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府前些日子派了幾個下人出府,很是漫不經心地塞了幾張畫給梁京的幾個地頭蛇,說是如果撞見這個人的話,就到賢王府告知一聲,會有賞的。這話說的相當隨便,異常可有可無,加之賢王如今地位尷尬,沒有誰將這東西放在眼底。


    此時這人卻撞在了槍口上,有賞金可拿,不拿白不拿,這人盤算著是不是幹脆把人綁了抬到賢王府算了,又記起當時的王府下人來送畫像時可是說過隻準去賢王府告知,不準動手的,想了想,他還是沒有讓自己身後的隨從們一擁而上。


    混混做到一定的地位,總是樂意把自己往斯文裏打扮,這人也並不例外。他扯起一個自認為溫文爾雅的微笑,撩了撩那根本不方便打架的長袍,淺淺一揖,道:“這位小兄弟可是柴家遠親?柴家欠的可不是一點半點的銀錢,可如今卻是連利息都還不上,可不怪我們催得急些。”


    他這麽說著,瞟了一眼藏在眉娘身後的靈兒,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神色。


    眉娘被這眼神嚇個不輕,生怕這人一時興起,又提及要把靈兒帶走還債的事,不等著嶽滿說什麽,她一橫心,便從口袋裏拽出一吊銅錢來,哆嗦著遞到那人手上,臉上堆起難看的笑來,著實不敢得罪這些大爺:“這……這孫爺啊,我眉娘也不是故意拖欠您的債的呀,您也知道我們家,窮得快揭不開鍋了……您瞧,這是我今兒個賺來的辛苦錢,可全在這兒了,這幾個月的息錢就當是清了,您看?”


    眉娘心底自然是將這群人狠地咬牙切齒地,但卻不得不向他們低頭。底層人討生活從來都不容易,更何況柴家當家一死,一點錢都沒給孤兒寡母留下,隻留下了這一屁股的債。


    被叫孫爺的那人嫖了一眼眉娘的腰間,這寡婦為了養好自己的女兒,從來都是苛責著自己,但此時那腰身卻比平時鼓了一圈,想她手裏這一吊錢可並不是今天所賺的全部。


    孫爺其實也有些奇怪,這寡婦是幹了什麽事,能一下子賺到這麽一筆錢?不過他也懶得多管,此時畢竟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比起賢王府的“有賞”,哪怕找這個人隻不過是一件順便的事,從他們指頭縫兒裏漏出來的錢可就比柴家一整家合計起來都要有錢得多了。


    這孫爺離了窮巷子後便叫來一頂轎子,趕使著轎夫飛快地奔去了賢王府後門,說明來意後,看門的小廝不急不慢地去通告了,沒過多時卻速速地奔了回來:“你說的可是真的?要是人沒尋著,咱賢王府可不是教你耍著玩的……”


    孫爺心裏頭咯噔一下,他本以為這人可能是惹了賢王府什麽有點小權勢的奴才,並非什麽要緊角色。但看小廝這臉色,似乎那人有什麽了不得的身份?他小心翼翼地答:“這,小的怎麽敢胡說呢……小的的確是在那家人那裏見到這位……小公子了。”他想了想,還是用了敬稱。


    小廝點了點頭,再一次沒入了賢王深宅大院之中。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位老人家的身後了。


    那老人捋了捋胡子,道:“引路,隨我去找世子回來。”


    被道上人叫著孫爺的人此時抖了一抖,震驚地張大了眼睛:什麽?那人竟是賢王世子?


    孫爺成了孫子,轎子請了賢王府的老管家座,自己在前頭引路,腳底打滑。不容易連滾帶爬地回到柴家,此時天色已晚,做小生意的小巷人家推著小推車回家了,側目著這與巷裏格格不入的轎子與跟在轎後低眉順眼的小廝們,但事不關己,還是躲得越遠越好。


    柴家今夜桌上難得有肉,這也是嶽滿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吃上的第一頓葷菜,早早就蹲在柴家鍋前等著了,眉娘一掀開蓋子的時候,他就想伸出手去偷偷地抓上一塊,被眉娘眼疾手快地打掉了手下去。


    眉娘瞪了他一眼:“還沒上桌就偷吃,像什麽話!——好不容易見了點葷腥,還得去供供那個死鬼呢,哪能讓你先碰了去?”


    嶽滿自知理虧,討好地笑了笑,吞了口口水,最終忍住了搶食的衝動。現代並不是沒有祭祖的習慣,給祖先的貢品當然不能是別人動過的,這點道理嶽滿還是懂的。


    眉娘念念叨叨,端著盤子去了供到柴家老當家的靈牌前,跟著叫靈兒過去,拜拜她的父親。嶽滿畢竟是個外人,此時無所事事,於是給家裏三個人添飯。


    柴家窮苦,眉娘又總是嫌棄嶽滿住在她家浪費糧食,是以總是指示他做這做那,端碗添飯不過小事,嶽滿已經習慣了。


    但眉娘一轉頭看見嶽滿自己給自己找活兒幹,卻慌了下:“嶽公子你坐著就行!——你可是客人,怎麽能讓你動手?靈兒還不快去幫你嶽哥忙?”


    嶽滿有些錯愕,自己在柴家住了也有月餘了,眉娘可沒這麽客氣過。靈兒忙從他手裏接過碗來,看著嶽滿不解而眉娘又一臉尷尬的模樣,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低聲對嶽滿道:“娘親今兒個可是靠嶽哥哥你的點子大賺了一筆,你這幾天吃的喝的早就賺回來了,算起來還是我們家賺了便宜呢。”


    嶽滿便懂了。


    他剛要笑話眉娘兩句,忽然柴家那小破柴扉被拍了個震天響。


    那門被敲得簡直搖搖欲墜,嶽滿詫異地看去,想說的話便被打斷了。靈兒變了臉色,轉頭問自家娘親,聲音裏帶著顫兒:“娘……不會是那幫家夥又來了吧?”


