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球社願意支持我們,讓我相當地得意。究竟有多得意呢,就是在沒有人的走廊上小跳步地走著,或是平常隻買一百圓,這次卻買了兩百圓的巧克力之類的,高興到了極點,像個笨蛋一樣。


    我完全忘了在古文課上學到的道理。


    驕者必敗。


    這個道理連一介高中女生也適用,古人流傳下來的教訓實在太偉大了。


    ※


    已經進入七月了,但蟬還是完全沒有要叫的樣子。該不會是相信周遭的世界很美好,所以現在還在土裏睡覺吧?


    我一邊避開太陽直射的地方,一邊沿著回家的路前進。我斜眼看著樹叢底下幹巴巴的土壤,怨恨地發起牢騷。


    好羨慕蟬啊,都不用擔心社團的事情。


    竟然把蟲子當出氣筒,代表我終於被逼入絕境了。明明我的人生跟隻是攀在樹上叫也會被小學生亂抓的蟬相比,應該算是簡易模式了才對。


    我回到家的時間比往常還晚。看來我走路的速度比想像中還拖拖拉拉的樣子。我拿出鑰匙開門走進家裏,迎接我的竟是想都沒想到的人,讓我不禁僵住了。


    「你回來啦,要喝麥茶嗎?」


    神穀單手拿著水壺站在玄關。


    嗯?是我回錯家了嗎?我後退好幾步,背都快靠到後麵的門,但映照在我眼中的景象怎麽看都是我家。


    「麥茶。你不喝嗎?」


    「……那、那我不客氣了。」


    「喔~那我去倒,你先換衣服吧。」


    我聽他的話到二樓的房間換好衣服,再走到一樓的客廳。神穀一臉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哥呢?平常的那兩個人也不在嗎?」


    「翔太猜拳猜輸了去便利商店買東西。那家夥稍微激一下就隻會出石頭了。澤田剛才還在,但接到女人的電話就離開了。淺野今天蹺課,早上就沒看到人了。」


    「這樣啊。啊,謝謝你幫我倒麥茶。」


    「不客氣。」


    這段對話的奇怪程度讓我想說些什麽,但我還是默默拿起放在沙發前的矮桌上的玻璃杯。我昨晚事先煮好的麥茶十分沁涼好喝。


    「哎,你坐啊。」


    神穀要我在沙發的空位坐下,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回房間,最後還是乖乖地坐了下來。明明是坐得很習慣的沙發,卻因為神穀在旁邊而莫名別扭。


    「裏穗美眉,你在學校開心嗎?」


    「請你不要問這種像爸爸會問的問題好嗎?」


    「這麽說來,我沒見過你爸耶,他是怎樣的人啊?」


    「怎樣的人?就跟我哥很像啊,眼神很凶惡。」


    「真的嗎?長得跟翔太很像?糟糕,我好想看。」


    「其實也跟我媽很像啦。我爸媽眼神都很銳利。」


    「所以是女版的翔太嗎?等等,裏穗美眉,吉村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沒怎麽回事啊。」


    眼前的電視正在播放重播的連續劇。我已經看過了,也知道凶手是誰。我換了好幾個頻道,但是沒看到半個有興趣的節目。


    我把遙控器一扔,喝光了剩下的麥茶。「我喝完了,謝謝。」基於禮貌,還是道了聲謝。


    「你要回房間了嗎?」


    「我有功課要寫。」


    「不差那一點時間吧?再跟我多聊一下啊。」


    「要聊什麽啊?」


    「所以說,我剛才不是問你在學校開不開心嗎?」


    神穀拉住想站起來的我的手臂,硬是讓我坐在沙發上,然後又倒了第二杯麥茶給我。我無可奈何地接下,但沒有要喝的意思。


    「很開心啊。」


    「你的口氣聽起來不太開心耶。」


    神穀一邊觀察著我的臉,一邊打開了洋芋片的袋子。喂,那是我買的耶。


    「……很開心啊,隻是說不定之後就會變得不開心而已。」


    我比神穀還先伸手進洋芋片的袋子裏,拿了能拿住的份量出來後吃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跟大哥哥說說看吧。」


    「就算告訴你也不能怎樣吧?」


    「你沒有馬上回房間,就代表你實際上是想告訴我的。好了好了,再不快說翔太就要回來嘍。」


    說出來?跟神穀?說文藝創作社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明知道就算說了也不可能解決,但想說出口的欲望卻不斷地膨脹變大,讓我很困擾。或許真像神穀所說的,我其實希望跟誰說說這件事。但是我對於輕易說出口有所抗拒,便擺起架子想拖延下去。神穀真的很有耐心,他以非比尋常的溫柔表情等待抱著膝蓋猶豫不決的我。


