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正發現蹊蹺,那時已是慕容絕珛在外速戰速決,舉兵班師回朝之時。


    當時趕到勤政殿,舊帝已死。


    所幸明帝剛咽氣不久,還不算太遲,可偏偏就要在登基之時……


    早有人神態有變。


    “當時殿內氣氛嚴峻,皇兄正要繼位,太監也已宣旨完畢,隻見有人忽地捧了玉璽過來,皇兄不在意,正欲接過要蓋,卻隻見璽上似盤伏了一隻若有似無的東西,應當是有人刻意養之,卻是做得巧妙。”


    “所幸我早在殿前得了消息,心有準備,卻不曾想到是這樣的法子。”


    語氣輕描淡寫,將那一場奪位禍事淺顯略過。


    再說到了自己的事情上來:“當時發現如此之後,情急之下隻打翻玉璽,可是不幸,手上被咬了一口。”


    小臉上的神情由黯然變成了淡然。


    越是說到這般驚心動魄的地方來,他倒是怡然了。


    隻惹得夏詩昭眉頭一下又一下的跳著,似是難以接受。


    “竟然是這樣……”


    明明是一個刀光劍影、暗流湧動的場景,偏偏被他這般輕巧的說出來。


    可也正因為是這樣的輕巧,於是她心中的感觸更加大,受的觸動更加多:“所以絕璟……這事兒本應不該是你,而是你忽然情急之下,生生替靈潃帝受來的?”


    也難怪,璟王九年閉門不出,皇帝沒有半句隻言片語。


    也沒有任何的介懷,隻是默許他九年不上朝堂,甚至連請安、年祭都不用出現。


    除此之外,甚至還保留了璟王府的任何權勢,依舊是三王府邸中最富麗堂皇的樣子,依舊是三王之首的權勢象征。


    她說道他如今的模樣,本不應該是他受,而是替慕容絕珛受來的。


    他麵色平淡,卻是不小心逸出了一絲暗湧來,眸色有了微微的變化。


    “嗬嗬。”隻幹笑了兩聲。


    沒說什麽。


    世上的事本就不由人說了算,當年明帝病重由他監國,他替慕容絕珛把守皇位,是因這份情,而後來中了這個蠱毒,倒是意外之事,也怪不得誰。


    “那後來呢?施蠱之人,查出來沒有?”


    這麽大的事情,慕容絕珛不可能無所作為,畢竟那害人之人原本是想要害他。


    可這一瞬,卻又像是問到不該問的,惹得他笑了出來。


    小小的身軀都在這一瞬傾覆出了不應有的氣勢:“當時皇兄自是惱怒,不過惱的是我,那一個突如其來的打翻玉璽,任不懂的人還以為是我要逆反,且當時隻說是有東西,誰都沒看見,況且殿前我以為是有人要謀宮,也準備了兵馬。”


    慕容絕珛是信他的,就憑他在監國之時未對皇位有半分興趣,可到底是個人,是人便有戒心。


    “於是當時便也沒有及時深究,讓那人跑了?”


    抓到為禍之人,哪怕是問不出主謀,也亦是能提前查出些什麽。


    以至不用這般被動。


    “跑不掉,隻不過早就被人滅口了,而後皇兄也登基了。”


    “再就是我被咬了之後遲遲沒發作,任逸之怎麽看,也看不出半分蹊蹺來。”


    “後來到了月圓之日,才發現了變化,每每的錐心之痛……”那時他如何變化,都還未顯現出差異,隻是疼得受不了而已。


    “之後暗中四處收羅了蟄居山林的醫者,但何人一看都不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知是往毒方麵去探查,百查而無果。”


    “直到真正知道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已經是一兩年後,每每月圓之夜發現自己越來越青澀的模樣。原本應是二十歲的樣子,卻驀地顯現出是十五歲的樣子,這樣的差異……”讓人直往無法理解之處想……“後來才知道是中了蠱毒。”


    蠱毒,唯有蠱毒才會產生出這樣的效果。


    “那下毒之人心機頗深,本就不是在大殿上要皇兄死,知道弑君之危,亦是日後登基也名不正言不順,不過是要人神不知鬼不覺患上怪病罷了。”


