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就這樣在靜荷別院住下,終日裏看著荷花,哪裏也不去。


    這皇宮這般大,卻好像沒有一個地方屬於她,這種感覺與在侯府裏住著,差不多……


    綰綰知道,自己今後就有爹爹了,可於她來說,有爹爹與沒爹爹,都一樣痛苦……


    喜的是這世上,她終究不再是一個人,悲的是,她寧願自己不是皇帝的女兒……寧願,她不是這西蜀國的公主。


    冊封的函調遲遲沒有下來,最近百裏康的心情好得很。


    沒事下了朝就會來靜荷別院看看綰綰,偶爾會帶著兩個皇兄過來看看綰綰,綰綰也委身與他們行了兄妹之禮。


    唯一沒見過的……是西蜀國的皇後。


    這一日,靜荷別院的門被輕輕推開,一身明黃鳳袍的皇後出現在靜荷別院前。


    她一臉溫和,卻是難掩眉眼間的倨傲,就這樣看著綰綰。


    像是時隔了十九年的對話,綰綰覺得皇後娘娘看著自己的眸光有些奇怪,看似是在看著她,對她笑,卻是似乎在看著她身上娘親的影子,想要從她的身上,尋出了娘親的痕跡。


    綰綰就這樣低著頭,對著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樣子,乖巧的可人。


    “綰綰?”她喊著她的名字。


    綰綰驚詫,抬起眸,就這樣對著皇後笑了笑。


    原本嫣紅緊抿的唇瓣扯開,一瞬間的天地失色。


    綰綰的笑容看起來並不令人覺得討厭,反而多了乖巧惹人憐惜的意味,眸中帶著純粹,與世無爭,不包含任何複雜的東西,是這爾虞我詐的宮中不曾有見到過的。


    像是針鋒對上了麥芒,一個倨傲到了極致,一個純粹到了極致,皇後眼中那一點深藏的沉意都消散掉了。


    一下子,整個人就愣在靜荷別院的門口,就這樣看著綰綰。


    她……似乎終於明白,為什麽百裏康這二十年都沒有愛上她,為什麽他一直沒有忘掉那個叫暖娘的女子。


    兩個人之間的區別,原來竟是這般大。


    她敗就敗在了心中除了有他,還有自己。


    而那一個女子,怕是這一生,心裏都隻裝著那一個人……


    論全心全意,她愛的比她多,這是遲來的覺悟,整整晚了十九年。


    皇後站了半晌,不說話,而後看見綰綰的笑漸漸收了起來,她才動了動身子:“聽說皇上將你安頓在這裏,我打理後宮,一直沒有空過來看看。”


    綰綰低頭,拘謹的樣子:“咿呀……”


    聽到了綰綰咿呀不能說話的樣子,驀地擰了一下眉頭。


    終究是做娘親的人,往事已經過去了,看著這樣的綰綰,她心裏也有了幾分憐惜之意。


    “聽說皇上遲遲還沒有給你冊封,是想要給你一個與眾不同的封號,還有舉國歡慶的冊封大典。”


    百裏康想讓舉國上下都知道,他有綰綰這麽一個遺落在外的明珠,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身邊,虧欠了那麽多年,自然是要給最好的。


    更何況,這西蜀國的這些皇子皇嗣裏,還沒能有一個女兒……


    綰綰這一次回來,那真是眾星捧月,日後光芒萬丈。


    皇後這話裏帶著淡淡的笑意,難得的少了話中之語,就如明麵上所說的這般。


    綰綰卻是忽然低下了頭:“咿呀……”


    這些天她其實在皇宮裏不是很開心,因由便是這一層層身份,她之前曾以為,她與彥之間最大的阻隔是身份,事實上……她現在才明白,正是這“身份”,讓兩個人都痛不欲生。


    綰綰剛停下了笑,這一瞬就這樣愁上了眉頭。


    皇後看著她:“你不高興?”一下就看出了端倪。


    綰綰聽著皇後這一瞬話裏有著關懷的意思,她搖了搖頭,趕緊勉強的扯出笑來。


    ……


    在宮中的日子就這般過去了,一眨眼也小住了半個月,據說百裏康幾乎要把半個國庫的珍寶都搬光了,隻為了給她一個最好的冊封典禮。


    綰綰隻是日複一日坐在院子裏看著麵前的荷花,如今她是這西蜀國最珍貴的人了,卻猶不及她在漁村中開心。


    她希望可以笑著,提著一籃紅豆糕,穿過竹林就可以看到彥。


    她還想要能夠像以前一樣,一看到他就麵紅心跳,緊張得不像話。


    她忘不掉以前的日子,想著從前他邪肆壞笑的模樣,明明知道空青就在外頭,還是懶散的樣子,大手一伸,直接將她按在牆上,他霸道的吻著她,將她吻得氣喘籲籲之後便將她按在了牆上,他明知道她害羞,卻是故意的逗弄著她,讓她發出羞人的聲音。


