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絕珛一個人在這風中站著,此刻冰冷的話語冷冷從唇角邊溢出。


    入海在身後再次聽得微怔,而後才終於緩過神來,“是……”


    跟在後頭不遠處,慢慢走了上來。


    夜風涼,再涼也涼不過慕容絕珛此刻的眉眼。


    此時沉沉的腳步聲就這般在夜空中響起,最後上了車輦,連這最後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幾乎是一夜,整個京城都轟動了起來。


    原本那一場太虛宮大浩劫之後,整個鎮國公府便被封了,稍有旁親的關係,皆是入獄,慕容絕璟沒從湘溪回來之前,瑞王一派的黨羽一直沒放棄四處奔忙,朝中動蕩不安一直未停,甚者有人還在觀望,這一夜,清太妃在牢中薨逝的消息傳出來之後……


    幾個大臣的房間都連夜點起了燈,就這般在房間裏久坐難眠。


    這九年裏,不少人為清太妃收買,瑞王黨羽之人則惴惴不安。


    待到早晨……


    太常寺一陣晨鍾鳴響,隨之而來的是大街小巷宣揚不止的吵鬧聲。


    京城各出城的門口是最熱鬧的地方,這熱鬧的地方常備公告欄,但凡朝中有事,皆會公布在這公告欄之上。隻見天光拂曉,伴隨著鍾聲一陣陣……京城兵戎衛竟出現在這公告欄之旁,眾人矚目之中,看到一張張公告複而貼了上去。


    “嚐壬戌年夏,鎮國公琴萬遠行毒害璟王之事敗露,於太虛宮前削鎮國公的封號,除將軍一職,廢為罪臣,收押死牢,今刑部查清真相,鎮國公所犯之事屬實無改,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況鎮國公為將軍縱容部下,貪良田千畝,所封之地治理無方,民不聊生,種種罪責一並做罰,今布朝廷決定,鎮國公十惡不赦,難以以功抵過,判秋後問斬,以慰人心,三日後行刑。”


    另一張:“琴家眷屬犯連坐之罪,皇上念及舊功,連坐三族,不判死刑,男眷西北充軍,歸王將軍所管,女眷則充入掖庭,永世為奴。”


    大大小小百姓此刻隻圍著這公告看,京城兵戎衛貼好便全部退去了,剩下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城門前響起。


    “快來看,鎮國公要被問斬了……”


    “聽說璟王九年不出便是被他所害的……”


    腳角溢涼。“這不是麽?原來還是想殺皇上的啊……”


    “逆臣賊子,死而無憾……”


    “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銀子,富可敵國,你看琴家小姐當初出嫁之時,十裏長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甚至比璟王妃出嫁還要風光……尋常人家豈能做到這種排場?”


    “逆謀之心原來早已有之……”


    大街小巷全然已經開始討論,這秋後問斬,已經一年沒有見過殺人了,到了這會兒,竟然第一個開殺的便是鎮國公,曾經不可一世的琴將軍琴萬遠……想當年先帝都要忌諱三分,不敢常入皇後之門,改而專寵清太妃……


    那可是一時難以企及的滿門榮光。


    太史令夏府中。


    原本家風就比較開放,雖然丫鬟是丫鬟,主子是主子,可丫鬟與丫鬟間卻猶如家人般,芍藥這會兒剛端著一盆水出小樓,就在拐角聽到了幾個丫鬟的碎碎念:“聽說了麽?朝中出大事了……一直沒有處理的琴家人,真的敗了呢。”


    “是嗎?好多年前我還曾見過琴家幾位公子雄氣赳赳在街上的樣子呢。”


    “可不是麽?三日後就要問斬了。”


    幾個丫鬟相互靠近,附耳輕語:“聽說……”


    芍藥此刻停了步伐。


    “聽說昨夜皇上發了怒火,連清太妃也死了呢……”


    “太妃死了?哦,早上不是剛公布訃告,牢中突發瘟疫……”


    “是呢,可到底是怎麽死的,誰知道呢。”


    芍藥端著的東西終於放了下來,而後此時隻把東西全交給了正碎碎念的丫鬟們!


    “誒,芍藥姐!”


    芍藥就這般匆匆再往小樓折去,回到小樓之時,已經看到司鵠進了小樓,這一次……帶來的不僅是外頭正轟轟烈烈的消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份東西。


    隻見此時的小樓寂靜得很,芍藥就這樣趕忙的衝了回來,卻是最後站在了外頭,又兜了回去。


    小樓內,夏詩昭正坐在椅子上,身後就是窗,窗外一片幽幽的竹林。


    慕容絕璟此刻也站在這一旁,頎長玉立的身姿映著外頭的竹叢,越發顯得撩人。


    司鵠就這般站在門口進來處,手中呈了個東西。


    “王爺,京城外頭出大事了。”


    “嗯。”示意他說。


    “昨日宮中傳來消息,皇上連夜去了地牢,在牢裏親眼看著清太妃行刑,將清太妃千刀萬剮了。”


