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愈發炎熱,哪怕剛剛下過一場暴雨,戶外依舊熱的像個巨大的蒸籠,原本隻是悶熱,現在再加上點水,走馬路上走半個小時,基本就可以出蒸鍋了。


    霍霆一身休閑短袖長褲,穿著跑鞋,帶著棒球帽,抱著一大束百合花從花店快步出來,打開副駕駛,讓百合和蒙奇奇一起擠在副駕上,怕因為刹車掉下來,還給蒙奇奇係上了安全帶,百合花束也老老實實夾在裏麵。


    剛剛點著火,車前突然竄出來一個騎著三輪自行車的小蘿莉,大概車距判斷失誤,小姑娘在經過賓利前方時,刮在車頭,直接給自己掀個側翻,摔個跟頭。


    小女孩的家長衝忙跑過來,霍霆也下了車。


    車漆被劃一道五厘米左右的金屬劃痕,小孩子的家長也看到了,緊忙道歉,一把將倒在地上的小姑娘拎起立,當街訓斥了幾句,“讓你慢一點慢一點你就不聽,現在好了刮了別人的車,你說怎麽辦吧!把你賣了也不夠賠了!死小孩!從來都不聽話!”


    她伸手摸了摸那道劃痕,不好意思的看著霍霆,“先生,小孩子太小了不懂事,那什麽,我知道你這車挺貴的,我們家就我老公一人上班,能不能少賠點,我出門就帶了五百塊錢,能不能……”她說了還十分認真的翻開自己的錢包,以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少賠點,五百行嗎?”


    霍霆看著兩人的穿著,還有小孩子騎的自行車,條件確實不算優渥。


    貧富差距永遠無法徹底消除,五百塊能做什麽呢?他車裏的蒙奇奇要一千多塊,他這一條車漆補下來,至少一兩萬。


    小姑娘的媽媽見霍霆不說話,以為是不同意,狠狠的拉過小姑娘,照著屁股打了一巴掌,小姑娘的手心本來就摔破了皮,正低頭兀自委屈著,這一巴掌讓她徹底嚎啕大哭起來。


    霍霆攔住她,把小姑娘抱起來,躲開媽媽的魔掌,伸手擋開她還要揮過來的巴掌,“別打小孩,車不用你賠。”


    他給小姑娘擦掉眼淚,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包裝精致的糖果,放到她手裏,小姑娘不嚎了,低頭抽咽著看著手裏的糖果。


    “這是馬路邊,我的車還沒有啟動,如果是一輛行駛中的車,哪怕隻有20邁,你的小孩都不會是摔一跤這麽簡單,小孩沒有預見性,你身為母親,也沒有嗎?”意識自己管的有些寬了,霍霆把小孩送回她媽媽懷裏,沉默著轉身上了車。


    他也是個沒有預見性的爸爸,沒有資格說別人。


    賓利一路平緩的駛向墓園,因為是在郊區,這裏顯然比城市的環境清新許多,至少放眼望去,除了墓碑就是綠地,沒有那麽多的高樓峻宇遮天蔽日擋住藍天白雲,還有蟲鳥蛙鳴。


    他把帶來的蒙奇奇放在呢呢麵前,指腹溫柔的擦過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輕聲道,“爸爸已經很多天沒有夢到過你了,呢呢,你怎麽不來,是不是不想爸爸了?”


    回答他的,是一陣帶著熱氣的輕風。


    霍霆微微輕笑。


    “你的小爸爸到底給你灌了什麽**湯,讓你把爸爸都忘了。”


    太陽很烈,墓地裏隻有綠草坪的泥土還帶著濕意,水泥和大理石堆砌的地方都很幹燥,霍霆盤著腿,和呢呢麵對麵坐著發了一會呆,起身時,收走了呢呢麵前的小小的木製相框,半個巴掌大的一張水彩畫,胖胖的小呢呢吹著蒲公英,嘴巴嘟著,腮幫鼓得圓圓的,很可愛。


    畫框上纖塵不染,是阮阮來過,也是剛走不久。


    “這個送我。”他微笑著和呢呢商量,然後放進了自己的口袋,抱著那束潔白的百合,兩步走到呢呢隔壁的墓碑,彎腰放下百合花。


    黑白照片裏,眉眼清秀的大男孩靦腆的微笑著。


    孟東才是那個最有預見性的人,所以姚煜被他從老家的墳裏刨出來,安置到了這裏。


    因為和姚煜住成了鄰居,他才能放心他的呢呢不會在每一個黑夜裏驚慌的一個人哭泣。


    當初他知道了孟東的小心思,卻沒有拆穿製止,事到如今才明白這就是老天的安排,姚煜的回來,真正的受益人,不是孟東,而是自己。


    “孟家有一隻公的金毛,是美國的登陸冠軍,他把你的金毛也接了回去,湊成一對,他說你的狗還記得你,對著門口喊小煜,它會火箭一樣衝到門口,坐好。別擔心你的東哥會忘記你,狗都沒忘記,何況是人。”他整理好花束,打算離開。


    “天氣熱了,注意防嗮。”


