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臥房,端木木安靜的睡著,微卷的頭發散亂在枕頭上,黑白相間的色彩愈發襯的她憔悴不堪。


    冷安宸輕輕的坐到了床邊,細細的打量起這個女人來,雖然他醒來一個多月了,但還沒有真正好好看過她。


    她的臉不大,好像也就是和他的手掌差不多,是標準的瓜子型,皮膚很白很幹淨,如同凝脂一般,她的睫毛很長,這樣睡著的時刻如同兩把蒲扇,隻是此刻還濕漉漉的。


    想到她先前哭過,冷安宸的心竟一緊,手指本能的撫上她的眼瞼,似乎想抹去什麽,他的手指觸到她的肌膚,像是被粘住了般的下滑,最後停在她嫣紅的唇瓣,便再也停止不動。


    此刻,冷安宸的心和腦海同時急急的閃過什麽,隻是太快,他根本捕捉不到,可心口卻在這樣的觸感裏快速的震動,如被什麽撞擊了一般,然後呼吸收緊,立即咳嗽起來。


    他的咳嗽驚動了睡著的人,隻見本就不太舒展的雙眉此刻正迅速的蹙緊,再然後她的唇在動,似乎想要說什麽,隻是聽不到任何聲音。


    冷安宸緊張的憋住呼吸,不讓自己咳嗽出聲,目光定在她的唇上,似乎想看清什麽,果然,他看到了,他看到她一翕一合的唇分明在叫自己的名字——安宸!


    登時,冷安宸再也壓製不住自己的咳嗽,而床上的人亦是被他的聲音驚醒,她睜開眼看到坐在床邊的冷安宸,黑眸裏閃過驚喜,然後急急的坐起身,雙手撫上他的後背和前胸,著急的說,“安宸你沒事吧?你怎麽咳嗽了?”


    冷安宸不語,終於把憋著的那一口氣咳嗽幹淨之後,才停止下來,可是在望著停在自己胸前的手,還有那半仰在麵前的小臉時,他頓時覺得全身如被電流擊過的不自然。


    這樣的親密,真的讓他不適應。


    連忙起身,他甚至不敢去看她一眼,“我沒事,你睡覺吧!”說完,不等她回複,便急匆匆的走出了臥室。


    端木木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還停在半空的手,心抽搐的疼了起來。


    在睜開眼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以為他記起了自己,原來是她錯了!


    臉埋入掌心,上麵似乎還沾著他的溫度和氣息,而這種曾經無比熟悉的一切,此刻隻會增加她的難過。


    冷安宸趿趿的下樓,與上樓的杜汶撞到一起,兩個人一頓,最後是杜汶開口,“總裁,秦瓊小姐來了……”


    她?


    此刻再聽到這個名字,卻沒有了之前的欣喜,反而讓他心頭一凜,這與他先前聽到的訊息有關。


    杜汶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輕輕的說,“總裁,你不必糾結,大可以和之前那樣和她相處!”


    “什麽意思?”冷安宸皺眉。


    “有些東西是不是還和心中的一樣,隻要你認真去辨別就能知道,”杜汶在提醒他,用現在的眼睛去看現在這個女人,就能知道所有的人的話是真是假。


    “這個好像不用你教我,”冷安宸畢竟有自己的驕傲,哪怕是和自己最親近的人,他也不需要別人教自己怎麽去認人去做事。


    看著他驕傲的眼神,杜汶淡淡一笑,“這是當然!”


    冷安宸神色凝重的睨了眼杜汶,然後邁步向樓下走去——


    秦瓊上身著火紅色的長衫,下身是白色的西褲,整個人惹眼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這樣,冷安宸驀地想起杜汶說過的話,她不是有白血病嗎?怎麽看起來如此精神?


    “安宸……”聽到了腳步聲,秦瓊急急的站起來,臉上露出難掩的欣喜。


    他向她走過去,還沒走近,她嬌俏的身影就撲過來,雙臂緊緊的纏住他的腰,“安宸……”


    感受著懷中他的柔軟,看著她笑靨如花的麵容,不知為何,此刻,冷安宸竟覺得心頭五味陳雜,說實話,他現在所有的情感都在告訴他,自己很喜歡這個女人,甚至手臂幾乎不由的抬起,想將她擁緊,可是冷玉姝以及康宇拓的那番話,又提醒著他,五年的時光早已將他們改變。


    “我沒事,坐吧!”冷安宸很理智的將她拉開,而這一刹那,他明顯感覺到秦瓊的花容有瞬間的僵硬。


    冷安宸故作視而不見,轉身衝著女傭吩咐道,“黑咖啡和牛奶各一杯。”


    聽到這話,秦瓊立即說道,“安宸,我不喝牛奶的,你怎麽忘記了?”


    “我沒忘記,但你現在的身體似乎不宜喝咖啡吧?”冷安宸一句話讓秦瓊的神色驟變。


    “安宸,你,你……”


    她病了的事,他怎麽會知道?他不是失憶了嗎?