    這時,裝了麥茶的玻璃杯裏的冰塊動了起來。以這個清脆的聲響為信號,我說起了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學校突然說要創立文藝創作社、縮減預算、運動社團的冷淡態度……阻擋在我麵前的牆壁相當高大。


    「哦~所以漫研社會消失啊。」


    雖然我一點也不期待他會跟我一起忿忿不平,但我也不想要這種跟非油炸洋芋片一樣隨便的感想。


    我說完之後,便喝了口麥茶潤潤喉,接著馬上糾正他的話。


    「還沒有確定會消失。」


    「但是運動社團幾乎都讚成吧?有一半的社團都是運動社團,這不就沒救了嗎?」


    「才不是沒救了。離投票還有一些時間。如果能在那之前說服他們……不過,無論我們多麽拚命地解釋,他們還是完全無法認同。」


    自網球社答應支持我們之後,願意和我們站在同一邊的社團數量始終維持在少數。我原本預測會有更多社團支持我們,但終究隻是個輕視了問題的預測。


    今天也仍是毫無收獲地回家,所以我現在非常沮喪。希望他可以考慮到這一點之後再對我說些適合目前場合的話。


    但神穀露出了壞心的表情,喃喃自語地說道:


    「但我覺得事情實際上並沒有像你自己說的『拚命』那麽嚴重耶。」


    「才沒那回事!我真的很拚命——」


    我已經很拚命了。隻要這麽想,就能把那些拒絕的家夥當成壞人。


    藏在腦中某處的想法猛然浮現,又立刻消失了。


    我看向一旁的神穀,他隻對我笑了一下。我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他看透,臉一下子就因為羞恥而熱了起來。


    插圖219


    或許是因為還覺得沒問題所以才會這樣吧。以這種心態去說服別人,對方當然會拒絕。


    「你要拚命到連拚命這兩個字都說不出來才行。你做得到的。」


    「……好。」


    我感覺到頭上有股重量。但在對方開始撫摸之前,我就移動自己的位置,逃離神穀。


    現在我已經知道期待著溫柔安慰的自己有多麽愚蠢,所以沒有接受這個重量的資格……我很想耍帥地這麽說,但實際上隻是在害羞而已。


    「讓我摸一下嘛。」


    「不要。請不要碰我。我要叫警察了喔。」


    「你又想進警局了嗎?興趣真奇怪呢。不過,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就算要上警車也沒關係喔。」


    「為什麽連我也被捕了啊?啊,等等,別碰我!」


    我和硬是伸手摸我的頭,不對,是根本想抓住我的頭的神穀在沙發上扭成了一團。我一邊反抗著這個用剛好能讓我推回去的力道壓過來的男人,一邊想著所謂的「拚命」就是這個意思嗎?突然間,神穀冷不防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看向客廳的門。


    「真可惜,隻能玩到這裏了。」


    在我問他這是什麽意思前,客廳的門打了開來,我哥回來了。


    ※


    今年剛蓋好的社團大樓是雨層樓的水泥建築,與體育館和操場相鄰,地理位置非常適合運動社團活動。還設置了以前沒有的男女生淋浴間,洗手台麵積也比以前大。這些簡直是麵麵倶到的設備,可說忠實反應了春日阪的運動社團所累積下來的功績。


    我站在這棟新穎的社團大樓前,與足球社的島社長對峙著。


    「幹嘛,又是你啊?」


    平常的我被高大的三年級生這樣子俯視,應該會覺得很害怕吧。但是我今天的決心和之前不一樣。我在心中擺出戰鬥姿勢,先發製人地揮出了右直拳。


    「請你們投反對票!」


    「不要。」


    「拜托了!」


    我在想像中「咻、啉!」地踩著輕盈的小跳步,但似乎在對手身上看不到任何效果。


    可惡,別害怕啊。要更拚命!


    「在你答應之前就算要我每天來也沒問題!我還會去你的教室找你喔!會讓你因為有女生來找自己而被其他人吹口哨喔!很丟臉喔!」


    已經做好最後不辭下跪的覺悟的我無所畏懼。我一邊試著說服他,一邊檢查著待會兒要跪下的地麵狀況時,感覺到一陣歎息落在我頭上。


    喔喔,終於放棄了嗎?