    眉娘一橫心道:“靈兒莫怕,他們要是想抓你走,先從你娘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靈兒大駭:“娘,您莫要這麽講!”


    母女兩個瑟縮成一團,嶽滿摸了摸鼻子,心想著自己雖說是客,但這家人畢竟救了自己的命,這種時候也隻有自己能挺身護她們了。


    他正這麽想著,想去穩住那扇快被拍碎的門,忽然間門外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號:“我的世子啊,您就這麽狠心,都不給老奴開門嗎?”


    嶽滿抖了一下,心裏頭忽然有個不那麽靠譜的猜測。


    就說別人家穿越都是什麽皇子王爺太子,至少也得是個花魁,自己怎麽會重生在一個媒婆家呢!原來我還有隱藏身份嗎!


    但隨著老人家這一聲哀嚎,身後眉娘母子兩個也向她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嶽滿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但還是開了門,緊接著便被一堆人一擁而上撲倒在了地上,沒兩下捆了個結實。


    那邊廂眉娘立時將門扣上了,盡管一扇薄木門什麽也擋不住,嶽滿還能聽到門口靈兒在擔憂:“嶽哥哥……他不會出事的吧?娘?”


    老管家笑眯眯地低下頭俯視著嶽滿,道:“世子爺莫怪老奴,老奴也是奉了王爺的命令,無論如何都要將您帶回去。——世子妃其實人挺好的,您可別再忽然跑掉,讓老奴發愁了。”


    說著,就一揮手,叫手下人將嶽滿塞進了轎子裏,揚長而去。


    老管家總共就說了短短兩句話,被塞入轎子裏的嶽滿仔細一回想,發現這句話信息量好大。


    首先,這個身體之所以會倒在郊區外被靈兒扛回家,是因為他離家出走。


    其次,他離家出走的原因,是他爹給他包辦了婚姻。


    嶽滿拿頭撞轎子,撞得咚咚作響,不由得發愁。為什麽王府裏還有個世子妃在等著自己呢?


    嶽滿是個gay,換到這個時代來講,應該說他是個斷袖,或者說他有龍陽之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對女人沒有感覺。


    來自現代的嶽滿骨子裏還是期待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相依相伴,自然而然地,就會覺得自己的這個身體對於那個從未見過麵的世子妃而言是一種辜負。他正盤算著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忽然轎子門簾被打起了。


    門外卻不是老管家。


    卷簾的那隻手修長玉白,嶽滿隻一瞥便愣住了。緊接著一人探進頭來,這動作做的優雅文氣,那人麵龐上不帶笑意,半盤月光斜斜一照,立時讓嶽滿覺得,自己仿佛是見到了畫中的月仙。


    簡而言之,嶽滿覺得自己一見鍾情了。


    他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應該不會流口水了吧,趕緊胡亂擦了兩把以免在仙人麵前丟了麵子,卻不知道自己這動作已經足以使眼前的人蹙起眉頭了。那人後退了一步,揖一揖身,聲音像是環佩相擊,語氣卻是硬邦邦的:“在……我……妾……易可……見過世子。”


    他接連換了幾個自稱,眉頭擰得愈發地深,看樣子是不怎麽高興。嶽滿想著伸出手去將他的眉頭撫平,最終卻總覺得這種動作太過唐突,隻好訕笑兩聲,道:“那個……沒事、不用客氣,哈……你是?”


    老管家有些回不過神來,自家世子這表情這神態,似乎是對世子妃動心了?


    那他新婚之夜為什麽要逃跑?


    他滿頭疑惑卻不得不在這時候上前半步,替易可道:“世子,這便是您的世子妃,易助教大人家的嫡長子……”


    助教……嶽滿眼角抽了一下,很想吐槽一下這個叫法,難道是古代的官職?不過與心儀之人初次見麵,他還是忍住了對自己未來嶽父大人的吐槽了,興致勃勃地隻顧著盯易可看。


    這般灼灼的目光讓易可不得不擰過頭去,躲避一番。


    嶽滿胡亂點了兩下頭,道:“知道了,知道了——說起來快到睡覺的時間了吧?管家爺爺您忙您的去,易可帶著我回屋就行了!”


    他急著和易可單獨相處,當然不是現在就起了什麽奇怪念頭,隻想著聊聊天而已。


    管家爺爺卻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站成一尊雕像。


    嶽滿有些奇怪:“怎麽了?這是……”


    易可小心翼翼道:“世子您……呃……您可……‘管家爺爺’這稱呼,不太合適?”


    要糟!嶽滿忽然想起來,他隻顧著興奮自己是個王爺世子了,但卻並沒有被體貼贈與原先世子的記憶,與眉娘、靈兒相處還好,本就是陌路人,但這老管家估計是看著賢王世子長大的,萬一發現他隻是個異世亡魂,該怎麽辦?


    他腦袋急速運轉著,眼看著老管家要跪拜下來大呼折壽,教自家世子收回去那稱呼,嶽滿終於想到了借口:“那個……其實吧,我失憶了。”


    老管家與易可的神色一下子都變得奇怪起來。


    嶽滿幹咳兩聲,繼續胡扯:“我吧……逃婚剛出梁京,被人給揍了,之後暈了,然後被靈兒那小丫頭拖回家,醒來之後,什麽都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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