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美的一個詞,美得她呼吸都頓停了下來。


    自古女子出嫁,多喜歡這樣一個詞,甚至比比翼雙飛,雙宿雙棲還要美了許多。


    鶼鰈為鳥,雄有左翼,雌有右翼,並肩方能齊行,向來是用來比喻感情深厚的夫婦,恩愛逾恒……


    那是另一種深沉的意思,比那些淺顯的句子還要有涵養了許多。


    他此刻寫下這個句子,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已經讓她一江已經亂得不像話的春水再亂了起來。


    慕容絕璟寫完,字字風骨,漂亮得讓人窒息。


    也不說話,就這般收了力道,把筆擱下。


    剩下夏詩昭還在遠處杵著,手上提著的筆都快滴出了墨汁來。


    窘意皆現,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會兒隻想找一個地洞先鑽進去。


    不用看鏡,便能知道現在自己臉上的神情到底是如何,定是一張臉紅得不能見人。


    慕容絕璟看她這般靜了下來,也刻意不擾她,就是嘴上輕噙著笑,微微暗斂了眸子,仿佛是在等她。


    方才是她先提筆,他而後隨著她的筆鋒去作法,將她意思一變,或者是在她所提的詩之後又另加了一句相應和,而這一次……到時他忽然主動將她的手握了起來,先行寫下了這四個字。


    若是她不做出回應,那便是她甘拜了下風。


    依夏詩昭的性子,此刻自然不會這般算了,哪怕臉都要紅得滴出血了,還是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


    看她遲遲未動,他輕揚唇出了聲:“該你了。”


    這三個字傳到夏詩昭腦子裏,又驀地轟隆了一下:“……”


    咂巴著唇,半個字都支吾不出來。


    就隻是拿著筆的手一直在抖,連墨汁都徹底滴了出來,在素色的宣紙上暈染出一個點。


    “滴墨了。”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


    比起他這一刻的蕩然,她顯然相形見絀。


    這會兒夏詩昭才終於回過了神,麵上又是平和的樣子,閉著自己將臉上的紅暈壓了回去,緊抿著唇:“嗯。”


    猶如蚊子嗡嗡叫般極低的聲音,沒有底氣。


    咬了咬牙,這才提起了筆。


    比起鶼鰈情深,她不是沒有相類似詞,隻是不好意思寫出來罷了。


    此刻像是被逼上梁山,隻好提筆緩緩寫了下來。


    “百年琴瑟……”


    慕容絕璟原本噙笑的表情也暗了下來,方才寫下鶼鰈情深的時候本是內心動容,隻不過將一切牢牢藏起來罷了,這一刻倒是壓不住了,連本就足夠晦暗的眸子又暗了起來。


    沉到了極致。


    夏詩昭似是寫得羞怯,這般直白……


    遠遠看著這紙上的幾句詞,像極了是在海誓山盟。


    恍若在這無聲之間,兩個人早已“私定”了終身……


    可兩人之間,明明除了眼前這些東西,什麽都沒有。


    這會兒夏詩昭又是心亂如麻,連慕容絕璟也討不到幾分好。


    看著這白紙黑字的“鶼鰈情深”和“百年琴瑟”,小小的胸膛都微微起伏了起來,難以察覺。


    夏詩昭則是輕輕喘著氣,那帶著芬芳的熱氣又噴灑到了他的脖子後頭,這一瞬慕容絕璟又將身子繃得緊緊的,難受得很。


    氣氛仿佛曖昧而僵凝了一般,所有時間仿佛停止在了這一瞬。


    兩個人緊貼著站著,一動也不動。


    他看了她的字,沒了動靜,也不說話,她更是不敢動,於是便這般直直挺了身子。


    兩個人就這般互站了許久,最後還是慕容絕璟最先有了動作。


    夏詩昭隻聽見清脆的“啪”的一聲,是慕容絕璟手中的筆轉了一個方向,徑直擱在了筆格上。


    隨著這一聲輕響,夏詩昭那一刻仿佛已經提得高高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似是一瞬間房內的氣氛緩和。


    慕容絕璟一言不發的從她身前撤離,直留她又一頭霧水的站在身後。


    “絕璟?”夏詩昭出聲。


    可慕容絕璟已經踏著沉沉的步伐,直悶著臉,從書桌這一頭撩了紗簾再走入臥寢的殿內了。


    獨留夏詩昭一個人在書桌前,映著那外頭的月光,再看著眼前這些描了一半的字帖……。


    “……”也默默擱下了筆,走了進去。


    尾隨著他的步伐……


    可踏進殿內又尷尬了起來。


    這會兒不練字了,夜色也深了,殿內燈光也暗了,是該入睡的時辰了。


    可供睡覺的床榻也就一張,雖然一側還有一張小榻,卻是伸不直身子,難睡得很,要在上頭臥一夜,那幾乎是天方夜譚。


    這一刻慕容絕璟已經沉了臉,先默默走向了床榻了。


    夏詩昭杵在原地。


    慕容絕璟在前頭,聽不見後頭尾隨的聲音,這一瞬隻忽然回頭。


    幽暗的眸子一回頭,隻看見愣愣站著的夏詩昭。


    不由得挑了挑眉:“還站著做什麽?”