    “……”慕容絕璟幽凝的目光依舊,這一刻沒有看司鵠,隻是把目光微微一挪,轉向了外頭那一片一望無際的竹林。


    風搖曳,外頭的竹叢也搖曳。


    大手此刻仍是藏在袖口中,不過是過了一夜而已,這砸出來的青紫仍是盤踞在上,這一刻似乎隱隱作痛。


    挑了挑銳眸沒有說話。


    司鵠不敢看慕容絕璟幽深的眼,繼續道:“宮中的人說,皇上似乎是在崇政殿裏發現了什麽,所以連夜召了宮匠坊的人與柳太醫,之後便是大怒。”


    夏詩昭這會兒聽著已經幾乎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些事兒……最清楚的,應當就是她和絕璟了啊,清太妃昨夜行刑,死了……是因為發現了什麽東西,知曉了什麽緣由,所以才會這般……將她給殺了吧。


    這一刻眸光有些晦暗,水光在裏頭,就這般也依著窗不說話,繼續聽著司鵠講。


    “早晨的時候,刑部那邊也下命令了,開始準備三日後的行刑……皇上也將鎮國公府一案,判下來了……鎮國公琴將軍三日後問斬,而琴家上上下下三族以內男子充軍,女子則充入掖庭。”


    夏詩昭靠著窗的身子此刻驀地便怔了一下。


    一切就這樣塵埃落定了,拖了這麽久的事情……。


    可是真的到這一刻,反倒是說不出有什麽感覺。


    下意識的抬眸去看身側的慕容絕璟,這才看到他一張迎著光的臉有些模糊,從這個角度看他,可以看見眉眼全部籠罩在光線之內,剛才那深沉凝眸的樣子,這一瞬變得略有動容。


    而後便是又沒了別的異樣,一切浮動消失得不見蹤影……


    對琴氏一族的恨意,早在太虛宮那一夜就消散得差不多了,惡有惡報,這世間自有因果循環在,後來卻是因為隻想活著,根本就無暇顧及清太妃……清太妃想必在地牢中也活得不好,更別說琴萬遠,進了死牢,一生沒有受過苦,這一番卻是後生在牢中,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這一次去湘溪,琴萬遠也悔過,說了不少知曉的事情。


    若說仇恨,生死麵前,已經放得差不多。


    至於清太妃被淩遲處死……


    夏詩昭這會兒看著慕容絕璟的眉頭皺了一下,像是他與她想到了同一個地方去了,似乎並不是對清太妃的死有動容,而是對慕容絕珛仍有幾分動容,驀然冷下來的眸眼中有幾分波瀾。


    清太妃連夜被千刀萬剮,說明慕容絕珛的不育實有貓膩,可是一切已成定局,都回不到過去了。


    “還有呢。”靠著一旁的牆,薄唇輕扯,淡淡勾勒出這一道聲音。


    有些低沉,一下子落入了司鵠的耳中。


    司鵠一瞬便繃緊了精神,再繼續說道:“外頭此時全然轟動了,朝中原本紛亂的政局也因此而穩定下來了,都道是皇上這一次下狠心了,瑞王一派黨羽也安定下來了。”


    不是放棄立場,便是日後安分為官,沒有人再會冒著風頭再衝上去。


    慕容絕璟此刻不再言語。


    這宮中的局勢勢必會有一番動蕩,如此也正好。


    “知道了。”


    司鵠看著慕容絕璟,自家王爺這般話語,就是不上心的意思了,聽過便罷。


    不喜不悲。


    夏詩昭這會兒卻是終於把目光從慕容絕璟身上挪開來,心裏這會兒倒是說不上話,他這般平靜的表情,眸中有幾分暗色,顯然又是想到了另一邊去,這一次皇帝大怒,琴家之事塵埃落定,哪怕是真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也算是有了結局。


    慕容絕珛心裏解了恨,朝中又起風波,必定分心。


    絕璟這一句“知道了”,也帶了沉靜的意味。


    司鵠這會兒眸中眸光閃躍,也顯然是知道這個意思……


    於是手中拿著的東西終於往上呈了呈,“除了方才稟報的事情之外,屬下還帶了這個。”


    夏詩昭此時早把目光挪回來了,聽到司鵠這一聲,略帶感觸的眸子也放到了這上頭來。


    青黃色的暗封,上有龍紋。


    方才沒注意看,這會兒卻是心頭一跳:“這是什麽?”


    司鵠看了一眼慕容絕璟,自家王爺冷沉,於是這一瞬隻看向了夏詩昭:“王妃……”


    “這是今早皇上聽說了王妃有孕的事情,龍顏大悅,特命禮部送過來的禮單。”


    除了這一個禮單,一同送來的是形同於金山銀山一般的賀禮,此時朝中除了震撼琴家事以外,津津樂道的還有這璟王府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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