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沒有那麽複雜,現在所發生的不過鋪墊。”


    二先生緩步走到一位老者麵前,把手裏的一本冊子放在老者身邊。


    “不過,盧家老太爺有些擔憂也實屬正常。”


    他在那位老者麵前坐下。


    “瑞慶先生。”


    他看向老者說道:“老太爺擔心的是怕盧家也和劉家一個下場,可這事其實瑞慶先生從一開始就知道。”


    盧瑞慶點頭:“我知道,父親也知道,隻是事情到了今日這一步,總得周全才是。”


    二先生道:“當初在蜀西南做這個大盤子的時候我就和瑞慶先生,玉林先生,廣會先生,還有崔家的青屏先生一起商量過。”


    “當今陛下有雄才大略,更是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所以一開始,我們計較著蜀西南這邊的大盤先定下個十年之期。”


    “十年之內,朝廷無力顧及蜀西南,因為大寧外交困頓,四方閉塞,黑武人給的壓力極大,陛下要破局,就要把精力放在西邊,北邊,東邊。”


    “以大先生對當今陛下的判斷,十年內,能扛住黑武人連續不斷的施壓,不管是直接出兵還是外交上的圍剿,最少也要十年破局。”


    “後來你我一同見證,大先生的判斷沒有一絲錯處,於是我們製定了第二個十年的計劃......這個十年,當今陛下要應付的是四周的小國。”


    “如今大寧立國二十幾年,一切軌跡都是按照大先生的推斷進行,所以到了今日,當今陛下的矛頭直指蜀西南,也是當初咱們都有所預料的事。”


    “那個時候大先生就說,劉家的人搖擺不定首鼠兩端,想拿好處還不想出力,想做主還無擔當,讓劉家一直張揚,唯一的理由就是扛著罪責。”


    “如今蜀西南這邊朝廷能查到的事,十之七八都是劉家在賬麵上,人蠢嘛,總是要付出些代價吃一些虧。”


    二先生指了指那本冊子:“瑞慶先生可以看一看,這是最近五年盧家在蜀西南應得的分紅,一筆一筆,賬目清晰,不久之後這些銀子會經過十幾個商行洗一遍,幹幹淨淨的回到盧家賬目上。”


    “銘泰錢莊洗銀子之所以最幹淨,是因為洗銀子的路徑走的複雜,先經商行把銀子送到境外白蒲那邊走一圈,大寧再強,查賬還查不到境外。”


    “走一圈之後,這些銀子變成了暴利的貨品又賣給了白蒲人,其實連貨品都沒有,隻是走個賬而已,再回到大寧國內,銀子非但沒有洗少還要多出來一二成。”


    “這些銀子到了盧家,是盧家在白蒲的玉石生意,茶葉生意,這些幹淨生意所得,什麽生意都有,唯獨沒有黑膏生意和人口生意。”


    “劉家一直想做主,那就讓他做主,所有不幹淨的生意都尊劉家為主,讓他們拿主意,分渠道,連紅利分配都是劉家說了算,看起來劉家可真是風頭無兩。”


    二先生笑道:“所以徐績能查出來的,也不過是這些年眼拙以為劉家真的可以獨大而靠過去的那幾家。”


    盧瑞慶點了點頭:“父親與我,對大先生和二先生的本事都極欽佩,隻是現在風頭確實有些緊......”


    “我明白。”


    二先生微笑著說道:“銀子都已經準備好了,瑞慶先生等著接就是。”


    盧瑞慶抱拳道:“多謝大先生和二先生的仗義慷慨。”


    他問:“剛才二先生說現在所發生的他不過是鋪墊。”


    他看向二先生:“意思是,二先生手下那個叫鬼奴的人對朝廷欽差葉無坷出手,是擺個方向出來?”


    二先生笑道:“我們的這點安排,瑞慶先生一目了然。”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蜀西南的事,看似是葉無坷在興風作浪,可實際上,真正做主的是徐績,隻能是徐績。”


    “徐績和葉無坷的不同之處就在於,葉無坷是個愣頭青,隻想著辦大事立大功,根本不考慮朝局平衡和大寧穩固。”


    “當今陛下是要打壓各大家族,可連陛下都不敢說要滅掉各大家族,葉無坷看不懂,是因為陛下不會讓他看懂。”


    “皇帝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愣頭青,他不需要再來一個放眼大局的人,他已有徐績,沒必要再來一個。”


    “讓葉無坷來鬧,鬧的蜀西南疾風驟雨,這些是當今陛下願意看到的,因為這些事能讓蜀西南的百姓們高興起來。”


    “百姓們一高興會做什麽?自然是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帝遠在長安,可他能清清楚楚的聽到蜀西南的百姓們在歡呼。”


    “這種事,徐績做不出,葉無坷做的出,所以葉無坷就是那個先鋒將軍,而徐績才是坐鎮蜀西南的主帥。”


    “等到葉無坷鬧到一定地步,需要緩和的時候,葉無坷如果還在,怎麽緩和?”


    二先生看向盧瑞慶:“葉無坷是欽差,正三品西南鎮撫使,他隻要活著這事就沒法緩和,所以他隻能死。”


    “可一位欽差死在蜀西南,這種事傳揚出去之後,百姓們會怎麽想?滿朝文武怎麽想?當今陛下又如何遮掩?”


