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連渺養好傷之後,桃花都已經謝了。她再怎麽喜歡宅,一連宅了三個多月,骨頭都快要宅得生鏽了。寂影無聲的練習也不得不停了下來,唯一值得驕傲的是,這三個月沒事就入定修煉,還是在素蓮宗最好的修煉地修煉,她的水靈氣都滿得快要溢出來了。連續幾天修煉再也不能吸收靈氣之後,連渺隻好給掌門發了傳音符。


    掌門沒來,卻把連舜派來了,還帶來了一個玉簡,裏麵是關於混元靈根的一些事。對於混元靈根吸收不同屬性靈氣的事,掌門也沒有什麽能夠指導的。連渺隻能自己摸索,不過有個大概方向也不會很難罷。


    要去的地方是素蓮六峰之一的蘊秀峰,那裏也是宗門裏培養藥草和煉製丹藥的地方所在,木係靈氣在全宗裏也是最濃的。


    連舜抱著連渺,出了門照例招了一隻靈鶴來當做代步工具。三羽落金鶴體型頗大,坐個兩三人不成問題,更何況連渺頂多算是半個人。


    春風微寒,隱隱有些花香。從空中看下去,宗門裏的花兒爭奇鬥豔,加上點點霧氣,倒是不負“小仙境”的美譽。連舜用寬大的衣袖給連渺擋風,他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人卻沒有一絲狼狽,端的有幾分悠然自得的感覺。


    連渺歪著頭看著連舜,這麽看來,連舜倒是有幾分老祖宗的風度。


    “怎麽?是不是覺得你七哥風采卓然?”連舜笑著地打趣她。


    連渺點點頭,又繼而搖頭,大大的歎了口氣,語氣沉痛:“可惜,七哥你一開口就沒什麽風采了。”


    言下之意,你還是什麽都別說吧。


    連舜被她打擊都成了習慣,這會兒自然不痛不癢。卻一時又想到連渺前幾個月躺床上的樣子,難免軟了心,問道:“阿渺,你確定現在沒事了?”


    連渺往他懷裏蹭了蹭,有些不以為然:“這麽修養都沒好,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好了。”


    “別亂說話。”連舜連忙嗬斥。哪有人這麽咒自己的。


    連渺抓著他的衣襟,伸手去抓周圍若隱若現的霧氣。她說的是實話,前世當散修的時候,遇到的危險不知道多少,受了傷照樣要硬抗,哪會像是現在這樣,好吃好睡好藥供養的一連養幾個月?


    蘊秀峰很快就到了,連渺被連舜抱下來,在地上站定,卻看著眼前的景色,張著小口,一臉的驚訝。


    好大的一棵樹!


    素來隻聞名不見麵的蘊秀峰居然是難得的獨木成林而成的山峰!


    一棵樹長了有一座山那麽高,而且上麵枝條盤結,藤蔓橫生,百鳥欣然,萬紫千紅,陽光在鮮脆欲滴的樹葉間落下金色的光斑,和著飄飄起舞的彩蝶以及嗡嗡的蜜蜂,形成一幅富含了生機的畫卷。在樹枝間培土而成的靈藥田上,水霧在陽光之中折射出七彩的嵐橋。廣闊平坦的樹幹上居然還臥著幾隻白鹿,看著連渺他們過來,動了動耳朵,卻是什麽都不怕的樣子。


    連渺走在樹幹上,為這難得的美景而驚歎。眼見那邊的玄豹懶洋洋的打著嗬欠用尾巴勾著一隻鬆鼠玩,連渺好奇的問道:“七哥,這是什麽樹啊?”


    連舜搖了搖頭:“我也不大說得清,據說這樹是開門的那位老祖宗的一位知己,所以把自己的原身帶過來了。”


    連渺呆呆的道:“這樹要修成妖得多少年啊?”她也不是不知道什麽蒼天大樹,不過長成了一座山那麽大……還真是太強大了。


    “小姑娘可是說錯了,我可不是妖。”一個文雅和潤的聲音仿若清泉流過,猶帶著幾分笑意。


    連渺想著聲音方向看去,卻見一青衣女子。容貌秀麗皎然,眉目清和,眼波盈盈間,仿若春風拂麵,餘雪漸融,纖草初萌。一股生機盎然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雖是一襲簡單至極的青衣,在她身上卻是再適合不過,遙遙看去,竟像是與周圍的畫境融為了一體。


    “見過前輩。”連舜連忙行禮。


    “你是連家最小的姑娘?”那女子緩步走近,走過的地上,竟然綠茵茵一片。


    “連家,連渺,見過前輩。”連渺自然不敢托大,也行禮道。


    女子微微頷首,她無論做什麽動作似乎都有天然的輕靈優雅之氣,“倒是個資質好的。不過,我可是樹靈,也不是樹妖呢。”她的語氣柔和,還有些俏皮,對於連渺的錯認也沒多加責怪。


