間流出的血染了一地,原來通體雪白的皮毛沾著灰,此時再無原來的光澤,在看那豹子已經氣結。


    二十九仍騎在它的軀體上,劫後餘生地又撿起地上短劍,反複地,恨恨地插在豹頸處,每一下都使出全力!每一下都發泄著他的恨!直至筋疲力盡!


    他的肩膀處被咬開的傷口,流著血,染了半個身子,粘在雪豹身體的皮毛上,分不清彼此。


    小阿史那一時驚呆,迭聲道:“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始終無法相信一個隻有十二三歲的孩子,能比野獸還要凶猛。


    “死了!死了!雪豹死了!我們贏了!”


    已過多時,周遭的人才幡然醒悟,炸鍋一樣,裏三層外三層將圍欄圍個密不透風,大家夥抻著長脖子看,卻沒有人敢把圍欄的門打開,潛意識將雪豹打死的孩子也當作是野獸的同類看待。


    雍王牽起嘴角笑了起來,“清和,父王為你精心挑選的狗,喜歡嗎?”


    清和沒有什麽喜歡不喜歡,隻是不解:“那個不是人嗎?”


    雍王似笑非笑道:“是人,也是狗,你既要教育他,也要適時的對他好,這樣才能讓他聽你的話。”


    說罷雍王翻身下馬,抱起清和,走向人群。


    歡呼的人群看到王者駕臨,馬上讓出一條路,有人率先呼喊:“雍王英明!雍王英明!”


    呼聲此起彼伏。


    雍王徑直走到鹿圈,在眾人滿是敬仰的目光中將清和放下。


    清和感受著自己的父王被萬民擁戴,心裏湧起一陣驕傲,然而小孩子好奇的心卻早飛到另一邊去了。


    “去吧!”


    見父王點頭,清和迫不及地地走進圈欄。


    守門的侍衛遲疑的不敢將欄門打開,又去看雍王臉色,見雍王同意才小心翼翼將那堵死的門拉開。


    門一開,清和小大人兒一樣邁了進去,他人小,身著一團錦簇,就這樣踏入了血腥之地。


    這是謝清和與他的第一次見麵,多年以後,再次回想當時的情形,才知道父王的良苦用心,但此時的他,隻是歡喜父親送予自己一個這樣厲害的小玩意,迫不及待的想要過去看看。


    殊不知,他是雍王送給他的忠犬,幾年來費盡心思的栽培,使他認知倒錯,為的就是這一刻。


    邁進圍欄的一刹那,清和老遠就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遙遙便看到那個渾身髒的不像話的少年,一雙眼中的血色還未退,小獸一樣,隨時都可能向任何人齜牙。


    隻是清和卻不怕他,這種感覺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他啪嗒啪嗒地走到二十九跟前,想了想,伸出白嫩的小手,掏出今早婆子塞在衣服中的錦帕,踮起腳擦他臉上的汙穢。


    父王曾所恩威並重,清和想嗯,也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二十九全身猛然繃緊,募地有人靠近,渾身戒備,發現眼前站著一個男孩兒,明眸皓齒,是他從未見過的白皙漂亮。血腥的空氣裏,隨著那小孩兒的靠近飄來一股清香,讓他有些茫然。


    “你疼不疼?”


    清和看他渾身是血,擦也擦不幹淨,問道。


    二十九怔愣不答,這是他來明月莊三年,第一次有人問他疼與疼,他幾乎忘卻疼這種感覺,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有疼這樣的資格。


    “受傷了?站不起來了嗎?”


    清和皺眉,看他一臉呆滯,不知反應,索性將已經髒了的白錦帕塞到他的手裏,有些嫌棄道:“算了,這個給你罷。”


    之前還覺得好奇,但離近看也沒發覺什麽不同,和正常孩子沒啥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那張臉,有條深切的傷疤,其餘再無神秘色彩,讓他一瞬間失去了大半興趣。


    二十九不認識小世子,每日在明月莊除了訓練便是訓練,過得暗無天日,今日好不容易一次出莊還是為主效命。


    冷不丁見到這麽漂亮的小孩兒,見他很快要走下意識伸手去抓,這一抓將清和緞麵的榮服上印出一個肮髒的血印。


    清和感覺手臂上一痛,皺起眉,想要掙開,才發現對方力氣很大,被生生的鉗製住了。


    這時,場外飛快地掠過幾個黑影。


    接著眨眼的功夫二十九被狠狠壓製在地上。


    “瞎了你的狗眼,這是主子!對主子衝撞,不想活了麽!”


    在恍惚間,二十九的臉被緊緊按在地上,但目光卻一直不舍的看著清和,他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孩兒,而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竟然也是他的主人。


    北川城郊一賭,突厥大敗,雍王威名遠揚,消息很快傳到帝都皇帝的耳朵裏。


    經此一戰,揚名的除了雍王,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少年,二十九立了大功,獲得了陪伴世子的資格,從此開始他真真正正為其主效命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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