    看著她慌亂不已的樣子,冷安宸唇角快速掠過一絲譏笑,“你以為我忘記了對吧,但是還有人記得……隻要是做過的事,要想知道並不難。”


    這若有所指的話讓秦瓊心神大亂,她這些日子能這樣在他身邊就是吃定了他對自己的情感,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已經起了懷疑,這是她怎麽都沒想到的。真相色多。


    “安宸,你,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其實我們過去……”秦瓊抓住他,想要解釋什麽。


    “秦瓊,你怎麽了,手怎麽這麽冷?”冷安宸反而握住她的手,又做出一副故作不解的樣子。


    此刻,她被他弄的徹底迷惘了,剛才是那樣的話,現在又是這樣體貼?他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思?


    一時間,秦瓊再也掌握不準,她再也不敢坐下去,唯恐接下來又會出現什麽新的情況,現在她需要冷靜下來,獨自去思考應對的對策。


    “那個,我要走了……”秦瓊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來。


    “這麽快?”冷安宸審視著她,隻是今天的她再也沒有與他對視的勇氣。


    “我就是不放心過來看看你,而且我,我是從醫院偷跑出來的……”她嚅嚅找著理由,為自己解釋。


    冷安宸見狀,點了點頭,甚至連句話都沒有,這樣冷漠的態度與在醫院裏完全不同,頓時讓秦瓊的心又冷又怕,眼眶唰的紅了起來,“安宸,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那些都是嫉妒我們的人編出來的,你不相信!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我是愛你的,而且你拍拍你的胸口,問問自己就知道,你到底愛誰?”


    雖然她提醒著自己冷靜,可是看到冷安宸對自己冷漠下來,她還是失去了控製。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麵對秦瓊的叫囂,眼睛微微的眯起,“是不是別人亂說,我會去驗證,隻是你現在慌什麽?”


    一句反話,將秦瓊的心打壓到穀底,這個男人哪怕失憶了,可是他固有的睿智還在。


    秦瓊咬住唇,再也說不出話來,長長的指甲掐入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


    “我是失憶了,又不是腦子壞掉了,”冷安宸看著秦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又說。


    這次,秦瓊再也淡定不了,“安宸我不是慌,我是害怕,怕你再也不要我,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


    看著她這樣,冷安宸歎了口氣,“如果我們彼此相愛,可我為什麽會娶別的女人?”


    他低喃的聲音,將秦瓊徹底逼到了絕望的邊緣,她的方寸全部大亂,一步步開始後退,最後退到了門邊,然後歇斯底裏的低吼,“那要問你自己!”


    說完,她捂著臉轉身向外跑去,冷安宸看著她顫微微的身影,手緊緊的捏著沙發邊,才克製住要追出去的衝動。


    雖然他在試探她,可是看著她難過的樣子,他的心還是會疼,像是被人拉扯了一般。


    砰——


    忽的,門外傳來一聲劇響,讓本就掙紮的冷安宸再也無法平靜,起身,拔腿就向外跑去。


    門口,秦瓊摔倒在地上,雙手捂著頭,一副痛苦的樣子。


    “秦瓊,”冷安宸上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裏,“你怎麽了?”


    秦瓊抬起淚眸看著他,“安宸,我突然頭暈……”


    想到她的病,冷安宸無比緊張起來,“叫救護車,快!”。


    “別!”秦瓊抬手捂住他的嘴,然後說道,“安宸,我沒事,一會就好了……”


    “可是……”冷安宸還想再說什麽,隻是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安宸,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管我了!”


    冷安宸緊張的情愫慢慢沉澱起來,“怎麽會?畢竟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兩個字,如同鋼錐紮進秦瓊的胸口,她頓時臉色一白,“安宸,你說什麽?朋友……你把我隻當朋友嗎?我們明明相愛……”


    “秦瓊!”冷安宸出聲,“不管我忘記了什麽,但有一個事實不能改變,那就是我有太太,所以我們隻能是朋友!”


    是的,他說的沒錯,不論他願不願承認,端木木現在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至於秦瓊,就算他們再愛,恐怕也隻能是朋友了。


    “安宸,你不要這樣殘忍,”秦瓊不甘的緊揪著他的衣服,“我知道你有太太,我不求任何名份,但求你讓我呆在你身邊,讓我愛你……你知道我都是個要死的人了……”


    冷安宸的眼眸暗了下來,看著懷裏的女人淚流不止的樣子,他的心如被針紮一般,特別是那句‘我都是個要死的人了’,簡直要了他的命,他終是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


    這到底是他心愛的女人,就算過去有傷害,可是他都忘記了,偏偏讓他記住的都是她的好,還有對她的愛,現在要他把她完全當成陌生人,他真的做不到。


    他的愛撫又給了秦瓊希望,她捉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安宸,我愛你,我愛你……”


    聽著她急切的表白,冷安宸眼前浮過一張蒼白的小臉,頓時一股罪惡感漫過心頭,他快速抽出手,“秦瓊,我有太太!”


    “不,安宸!”秦瓊再次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有妻子,我沒有想破壞你的婚姻,我,我隻是想在死之前,你能陪陪我而已!”