    靈與妖可不是一回事。妖族雖然也能夠修煉成仙,但是,一個不好也許就成了仙人的坐騎或者奴仆,而靈在成仙之後,地位非凡,普通仙人見了也得尊敬幾分。還在凡界的靈,是最接近仙的存在,他們不老不死,就得著哪天的天緣下來,即可成仙。


    饒是連渺一向知道素蓮宗的厲害,也沒想到素蓮宗居然還有樹靈守護,那位開創宗門的老祖宗還真是不得了的人才。


    “跟我來吧。連榛也告訴了我你的事。”也就這樣的樹靈,估計才可以這麽漫不經心的說出掌門的俗名。


    連渺和連舜趕緊跟上,那樹靈走過之後,身後的地上就開始萌芽,生長,最後居然開出了五彩繽紛的花,引來旁邊的蜂蝶。


    “好厲害。”連渺看著不免驚歎。


    連舜拉著她的小手,笑著解釋:“這是蒼大人天生的能力,身為樹靈自然與萬千草木息息相通。”


    原來這位樹靈名喚蒼麽?連渺偷偷的看著那個走得不疾不徐的背影,心裏暗忖,是不是木係的人都這麽風度天成?就像是她七哥一樣,無論在她麵前多麽不靠譜,別人眼裏,連舜永遠都是完美無缺的風雅修士。


    一路行來,連渺對於那些完全不怕人的靈獸已經徹底習慣了,還順便把青容放出來,讓他自己去找小夥伴玩,免得沒事就惦記著集英殿外樹林的幾隻凡兔。


    這棵樹極大,樹幹上雖然有坡度,但是很和緩,用來開成靈藥田完全不是什麽問題。樹枝上也很寬闊,修建幾個院子也不是問題。說來奇怪,要不是知道這是樹,光看外形,也隻會當做樹林茂密的山峰罷了。但是,這棵樹就是這麽奇怪,隻要一看到,心裏就會清楚的知道這是一棵樹。大約,是因為這是樹靈的原身吧?還有些神通。


    越往上走,坡度越陡,慢慢的就差不多變成了垂直的樹幹。蒼卻還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即使走在與地麵垂直的樹幹上,連衣擺的弧度都沒有變過。連渺和連舜對視一眼,隻能用靈力支撐才能繼續行走。


    少頃,蒼停下了腳步,伸手一揮,樹枝往兩邊分開成路,裏麵似乎有什麽樹洞。蒼微笑道:“裏麵就是了。要是呆夠了,自己出來就可以。”


    “謝謝蒼大人。”連渺行禮道謝。


    蒼輕笑頷首,身影在空氣中慢慢消失。


    連渺扯著連舜的衣袖,往裏走去,裏麵的樹洞很大,高度差不多有一丈半,牆壁上嵌著壁燈,裏麵有個像是梨子一般的果子發出明亮的白光。撲麵而來的木靈氣讓連渺覺得很是舒服,水生木,兩者都是溫和的靈氣,大約轉化也不困難吧?


    心裏這樣猜測到,連舜把樹洞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從儲物袋裏拿出了拔步床,桌椅,蒲團,最後甚至還拿出了屏風和浴桶,一一放好後,才摸了摸連渺的頭,看上去似乎極為不放心。


    連渺哭笑不得,哪家閉關是要這麽多東西的?她又不是嫩豆腐,一碰就碎了。隻不過前陣子受了傷,也沒必要現在還擔心成這樣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連舜,連渺坐在蒲團上,開始專心引導靈氣。周圍的木靈氣一靠近她的身體就會避開,怎麽也吸收不了。沉心靜氣,連渺用定下心感受著空氣中的靈氣,慢慢的,木靈氣開始往她的身體裏鑽,好不容易捕捉到了一絲木靈氣,剛引入經脈,就像是油鍋裏落了水,經脈裏的靈氣瞬間暴動。連渺甚至可以聽得到那種劈裏啪啦的聲音,經脈像是被人用錘子在裏麵使勁敲打,鈍鈍的疼。


    連渺咬牙強忍,但是那絲木靈氣卻因為靈氣暴動產生的劇痛而失去了引導,很快消散了。木靈氣消失之後,經脈裏還是感覺到一陣一陣的疼痛。連渺本來是不知道經曆過了多少痛苦的人,對於疼痛的反應並不大,但是並不是說她感覺不到疼痛,而是能忍罷了。這具身體又才修煉不久,她就算可以不去在意那些疼痛,卻敵不過身體的本能反應,這讓她感覺有些棘手。