    夏詩昭本就糾結的心霎時又一轟隆,猛地乍響開來:“唔……”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今夜你想站著睡覺?”


    明明也是心思亂動的樣子,卻偏偏麵上不顯。


    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笑她,卻偏偏帶了幾分心疼,還有幾分……更加深沉而未解的東西。


    夏詩昭隻能顫了顫身子,仿佛被他話語中輕視她的氣勢嚇到了,被威懾了一番,迷糊怔忪的走了上前。


    直到隨著他一起走到床榻邊,這才驚醒過來。


    可是……已經遲了。


    若是這個時候退回去,說自己睡小榻,倒顯得她不夠坦然。


    可這會兒慕容絕璟已經脫了鞋,率先躺上去了,夏詩昭直了眼,傻站了半晌,這才幹脆咬了咬牙,皺起了一雙秀眉,視死如歸的神情……


    也隨著躺了上去。


    一張床榻,原本就是兩個人的婚床,在上頭同床共枕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每一次都不似今日這般……


    那時還不曾真正把“他”當做“他”,這一刻卻是無法自欺欺人,事實不容忽略了起來。


    夏詩昭躺在床上,一雙貝齒都緊緊咬了起來,不讓他發現她的異樣,眼眸卻是不曾看他,微微把頭一扭……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仿佛像是隔了銀河,中間的留空大得仿佛還能再睡得下一個人。


    夏詩昭隻感受著這距離,慢慢的將被褥往自己身上一裹,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可微微紊亂的呼吸聲,卻又是將她的心思泄露了出來。


    慕容絕璟看她這般難受的樣子,他的心也都跟著一齊難受。


    原本就動了歪心,可此刻什麽都做不了,不由得也隻能逼著自己將她放到了一邊。不靠近倒是好,他還能忍一忍,她若是靠近……他就不知道會是什麽後果了。


    這會兒一張床,兩個人互相緊繃著。


    在一起睡覺,比一個人睡更加難熬。


    什麽叫做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此時兩個人終於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中間相隔了一道銀河的姿勢就這般維持了半晌,直到半夜,夏詩昭終於撐不住了,意識漸漸昏沉,這才改變了這彼此互相遠離的格局……


    半睡半醒中,似乎是習慣性的朝慕容絕璟那邊一伸手。夫嫁歡用。


    嘴裏嘟嚷出聲:“睡覺跑那麽遠做什麽……”似抱怨。


    這會兒已經全然沒了意識,隻是慣性在做什麽事,將慕容絕璟朝自己身邊一帶。


    慕容絕璟此刻還未睡,於是被她這般一拉,一瞬間的睜眼,深沉的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隻覺得一股驀然而來的力道,將他一拽,而下一瞬……


    已經牢牢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她……這又是想怎麽樣?


    將他塞入了懷裏,擁在懷中,可偏偏……胸前的某處正抵著他的小臉,淡淡的幽香傳來。


    慕容絕璟這時已經黑了一張臉,緊繃的身子差點繃壞了……


    可看她睡得正香,這一刻似是在取舍中,是要推開她,還是為了她而深陷水深火熱之中。


    給他拋下了這麽一個大難題,而夏詩昭還在猶然不知的沉睡著。


    仿佛抱著他有了安全感,於是閉著眼睛也終於放心的安然沉睡了下去。


    她睡著了,平緩的呼吸聲傳到了他這裏,慕容絕璟隻覺得血脈卉張,這一刻全然是憑著自己的意誌力在支撐下去,一張臉紅了又黑,黑了又青,青了又紫……


    這一夜,原本決定不睡的她,睡得正香。


    而一整日沒有休息的他,卻是難受得輾轉反側,分秒難眠。


    挨了幾個時辰,慕容絕璟從未覺得哪一夜如此難熬過。


    此刻熬得終於疲憊到了盡頭,伴著黑夜夾雜了幾分晨曦的天色,終於閉眼睡了下去。


    兩個人都睡了,整個房間才終於沒了人氣。


    ……


    夏詩昭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晨了,這會兒眼睛半掀,光亮透了進來,而後再下一瞬……


    先是自己抽了一口氣。


    自己昨夜到底是幹了什麽好事?


    她的身子微微一繃,原本就是淺眠的慕容絕璟也瞬間清醒了起來,這一刻也睜了眼看她。


    仿佛瞬間的寂靜……


    她睡眼惺忪,還帶著朦朧,而他卻是清醒得很,那樣的目光隻將她嚇了一跳,在一瞬間鬆了手:“絕璟……”


    仿佛要咬掉舌頭一般:“對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要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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