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民愛醫院。


    會診室中,氣氛有些凝重,秦暖坐在當中,身上還穿著檢查用的病號服。身邊坐著是臉色凝重的黎遠塵。他剛剛接到秦暖的電話就趕了過來。


    民愛醫院是夏城的一家二甲醫院,雖比不上三甲,但是在腦部腫瘤科還是有過人之處。秦暖先前檢查和複診,包括開藥和取藥都是從這裏拿的。選擇這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因為黎遠塵和這裏的院長有很深厚的世交。消息方麵可以完全保密。


    “秦小姐必須得動手術了。拍出來的ct顯示,腦部的淤血有擴大趨勢……鐦”


    通過會診室那一條小細縫,秦暖看見一位頭發銀白,穿著白大褂的老醫生麵色嚴肅地說。


    “手術風險很大,我建議還是保守治療,再加上局部手術……”


    “局部手術不能徹底根治,沒有找到出血點,將來情況更糟糕……”


    “……”


    會診室裏麵幾個重量級的腦部神經專家和醫學專家們一個個唇槍舌劍激辯個不停,坐在外麵等候的秦暖低下頭。身邊黎遠塵臉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那張鎮定自若的臉也多幾分凝重。


    許久都沒有一個成型的結果。秦暖在一旁茫然聽著,忽然身邊黎遠塵猛地站起身。


    秦暖看向他。


    黎遠塵把大衣為她披上,笑:“走吧,在這裏悶得很,出去透透氣。”


    秦暖頓時了然,穿上大衣和他走了出去。


    這個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底的寒冬,昨夜下的雪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秦暖和黎遠塵一前一後在走道上慢慢地走。


    黎遠塵看向她,幾次欲言又止。終於他鄭重開口:“暖暖,去美國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秦暖隻是不說話。半天,她笑了笑:“我知道。隻是還是想多留一會。”


    黎遠塵從身邊的包中拿過一份用檔案袋封著的文件遞給她:“這是你要的東西,簽了它,就走吧。”


    秦暖看著那檔案袋,接過的時候手微微發抖。她勉強擠出笑容:“漠年一定恨死我了。”


    她這麽任性又固執。再一次離開,以厲漠年的性格一定恨她入骨。


    黎遠塵眼神深幽,看著她:“其實你可以選擇說出真相。我相信以厲漠年的能力,四年前他可以花重金把你從車禍中救回來,現在一定也可以的。”


    秦暖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她緩緩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能那麽自私。更何況,我手術的成功幾率這麽小。萬一我死在手術台上呢?以他的個性,他一定會一輩子都內疚。就算他現在知道我的病也把我治好了,可是我已經是個殘缺的女人。”


    她自嘲笑了笑:“再說我這樣的女人何必拖累他呢?他應該有他健康美麗的妻子,可以給他生出像楚小天和楚小晶那麽可愛的孩子。”


    “我做不到。”她眼神漸漸平靜,像是一片深海:“既然做不到,就放手。”


    四周都安靜下來。


    黎遠塵平靜的臉上終於動容。這一番話是她的心裏話,雖然以他的猜測是這樣,但是親口聽秦暖說出來,更加震撼。


    良久,秦暖的眼中漸漸盛滿了淚水。她一邊自嘲笑,一邊擦著眼淚:“黎學長,我覺得很難受。我隻是想撇開一切好好待在他身邊,為什麽就那麽難?為什麽時間不可以多一點?”


    她的眼淚滾落,離別在即,可是她還是想貪心多留一會。


    在生死麵前,她可以看淡爸爸的暴斃,也可以看淡關於蘇悅往事的羈絆,唯一留下的隻是不舍的眷戀,可是這一點都沒有辦法長久。


    她靜靜地哭。黎遠塵張了張口卻發現無法再安慰她。


    這一走,不單單是遠隔萬裏,而是再也不會出現在對方生命中,那是生生抽離的痛苦。


    “小暖……”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把哭得傷心欲絕的女人緊緊摟住:“走吧,跟我去美國治療,既然決定了就把他忘了,徹底忘了。”


    除了擁抱,他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讓她停止哭泣。


    遠遠的,一道人影無意走過,忽然那道人影停住腳步,怔怔看著不遠處相擁的兩個人。那個人影在呆愣片刻後,立刻掏出手機對準了黎遠塵和秦暖,按下拍攝按鈕……


    ……


    厲氏大廈。


    二十七層會議室中,幾位高級經理輪番在台上分析這個季度的業績增長。今年厲氏集團各個方麵都發展得不錯,特別是城際綠洲這個項目給他們帶來的好處不僅僅是這個項目本身,還有厲氏集團其他方麵都有投資者想要了解和合作。這樣帶來的投資和產生的擴展就順理成章,勢頭迅猛。幾乎可以預見,在明年,厲氏集團的實力肯定大大翻番,財務上更是大放異彩。