    盧瑞慶道:“所以這個鬼奴就是關鍵,他現在身份一點點的泄露出去,讓葉無坷知道他是誰,讓在長安的張湯和高清澄知道他是誰。”


    他說到這看向二先生:“此時葉無坷再死,那就和蜀西南的局勢無關,不是蠻族殺了葉無坷,也不是我盧家殺的,不是崔家殺的,不是趙家殺的......隻是死於仇殺。”


    “不管是對於百姓們來說還是對於朝臣們來說,葉無坷這個死法最合理,而對於陛下來說,葉無坷這個死法最有利。”


    二先生笑道:“當今陛下可是要做千古一帝的人,他的目標不是打壓打壓各大家族,而是讓大小錦川徹底歸順。”


    他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瑞慶先生想想,到了那個平衡點之後,大小錦川已歸順朝廷,各大家族又都已經服服帖帖,葉無坷再一次,陛下和各大家族談判的契機已到,徐績當然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我們無需去收買徐績,他是宰相,他自己就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細致周到,讓任何一方都挑不出毛病來。”


    “葉無坷死了,當今陛下當然要為他報仇,要把殺害欽差的叛逆之徒一網打盡......”


    盧瑞慶笑了笑:“這件案子還能牽扯到當初唐安臣的舊案。”


    二先生嗯了一聲:“隻要牽扯出來,我們再加大力氣宣揚,天下百姓本已忘了開國功臣草菅人命的舊事,現在又能拿出來翻炒......”


    “徐績何樂而不為?”


    他看向盧瑞慶:“葉無坷死,對於當今陛下來說當然可惜,但這樣的愣頭青,當今陛下隨便找一找就能找出來成百上千。”


    二先生過去,為盧瑞慶倒茶:“瑞慶先生回去之後,將我說的這些話轉告老太爺,請他放心,大局不會破。”


    盧瑞慶嗯了一聲:“父親隻是年紀大了,所思所想就會過於謹慎。”


    二先生道:“大先生與我,這麽多年來仰仗老太爺信任才有今日作為,當初若非是老太爺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我們,哪有後來的銘泰,哪有後來的日月堂。”


    盧瑞慶道:“兩位開創了一個新的生意之道,對我盧家,對各大家族來說都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我們當然要支持。”


    他起身道:“今日我就先告辭回去,和父親稟明之後我再來叨擾。”


    二先生客氣了幾句,親自把他送出門。


    回到客廳裏的那一刻,二先生的臉色隨即陰沉下來。


    日月堂當年能創立起來,盧家確實出力甚巨。


    盧家的那位老太爺最早看出來這件事的好處有多大,所以極力支持。


    現在,那位路老太爺大概也怕了。


    日月堂的生意,之所以能讓各大家族趨之若鶩,其中道理簡單的不能再簡單,隻是在此之前沒有人能把這事做的如此完美。


    各大家族都還想撈錢,還想有撈不完的錢,但當今陛下治國嚴肅,對各大家族約束苛刻。


    楚時候那種隨隨便便就能撈個盆滿缽滿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所以就要有新的發展方式。


    這個時候,大先生和二先生就出現了。


    他們是各大家族的代理人。


    各大家族不會直接插手這些不合法的生意,一切都有日月堂來操辦。


    世家豪門,他們隻需要付出傭金,就可以什麽都不用做的等著收錢。


    雖然日月堂的人收的傭金極高,一門生意的利潤日月堂最低抽走三成,可對於世家豪門來說,要比他們自己做安全的多。


    楚時候他們肆無忌憚,根本不必操心會被朝廷查辦。


    現在時代真的不一樣了,他們稍有不慎就會被當今陛下當典型給廢了。


    日月堂現在也確實到了最艱難的時候,葉無坷的橫衝直撞讓他們恨得壓根兒都癢癢。


    徐績那個老狐狸到了益州就不出門,非公務,蜀中各大家族的人他一個都不見。


    老狐狸太清楚這事應該怎麽辦好,他隻需要等著即可。


    等著那個愣頭青攪的天翻地覆,等著愣頭青人頭落地,這個殘局,他隨便一句話就能收拾的幹幹淨淨。


    哪怕日月堂之前調集蜀中殘餘匪寇以及他們暗中的力量攻打益州,想給徐績一個下馬威,徐績依然不慌不亂,穩坐中堂。


    徐績不慌不亂,日月堂後邊的各大家族可都有些慌了。


    他們在蜀西南做的事,隨便拿出來一件都夠抄家滅門的。


    當年南宮敬廉等人在西蜀道剿匪那麽順利,不隻是因為陛下嚴令,還因為匪,實在是一個太好的借口了。


    各大世家需要給蜀中的匪換換血,通過剿匪把真的匪都滅了,他們扶植的匪,登堂入室。


    二十年來,在日月堂的運作下,整個西蜀道都被遮掩住,一切看起來都很平穩沒有任何問題。


    二先生閉著眼睛,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派人給鬼奴送信,等宋家,王家,孫家被徐績抄了之後,葉無坷就可以死了,讓他盡快安排,把那三家的罪證擺在徐績麵前。”


    二先生沉聲道:“我們給徐績的功勞簿上出出力加加碼......一個月內長安城就會來人,在人到之前,葉無坷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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