    那時候,空青就在外頭,而她在房中被他頂撞得波瀾壯闊,滿是難受的扭動著身子,卻是不敢叫出一聲,那時候歲月靜好,滿是春風迷離,陽光從窗台灑落進來,將一室旖旎襯托得猶如人間之樂。


    那時候的快樂那般簡單,而現在縱然看著和風順暢,也再難有那時那開心的感覺。


    綰綰越加愁眉不展,就連百裏康沉浸在得女的喜悅中,都看出來了。


    在即將冊封的前夕,為了討綰綰的歡心,百裏康特意舉行了一次宮宴,宴會會請所有皇室的旁支進宮,什麽郡主、侯爺,小郡主,小侯爺,還有老一輩的侯爵,例如夏侯爺與夏侯夫人,意在闔家團圓之意。


    綰綰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平日來皺著的眉頭稍稍鬆緩了一下,而後便是更加緊緊的擰了起來。


    許久見不到彥了,不知他是如何,這一個宮宴……她可以見到他,她開心。


    可是開心過後,清醒了……她要以什麽樣的身份見他?


    公主?妹妹?


    綰綰一下子唇色發白,不知要如何去麵對這場宮宴。


    此時夏侯府中,百裏彥已經半月不出府,整日就坐在這別院裏,一棵勁鬆,終年黛綠,他斜坐在樹下,頭就這樣慵懶枕著樹幹,手邊幾個壇子,隨手拿起哪個就喝哪個,另一旁是幾摞醫書,看起來與沒事人一般的樣子。


    可是邪眸一挑,又勾勒出令人發怵的魄色,讓人不敢靠近。


    現在唯有空青與六曲敢遠遠的瞧著了,而後便是夏侯夫人來瞧過一次,緊緊握著手臉色蒼白的離去。


    百裏侯曄也來看過一次,負手於背,搖搖頭無奈的離去。


    都知道百裏彥心裏不快活,那一身邪氣越發斂聚得厲害,若說之前是邪氣中帶了幾分不羈的正氣,現在可全然是晦暗的邪氣了,一雙天生向上揚著的邪眸也流露著說不出的陰沉。


    聽到宮宴消息的時候,素來沒有動靜的百裏彥終於慵懶的放下了酒壇子,扯出了一道玩味的聲音:“我去。”


    宮宴在十五的晚上,那天夜色好得很,一輪明月高高掛在空中。


    百裏彥衣著鮮亮的走在宮道上,身旁的人打著燈籠,他墨發上別上了瓔珞,長長兩條金絲編製而成的穗子貼額而落,將他整個人襯得說不出的妖冶,一雙邪眸微微抬起,半掀了眸光的樣子看人,說不出的驚天動地。


    一旁的人看著國師再度出現,席間的氣氛都變得微微怪異。


    今日的主角,百裏綰綰,日後的長樂公主,遲遲未出現。


    席間先開歌舞,眾人習慣了好一會,才習慣了百裏彥這一身撩人的氣勢,席間終於開始熱鬧了起來,言笑晏晏。


    在這鶯歌燕舞之間,舞到最高嘲之時,才聽到一聲太監傳喚聲:“長樂公主到——”


    綰綰於眾星捧月間出現,就這樣踏著月光而來。


    她身邊幾個人提著八角琉璃宮燈,她踏著花瓣入席,宮燈散出的光芒將她一張清水般的小臉照得國色天香。


    她並沒有笑,看得出來並不高興,於是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了冷豔之美。


    綰綰同樣一身矜貴的衣裳,花細貼額,與眾不同的是她今日的裝扮也加了瓔珞,風輕輕撫過,揚起穗絲幾縷,一下子就遮住了她朦朧的眼眸。


    綰綰一看到百裏彥頓時就滯住了腳步。


    她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扯了扯唇角,一絲苦澀。


    綰綰逼著自己挪開了眼眸。


    兩個人,一人邪魅至極,一個人舉國之珍,仿佛天下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


    現在兩個人終於可以平起平坐了,她與他一樣,都是那舉國數一數二之人,可是為什麽她不高興?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竟然是比從前還要遠。


    遠得她就坐在他麵前,中間隔了一池歌舞,卻仿佛像是隔了一整個天地。


    百裏康笑著喊著綰綰的名字,綰綰垂眸笑著應答。


    眾人笑著與綰綰敬酒,她依舊不會說話,隻會輕輕的笑,可是看著大家的眼裏已經沒有了閃躲,她習慣得多麽好,仿佛就是那天生就應當被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天之嬌女。


    她到底是如何,隻有他心裏最清楚。


    眾人皆舉杯的時候,他巍然不動。


    待到眾人笑著放下酒杯的時候,百裏彥終於扯了扯唇:“長樂公主,我敬你。”他喊著她即將冊封的封號。


    綰綰唇角邊輕輕的笑意凝固。


    她輕輕舉起了酒杯,就這樣看著他:“……”


    兩席相望,燈火琉璃,歌舞紛飛,卻是模糊了彼此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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