    幾位高級經理一想到厲氏的前景都十分興奮,一個個講起自己的前景規劃都十分賣力。因為厲氏集團隻要繼續發展,他們手中也會分到一份數額不錯的分紅。


    可是幾位高級經理講完卻發現在會議桌另一頭的那一位足以影響整個厲氏集團的重要男人卻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厲總,這一季度的報告完了。您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不足?”林經理戰戰兢兢地問。


    厲漠年回過神,掩下眼中的神思不屬,淡淡嗯了一聲:“可以,今天會議就到這裏吧,大家散會。”


    他說完站起身立刻走出會議室大門,丟下一群高級經理人麵麵相覷。


    總裁辦公室中,厲漠年眼神淩厲地看著高晟:“事情查得怎麽樣?”


    高晟拿著資料袋的手中一抖,差點拿不住。他佯裝鎮定,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厲總,現在事情早就過去四五年了,為什麽一定要挖出來?再說太太她……她也肯回來了。您不是說,從前的事既往不咎了嗎?”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完全沒有底氣。


    厲漠年的性子別人不了解,他這可以說跟著他出生入死好幾回的手下怎麽會不了解?


    他對事看法固執,一旦惹了他手段冷酷,可是秦暖是唯一的例外。可再例外,他依舊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從前的事情……唉,從前的事情就是個詛咒,每次都好好的,就會時不時出來一下,把原本好好的兩人擊得體無完膚。


    “拿來!”厲漠年淡淡地說,“查到了什麽就拿來。廢話這麽多幹什麽?”


    高晟麵上一抖。他站著,厲漠年坐著。可不知怎麽的,他就覺得眼前冷冷坐著的厲漠年就像是一尊冰冷的神,輕輕一句話就讓他壓力倍增。


    “厲總,其實也沒有查出多少來。”高晟聲音有些發抖。


    厲漠年笑了,隻是那笑容中有殘忍的意味:“阿晟,你覺得你撒謊能瞞得過我?更何況你在我麵前從不敢撒謊,這也是我完全信任你的原因之一。你要是不想在我手底下混,說一聲,我今天就成全你。”


    這話太重。高晟臉色唰地就變白。他終於把手裏的資料袋放在了他的麵前,低聲說:“五年前秦氏危機的時候,秦昇名義上是帶著重病的太太去溫山療養,其實也帶走了當時的秦小姐。療養的時間,有八個月。甚至秦太太病逝後,秦小姐還在療養院住了兩個月。”


    八個月?


    厲漠年眼底的風雲湧動,許久,他木然地道:“八個月後,秦伯母喪事辦完,秦昇帶著暖暖回來,然後秦氏麵臨倒閉,秦昇連夜過來求我。……”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那個檔案袋的東西幾乎不需要看了。他要高晟查的就是那個八個月發生了什麽事。也許秦昇再老奸巨猾隱瞞一切,但是天下沒有包得住火的紙。四五年不算長,也不算短,但是夠了,夠查明一切了!


    楚小天和楚小晶的身份太可疑了。兩位老學究一樣的古板知識分子,男不俊,女不俏,怎麽可能生出這一對猶如天使一樣美麗的孩子?


    出生證可以做,劉秘書是劉老的二女兒,是劉雨清的妹妹。以她的身份和手段完全可以通過某種渠道弄得妥妥帖帖。甚至準生證,醫院出院證明、產檢等等……都可以做得沒有破綻。


    可是做假做得這麽萬美又有什麽用?唯有遺傳基因不可以改變。楚小天,楚小晶……太像了秦暖了。特別是楚小晶分明就是秦暖小時候的翻版。


    而這一對猶如天使一般的孩子,又是秦暖和誰的?


    答案似乎直指一個:蘇悅!


    楚小天和楚小晶是蘇悅和秦暖的孩子!隻有這個可能!


    高晟看了坐著一動不動,臉色陰沉無比的厲漠年。他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要怎麽勸了。


    “下去吧。”許久,厲漠年冷冷開口。


    高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猛地跪下,咬牙:“厲總,讓我去找蘇悅吧。把他給……”


    他眼底有一抹深深的狠絕。


    蘇悅!還是蘇悅!