    說完這句話,霍霆自己笑了笑,摘下頭頂的棒球帽,放在花束上,然後站起來。


    單薄挺拔,幹淨清俊,一陣微風拂過,撩開他額前的碎發,雪白得不摻一絲雜色的發絲隨風揚起,露出他整潔飽滿的額頭。


    這一天距離呢呢離開他整整兩個月零7天,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英俊男人,用六十八天的日夜,白了頭。


    他的眼眸依舊黑白分明,依舊被遺忘在世俗的汙濁之外,依舊絕美的令人過目不忘,也許會有路人為他一頭雪白的短發而驚訝,感歎明明眉宇清俊的男人為何在不經意間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豔,可是沒人會知道,這驚豔究竟從何而來,究竟要背負多少無法破解的心結,才能讓他跨越時光和蒼老,早於同行的人們,孤獨白首。


    仿佛深海中孤勇的藍鯨,從深海而來,在無人的夜裏窺視碧海蒼穹,失去了伴侶,失去了幼鯨,踽踽而遊,它孤獨的歌聲是無人能懂的悲鳴。


    從墓園回到市區之後,他接到了舅舅的電話,讓他晚上來一趟霍家,他的外公有事情要交代。


    他沒有猶豫的答應了,然後回了綺雲山的別墅。


    霍老太太的鬢角也白了不少,滿家上下,隻有於笑這麽一個人,一天比一天活的精氣神好。


    霍霆沒看見於笑和霍江夜,嬰兒房裏沒有,於笑的房間也沒有,霍老太太在午睡,他叫來阿青,問,“江夜呢?”


    “於小姐帶著回於家吃午飯了,應該一會就能回來。”在霍霆的麵前,阿青從來沒有改過對於笑的稱呼,她覺得‘於小姐’這三個字總比‘少奶奶’更能讓霍霆寬心。


    霍霆點點頭,“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清淡一些。”


    “誒。”阿青痛快的答應,立馬放下手頭的事情鑽進廚房。


    因為沒有呢呢,他的周末變得極其清閑,甚至是無所事事,阿青給他端來一碗鬆軟的白飯,一碟清炒萵筍嫩綠鮮亮,一碟水晶蝦仁點了幾顆枸杞,鮮紅點綴粉白,口感彈滑。


    霍霆吃得一幹二淨,他現在每餐都吃的不少,不過人沒見胖,他和阿青自嘲過,終於從高端的“吃飯為了活著”而走向低檔的“活著為了吃飯”。


    每一頓盡量吃飽吃好,已經成為了唯一能支撐著他有體力不倒下去的辦法,可是很多次,阿青聽到他因為吃的太多,在臥房的洗手間裏嘔吐。


    正在他準備午休的時候,於笑帶著小江夜回來了。


    霍江夜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讓自己的五官成功做完了伸展運動,現在看來,是有那麽一點點像霍霆了。


    阿青抱過於笑懷裏的小江夜,去二樓給他洗澡,霍霆仿佛沒看見於笑這人似得,跟著上了樓。


    站在浴室門口看光溜溜的小江夜在水裏撲騰,阿青已經把浴巾準備好,放在自己的手邊,她剛要拿起來準備包上小江夜的時候,霍霆快她一步,打開了浴巾,上臂繞過她的身側,把小江夜從水裏抱出來,裹上寬大的浴巾,連同他的小腦袋一起包住,隻露著一張笑臉,然後一聲不吭的抱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空調的溫度對於剛洗過澡的小孩子有些低,他關掉空調,拉開落地陽台的門,讓自然風吹散了涼氣。


    嫻熟的給江夜擦拭身體,在他容易出汗的頸下腋窩拍了一點香香的爽身粉,把他抱在腿上,給他穿衣服。


    這是霍霆第一次主動照顧小江夜,可能還是不習慣一向冷眼相對的高冷爸爸的愛戴,他十分沒出息的嚇尿了。


    站姿十分標準,瞄得也非常準,霍霆隻覺得大腿根一陣溫熱,低頭一看,已經被嘩嘩的尿了一褲襠,乍一看就跟他尿了一樣。


    可是小江夜隻是兩隻小腳站得與肩同寬,自己絲毫沒有受牽連,他無辜的啃著手,表示我什麽都不知道,那一定不是我尿的。


    霍霆微微蹙起眉頭,和他對視了一會,小江夜把沾滿了口水的手指從自己的嘴裏抽出來,不知天高地厚的拍在霍霆的嘴邊,順便不知死活的在霍霆的嘴上抹了兩把,把口水都摸在了霍霆的唇邊。


    然後,就在霍霆認為自己該把他就地摔死的時候,他沉默的把他放在*上,沉默的走進洗手間處理了一切,換了褲子,繼續給江夜穿上衣服。


    他縱容了這一切。


    於笑敲門進來,不明所以的看著霍霆,臉上的表情的有些不自然,她搞不懂霍霆要幹什麽,但她可明了著霍霆不怎麽喜歡這個小兒子。


    “我抱他去午睡。”於笑說。


    霍霆單手拖住小江夜的屁股,讓他趴在自己的懷裏,語氣淡漠,“他和我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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