    近乎哀求的希望,讓冷安宸不忍,“秦瓊別這樣說,你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白血病一樣可以治,我一定會為你找最好的醫生……”


    “我不要!”秦瓊忽的痛苦的揪住他的衣領,“安宸,我不要做化療,我不要掉頭發,不要變成醜八怪,不要……”


    聽著她啞著嗓子尖叫,冷安宸一時間也有些無措,就在這時,他感覺懷裏的女人驟然的一動,再然後從他懷裏跑開,衝向了屋裏。


    原來,不知何時,端木木已經從樓上下來,此刻正站在樓梯口,望著他們。


    端木木看到秦瓊跑向自己的時候,也是一驚的後退,讓她又倒退了兩個台階,手緊緊的抓住樓梯,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秦瓊居然走上樓梯,撲通跪在了她的麵前,“求求你,求你把安宸借給我好不好?我快要死了,我隻是在死前讓他陪著我……”


    看著麵前滿臉是淚的女人,端木木差點就心軟了,但想到之前她對自己的陷害,她又驀地驚醒,這個女人善於演戲,她差點就忘了。


    抬頭,端木木看向站在門口的男人,隻見他似座冰冷的雕塑,一動不動,黑眸盯看著她們,像個局外人一般。


    端木木的褲腿又被晃動,秦瓊哀求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得了白血病,我知道你和安宸已經結婚了,我並非要破壞你們……”


    隻是沒等她說完,端木木就猛的打斷,她不會再相信這個女人,別人不知道她有多狠毒,可是端木木清晰,她被這個女人已經害的夠慘了同,“你不必和我說這些,陪不陪你是他的事,我做不了主!”


    之所以這樣說,其實端木木也在賭,賭冷安宸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剛才看著他疼惜的為秦瓊擦淚,她的心如同浸了硫酸一般。


    雖然知道他失憶了,可是看著他的眼裏隻有另外的女人,她還是無法控製的難過,她不是怪他,而且剛才她聽到他說過還知道自己有個老婆,既然他還知道有責任在身,那麽這樣的選擇給他是最合適不過的。


    果然,端木木話音一落,就感覺到了冷安宸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似乎很詫異自己的這個決定。


    “不,安宸他太有責任感,他做不出決定,所以我才求你,”秦瓊何等的精明,一句話就把難題又丟給端木木,“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隻是想讓他陪陪我,你就當可憐我,也不行嗎?”


    “可憐?”端木木冷笑,“秦小姐應該不想要一份可憐的愛吧,那樣還有什麽意義?”


    “不!”秦瓊搖著頭,仰望著端木木,真的是卑微到了塵埃裏,“他對我的愛不是可憐,我隻是求你可憐我!你不知道我有愛他……”


    一個女人當著男人老婆的麵說愛這個男人,這是何等的諷刺?


    她承認在知道秦瓊回來以後,她整個人亂了方寸,甚至因為愛冷安宸,收起了自己所有的鋒芒,對著秦瓊步步退讓,就是希望她能有所收斂,現在看來,她的委曲求全換來的隻是這個女人變本加厲。


    “夠了!”端木木厲聲打斷,“你愛他?你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是誰的男人?現在你居然還能說出來借他的話?秦小姐你當我老公是物品嗎?”


    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秦瓊一時呆住,端木木看著她眼裏落敗的光,繼續說道,“今天我清楚的告訴你,冷安宸他是我的男人,我絕對不會把自己的丈夫借給你,而且我勸你說話前也照照鏡子,不要臉皮那麽厚!”


    如果不是考慮著這個女人有病,端木木真恨不得上前甩她幾個耳光。


    “鬆手!”端木木討厭極了她現在的樣子,可是秦瓊卻抓的她更緊,那樣的力道似乎把所有的恨都集聚在她的手指,端木木不想再和她糾結,但是,她根本不鬆手,端木木隻得去拽她。


    端木木的手還沒有觸到她,就感覺手被猛的一拉,然後落在了秦瓊的肩頭上,再然後就看到秦瓊身子後仰——


    “啊…….”刺耳的尖叫響起,端木木的身子被秦瓊扯著向樓下滾去。


    在端木木被撞的一陣頭暈之時,她看到了有兩道身影奔了過去,一個是冷安宸,一個是杜汶,可是當她的身子停下來時,卻看到冷安宸正抱著秦瓊,而此刻擁著她的人是杜汶。


    這就是選擇……


    端木木想起了那次車禍……


    “你,你為什麽要推我?”秦瓊纖細的手指朝著端木木指過來。


    端木木一愣,就聽到秦瓊又說,“安宸,你看到了,她根本就是想讓我死,她怕我把你搶走……”


    冷安宸的目光再次看向端木木,漆黑的眼眸如同蒙了陰霾般讓人看不清,但是那股子冷意卻是連周圍的空氣都凍結了。


    端木木隻覺得後背有冷風嗖嗖穿過,她很想張嘴解釋,可就是無法開口。


    “安宸,安宸,我好難受……”秦瓊再次低弱的發聲,然後頭一歪,倒在了冷安宸懷裏。


    “秦瓊——”冷安宸急切的低喚,然後大聲的嚷道,“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端木木看著他抱起秦瓊向外跑,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灰暗的眼眸裏再次暗了下來,像是世界到了末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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