    這個男人就是禍水!就是妖孽!隻要他消失,一切都會恢複原樣!隻要他消失……這個念頭從來不曾這麽強烈的存在高晟的腦海中,奔騰咆哮,不死不休。


    厲漠年冷冷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高晟還要再說。厲漠年忽然死死盯著他,那銳利無比的眼神像是要把他釘在牆上。


    他冷冷的,一字一句地說:“記住了!不許透露一個字給暖暖知道!一個字都不許說!不然我在解決蘇悅之前,先解決你!”


    高晟一愣,腳一軟差點軟倒在地。


    他從沒有見過深沉如厲漠年竟然會說出這麽露骨威脅的話來。而他的眼神也是他從沒有看見過的狠絕!


    這一次,已經把他逼到了極限了!


    五六年的忍耐,容忍,他已經到了瀕臨爆發的極限了。


    “那太太呢?”高晟一個激靈,不怕死地急急忙忙開口:“太太絕對是無辜的!太太是被蘇悅那個王八蛋騙了的……”


    “嘩啦”一聲,書桌上的台曆筆筒統統向高晟飛去。高晟連忙護住頭,可是還是被砸得渾身都疼。


    在一片狼藉中,厲漠年冷冷站起身,隻給了他一句話:“我自然有分寸。暖暖誰來都搶不走。天皇老子來都不行!更何況兩個身份不明的小孩。”


    高晟口瞪目呆,呆呆看著他離開辦公室。


    ……


    民愛醫院,秦暖已經平靜下來。那邊會診結果已經出來,黎遠塵匆匆去聽,留下她一個人在回廊中。


    秦暖靜靜看著眼前的冰雪世界,腦中空茫茫一片。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當她看見穿著穿著一身黑色羊呢大衣的顧嘉。


    “小嘉?你怎麽會來這裏?”秦暖詫異。


    顧嘉古怪地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她笑完:“小暖姐,今天我是來這醫院看望我媽媽一位老朋友的。因為我年後要去美國了。”


    秦暖點了點頭,臉上神色淡淡的:“嗯,祝顧小姐一路順風。”


    顧嘉臉上依舊是古怪的笑容,話鋒一轉:“可是我剛才又忽然改變主意了。”


    秦暖心不在焉:“為什麽?”


    顧嘉似笑非笑:“因為你小暖姐啊。原本我以為我和漠年哥已經沒有半點希望了。他已經被你完全玩弄在手掌心。我再怎麽好,他都不會看我一眼。我不過是你們鬧別扭時候一個小小的棋子罷了。”


    “小暖姐那天說得對,漠年哥不喜歡,我再怎麽樣都沒用。”


    秦暖點頭,轉身:“顧小姐明白就好。夾在我和漠年之間,對你不公平。何必?”


    她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了。


    顧嘉見她要走,忽然一仰頭,笑得清脆:“小暖姐,你有資格說這些話嗎?你明明在玩弄漠年哥,你有資格替他還有替我打算嗎?”


    秦暖一愣,回頭不明白地看著十分古怪的顧嘉:“顧小姐,你在說什麽?如果你對我有誤會的話,我沒有必要和你解釋,但是你也沒有資格這麽說我。我和漠年的事,隻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顧嘉笑得更冷了。她打斷秦暖的話,冷冷的:“小暖姐,我勸你現在就離開漠年哥。不然的話,不要怪我無情了。漠年哥不可以讓你這麽玩弄!”


    她猛地拿出手機,手機上一張照片赫然印在秦暖的眼中。那是剛才黎遠塵安慰秦暖的樣子。


    秦暖猛地睜大眼睛:“你……”


    顧嘉迅速收起手機,冷笑:“小暖姐,就算漠年哥不喜歡我,可是他也不能被你這樣耍著玩!”


    “小暖姐,看在你以前對我還算不錯的份上,我最後這麽叫你。我給你期限,三天,三天後你不離開漠年哥,我就告訴漠年你和黎遠塵在一起過!”


    她的唇角有陰狠的弧度。像是孤注一擲的死士。


    秦暖看著陌生的顧嘉,從前陽光燦爛的青春麵容此時被嫉妒與惡毒填滿,天真善良的眼睛也都是恨之入骨的怨恨。


    顧嘉,還太年輕。


    她笑了笑,聲音蕭索:“小嘉,你還太嫩。不要說厲漠年相信黎遠塵的人品和我的脾氣之類的廢話,你信不信隻要我現在一個電話,漠年相信的絕對是我,而不是你。”


    顧嘉臉色劇變。秦暖已經轉身:“不過不需要你說,我也會離開。永遠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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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折不好寫,思考久了點。以後應該會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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