    夏詩昭聽著他把這些眾人都不知的緣由說出來,隻緊緊的攥了小手,也攀到他的肩上去了,將他緊緊抱著:“別難過了。”


    他斂著眉,不難過:“而後知道是什麽東西之後,往蠱毒之處查,卻是才方知岐黃之術的玄妙,天地之大無奇不有,隻不過蠱物太過於旁門左道且晦澀,流傳於世不多,知曉的人也不多,所以解法已是難查,再加上早已過了那麽多年,當年養蠱的人早就不知從何而蹤……”


    就算是想算賬,也不知從何而算,哪怕抓來讓人醫治他也不行。


    “後來逸之幹脆搬進了璟王府中來,潛心與我一起研究蠱物去了。”


    原來是這樣……


    慕容絕璟接著沉聲:“至此皇兄也自知事情慎重,亦在璟王府加派了兵馬,我雖不出府卻仍擁兵權,再後來,幹脆徹底將璟王府封鎖了起來。”


    再之後便是這些年的事了,陸逸之雖然最終查出了這是什麽蠱,出自湘溪密林之處,卻找不到那養蠱作巫之人,隻能另辟蹊徑解毒,一直研究到如今。


    “後來才知道中的是逆蠱,蠱如其名,被植蠱之人會一年又一年的漸漸長得更小,直至死在繈褓之中。”是為最狠毒的法子,若是靈潃帝中了,這江山不想易主都難。


    夏詩昭聽著聽著,手都顫了一下。


    原本還裝作坦然的想聽,可這會兒直聽得心驚膽顫。


    他把自己過往的故事說出來,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那般平淡。


    隻是輕斂的眸光中,一道鋒銳的視線投出,直直望著前方,泄露出了他藏在最深處的恨意。


    敗那人的所賜,將他害成這樣。


    “去歲的時候,逸之終於研究出了一種藥,長久服用可以抑製體內的蠱毒,暫停倒著生長,於是從去歲到今年,我都是保持了八歲的樣子,沒有一直再退化回去。”


    這便也是她看到的樣子了。


    那些年的錐心之痛,長達九年的折磨,讓他早從一個叱吒朝堂的男兒變成了如今偶爾會與她置氣的性子,所幸在府中也實在無事可做,所以才會與她有了後來的姻緣。


    還有此刻能與她坐下來好好談心的心情。


    這會兒兩個人表情各異,夏詩昭是一臉泡過湖水的樣子,神情複雜的靠在他肩頭上聽他講故事,而他則是臆動沉悶,將那些舊事翻開,敞開了與她說,滿足了她所有的好奇心。


    “那絕璟……你知道到底當年之事是誰做的了嗎?”


    他又再沉了下去。


    其實有些事情,再清楚不過,隻是沒有證據罷了。


    他不答反問:“四王之爭,當年那樣的局勢,太子登基之時,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夏詩昭:“……”


    沉寂了半晌,這才從他肩頭上緩緩的抬起頭來。


    這一瞬就直直的看著他,眼神裏似乎有了明亮。


    把自己心中的答案給說了出來:“慕容端?”


    當年發生這事兒之時,慕容鶴還小,且方才他在前頭也說了,齊王就隻是普通妃嬪所生,且母家勢力並不大,所以定然是做不出這麽縝密的事情的。


    就包括當年尋得道的養蠱人,此事就很難,而且蠱是萬毒獸之首,養出這麽獨特的蠱來,也勢必在背後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當年的慕容鶴不具備這個條件,因此看似最符合條件的,就隻有慕容端一人。


    且當時慕容絕璟無心皇位,那麽與慕容絕珛爭奪皇位最厲害的就隻有慕容端。


    若是慕容絕珛出了事,具有軍事之才的慕容端也才是最有可能即位的人,既然是得益之人,自然就有做這事兒的動機。


    不用動腦子,便可以輕易推論出來的答案。


    “絕璟,我說的對嗎?”


    可是再仔細想想,好似又不是這樣,若是慕容端做的,依他爭奪皇位的野心,勢必是不會料不到,此舉對於他來說是並不是好事,做得如此明顯,弊大於利,並不是個好法子。


    難道又是背後還有其它人?