    不過,疼這個東西,疼著疼著估計也就習慣了。連渺心裏這麽想著,平息了一下靈氣,再抓住了一絲木靈氣往經脈裏引,這次有了防備,對於疼痛倒是有了一定的忍耐性,不過那絲木靈氣在經脈裏走了一小段就消散了。連渺想著自己一個周天的長度,默默的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送午餐來的不再是靈鶴,而是一隻黑中帶金的玄豹。連渺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青容和那隻高貴冷豔的玄豹稱兄道弟,真想給青容點讚。也就青容這樣的兔中之兔才能夠和自己的天敵勾肩搭背的吧……


    如此努力奮鬥了十來天,連渺才好不容易把木靈氣引入了丹田。丹田一開始也有些不穩,不過那五葉花的葉子顫了顫,很快就平穩下來了。


    連渺好奇的看看那朵占據丹田中心的五葉花,中心的位置似乎有一個白色的小點點,也許是花苞?連渺暗自想到。引入丹田的木靈氣很少,而且沒有像是原來的水靈氣一樣可以轉化,需要她很耐心的一點點引導,這還是在這裏基本都是木靈氣的情況下。連渺覺得自己可能還要再多閉一陣子關才行。


    樹上的日子過得挺快,連渺待的樹洞往外走就是凸出的粗壯樹枝,站在樹枝上經常可以看到騎著三羽落金鶴的修士飛來飛去,偶爾還會看到坐在上方眺望遠方的蒼。


    連渺其實對於蒼感到很好奇,原身被宗門裏的人拿來當做藥田什麽的,而且還開挖了很多樹洞。按照樹的思維來看,估計是一件很難以忍受的事吧?


    “原身對於樹靈而言,不過是個依存罷了。那些事根本影響不到我的。”眼前忽然落下一個人影,一襲青衣的蒼微笑著站在連渺麵前。


    “呃……”連渺眨著眼睛,怎麽也不明白蒼是怎麽猜到她在想什麽。


    “植物對於周圍氣息的變化是很靈敏的。”蒼伸手撫摸著身旁的樹葉,那樹葉抖了抖,似乎在向蒼撒嬌。


    “這樣的感知真好。”連渺是由衷的稱讚。如果她也可以感應到那些氣息,也許就可以避免太多的麻煩了吧?


    蒼忽然蹲下身,平視著她:“你在害怕什麽?”


    連渺陡然閉上了嘴,神色也變得防備,本來舒緩的氣質成了剛出鞘的利刃。


    “你在害怕,不能長生,可是,這是為什麽?”蒼看著她的眼神,清澈得仿佛隻是問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


    “沒有為什麽。我生下來的目的,自然是要活下去。”連渺低下頭,不知道她的聲音是多麽的壓抑。


    “道家講究的是隨緣,太過於執著,也許會入魔。”蒼並沒有生氣,隻是歎了口氣,這樣說道。


    “那又如何?”連渺轉頭看著西邊的晚霞,殘陽如血,驚心動魄的美麗,她語氣漠然,“隻要能活下去,入魔又如何?”


    蒼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拿出了一個珠子,掰開連渺攥得緊緊的手,把珠子放到她的手心裏:“這個給你罷。”


    手裏的珠子有一種木頭天然的和煦而溫暖的觸感,握著這個珠子,剛才波動的心情似乎平靜下來了。“這是什麽?”連渺問道。


    “你的先祖送給我的一樣東西,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吧。”蒼悠悠答道,“你的先祖,牽掛太多,成不了仙,而你,卻是毫無牽掛,容易走極端。”


    連渺默然。素蓮宗的先祖,喜愛風花雪月,不知遊曆過多少地方,平生知己無數,在那個人人專心苦修的年代,他無疑是個異類。但是,卻因為這一份悠然自得的心情,雖然沒成真正的仙人,卻還是成了一個可以長留人間的散仙。


    “一個多情,一個無情。倒真不像是一家人……”蒼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飄忽,卻想到了那個遙遠的年代。那時的她,不過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樹靈,靈力低微,卻被那個翩翩若仙的男子救下。他教她點茶,繪畫,布陣,她跟著他走遍大大小小的靈界,等他倦了,她便和他回了這素蓮宗,陪他看遍春夏秋冬。


    他說,若要離開這人世間,他寧願不成仙。但是,他成了散仙,拜托她守護著素蓮宗,自己卻不知道去向。那一壺清茶,萬年來再也沒人對飲。他的多情,給的是整個人世間,而不是這小小的素蓮宗罷?


    眼前的小姑娘,和他截然相反,也不知,這樣的無情,到底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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