    「說真的,你們文藝社團實在很狡猾耶。」


    「咦?」


    我的拳頭被擋住了,然後——


    「你們的幽靈社員太多了。你們都是找人來充數好升格成社團,然後就可以拿到經費吧?你不覺得這樣很詐嗎?」


    「呃、呃……對不起。」


    對手還擊了。我吃了一記強力的反擊,因為抵擋不住而在心中踉蹌了一下。


    「當然啦,我不會說運動社團的社員就一定都很認真地出席社團活動,但是至少不會像文藝社團那樣有純粹掛名的社員。你們好像也把那種人當成社員,但我們可不會讓那種窩囊的家夥入社。這一點你明白嗎?」


    「是、是,我很明白,是……」


    漫研社的社員現在有七個人。其中兩人是還參加了網球社的五味以及參加了管樂社的小智學姐,五味也就算了,小智學姐完全就是掛名社員。這是去年無論如何都湊不到五名社員而使出的苦肉計。


    正如足球社社長所說的,就算被說狡猾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出此下策的社團,確實有很多是文藝社團。


    「這就是所謂的在人數上灌水嗎?雖然可以明白你們不想變成同好會的心情,但我不能接受我們的社團被拿來跟你們相提並論。是叫文藝創作社對吧?就算會變成那樣子也是無可奈何的不是嗎?」


    「唔、唔……」


    我完全無法回嘴。


    他叫我們乖乖屈就於同好會就好,其實說得一點也沒錯。但是就算真的讓社員數增加到五人,也不一定就能免於變成文藝創作社的命運。對方已經主動來摧毀我們了。


    「學長說得沒錯。但是,我們已經跟老師說好,以後不會再把幽靈社員算在社員人數內,也在文藝社團會議上決定,如果因為這樣而變成同好會也不能有怨言。學長所說的『狡猾』和『耍詐』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能請你們看在這些事的份上,反對學校設立文藝創作社嗎?」


    我堅定地與島社長四目相對,然後把腰彎成九十度,再次拜托他。他落在地麵上的巨大影子紋絲不動。我耐心地等待他動起來。


    「但是減少的預算會分給我們運動社團耶。」


    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原來是這個啊。


    「怎麽這樣!踩著我們的屍體所得到的預算有什麽意義呢!」


    「預算就是預算。」


    錢就是錢,沒有所謂的髒或幹淨。的確是這樣,他沒有說錯。


    「……好吧,我知道了。以後足球社隻要有比賽,被合並成文藝創作社的社員們就會一起舉著寫著『詛咒』的橫布條去替你們加油的。」


    「你……這是威脅嗎!你明白自己的立場嗎!」


    「所以我不是說拜托你了嗎!隻要你肯表示反對,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哦,這是你說的喔。做什麽都可以。」


    「對!除了我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


    「那不就幾乎什麽事都不能做嗎?到底有沒有誠意啊,你這矮子!」


    看到他把手伸過來,我立刻就想逃走,但他捉住我的後頸,把我拉了回來。「那就先麻煩你幫我們打掃社辦好了。」社長的這句話讓我頓時背部發涼。


    就連我也聽說過足球社的經理因為受不了三臭而退出的傳言。所謂的三臭就是很臭、很臭跟很臭。


    「社長,你在幹什麽啊?」


    在被一步步拖向魔窟的我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酉、酉田同學,救命啊!?」


    那個人就是跟我同班的足球社社員酉田同學。我幾乎沒和他說過話,但他大概會幫我吧。我以充滿期待的哀求視線看向他。


    「歡呼吧,酉田。她是我們足球社的臨時經理。」


    「吉村嗎?那可以叫她幫我們打掃社辦嗎?跑腿買東西、送飲料、發毛巾、擦球和滿足社長的無理要求全都沒問題嗎?」


    「咦?等一下,有那麽多事情嗎?」


    「你會幫忙吧,吉村?」


    反對票和奴隸的身分現在被放上了天平的兩端……咦,可以放上去衡量嗎?


    「可、可以嗎?如果我當經理,你們就願意投反對票對吧?」


    我將被拎起來的身體往後轉,抬頭看向社長,結果他以令人驚訝的幹脆態度答應了。


    神穀。不對,神穀哥。我的拚命好像傳達給他了。


    「醜話說在前頭,當經理可是很辛苦的喔。如果你中途放棄的話我們就絕對不會投反對票。沒問題吧?」


    平常根本不太運動的我能勝任嗎?但我隻猶豫了一瞬間。在那極短的一瞬間裏,社辦的景象和社員們的臉就像走馬燈一樣閃過我眼前……呃,喂!等等,我會死嗎?


    「怎麽樣,吉村?」


    反正所謂的「拚命」就是豁出生命的意思,所以或許我沒搞錯吧。


    我請他鬆手放開我的後頸,並轉身麵對著他。


    「我願意當經理,請你們多多指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日阪高中漫畫研究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あずまの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あずまの章並收藏春日阪高中漫畫研究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