    是嫁禍?還是……


    越想腦子越亂,隻能看向慕容絕璟,仿佛是在求一個答案。


    “當年出了事之後,皇兄便將慕容端囚禁起來了,而那時我仍在朝堂中走動,與他也有不少接觸,試探過了,並不像是他所為的樣子。”當年慕容端自危而隱忍收斂的樣子,還猶在眼前。


    十幾歲的少年,甚至還未及冠,便遭受了第一次忐忑心驚,是爭奪皇位的失敗,亦是保命。


    所以慕容絕珛百查不得出結果,也隻能將他放了出來,繼續授他軍權,諒他也不敢再做什麽。


    這天下,誰為帝,便由誰說了算。


    夏詩昭冷抽了一口氣,一個下蠱之人,撲朔迷離。


    這會兒再怔忪了起來,仿佛是陪著他一起陷入了沉思之中,看他暗斂著眸光望著前方,她也跟著望起了前方。


    再喃喃出聲:“絕璟……我還想到另一個人……會不會是……”


    驀地止了聲。


    似是茲事體大,不敢大放厥詞。


    雖是聰明,卻把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那是愚蠢,她也知道的。


    知道她想說誰,他的眸光隻瞬間一驟凝,暗色的眼裏是探不見底的幽黑。。


    “詩昭。”


    再沉悶說了話:“自古以來君心難測,但也不是皇兄。”


    慕容絕珛是他兄長,一母所生,自古來皇子出生到三五歲便被抱離了母後的身邊,他與他一起入了太學學習,幾乎是他將他帶大,雖說兩人隻相差三歲,可是卻是感情極好,甚至連架都不曾打。


    若說他對他動手,這是絕不可能。


    若是怕他搶奪皇位,早在當年他未長成便將他除掉了,又何必還有後來之事。


    他無心帝位,慕容絕珛明白得很。


    “那會是誰……”夏詩昭又靜靜的坐了下來。


    慕容絕璟此刻不再說話,也是陪著她一起沉寂起來,“事情以至此,再猜也沒必要。”沉沉出聲。


    若是有一日那人出來,他自會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現在追究……還不是時候。


    伸了伸小小的手腳:“還是先將蠱解了吧。”


    夏詩昭也清醒得很,知道他的意思,這一瞬隻是怔忪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歎了一口氣。


    又難過得皺起了眉來:“這麽多年了,真的還是無藥可解麽……”


    換來的隻是他一聲沉語:“無解。”


    她卻是又轉頭看他,看他一雙眼眸在黑暗中幽深得很,說這話時候,都帶了幾分暗惱。


    仿佛是又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其實我今日過來前,原本是在藏書閣中與逸之一起研究解蠱的法子的,可是被你一棋騙局給弄了過來。”


    又說到她投湖裝死……引他過來之事了。


    氛兵師有。“我……”這一刻似語結,似不好意思,似知道自己做錯了。


    “對不起……”再道歉。


    道了歉後卻是忍不住扯了扯唇,受不了自己做的損事,徑直輕笑了起來。


    他立即沉了聲:“你還笑得出來?”


    “噗嗤……”


    再忍不住,又沉沉笑了兩下。


    慕容絕璟這一瞬看她的眸光隻越漸越深,仿佛這一瞬想要將她拆吞入腹一般。


    她今兒那叫把他騙得一個慘……


    他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幾分沉意。


    隻見黑暗中夏詩昭一雙水眸瑩亮得很,笑彎如月,眼角一顆淚痣越發顯得媚人。


    他隻覺得喉中一股躁動,而下一瞬……


    “夏詩昭。”已經隱忍不住的將她撲了下來。


    夏詩昭隻是微微側著身,閑暇坐著與他說話的樣子,毫不設防,自然也是沒料到他這會兒突然的動作:“嘶……”隻冷抽了一口氣。


    而他卻是小小身子覆在她身上,趁她啟唇抽氣間已經再吻了下來。


    舌頭輕輕探入了她微張的口中:“唔……”


    將她舌尖席卷得那叫一個酥麻,整個人也懵了下來。


    夏詩昭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發怔間已經是被他如狂風暴雨般卷過了,讓她原本帶笑的心都擰了起來,那唇間的溫柔似飽含著神情與情不自禁,讓她呼吸都快得喘不過來。


    他的手肆意忘情的伸到了她的衣裳中。


    他這又是在摸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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