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增是個小人物,但是個足夠機靈的小人物。


    葉無坷在一刀斬了這群悍匪老大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因為畢增在第一時間向後退回去還藏身在眾人身後。


    一開始這個家夥還想伺機而動,找葉無坷的破綻出手。


    可是當二奎殺過來之後畢增就再也沒有伺機而動的打算,直接就跑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在那一刻葉無坷就確定這種人一定有用。


    此時此刻畢增還被掛在城牆上,身側就是那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雖然屍體早就已經沒有血了,可血腥味還是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裏鑽。


    竹竿上挑著的耳朵被風吹的來回擺動,在畢增臉上蹭來蹭去。


    在這種情況下畢增還能堅持著沒有說實話,是因為他覺得越早說實話,越早把自己知道的說完,那可能越早就沒命了。


    如果葉無坷不說一句讓那些山匪檢舉,畢增還會再堅持一會兒。


    “我說!”


    畢增朝著葉無坷喊道:“葉千辦我都說!”


    葉無坷就在城牆上蹲下來,低頭看著畢增問:“想說什麽?”


    畢增道:“當時得到命令的時候隻準我們每人帶兩天的幹糧,我就猜到了,我們要麽是炮灰都得死在您手裏要麽就得死在那些混賬東西手裏。”


    他仰著頭,姿勢很累的看著葉無坷。


    他堅持這樣的姿勢,是因為這樣看起來態度誠懇些。


    “所以一開始我就在找退路,也在找我們背後的人藏在什麽地方。”


    畢增道:“我有幾個親信手下,在進攻之前就被我派出去找退路,也找到了後邊叛軍隊伍藏身之處。”


    葉無坷笑道:“果然是個機靈的,在那麽多人之中我就看中你了。”


    畢增:“千辦缺小跟班嗎?我這個人沒什麽擅長的就會伺候人,千辦要是留著我,我保證把千辦伺候的舒舒服服。”


    葉無坷:“上一個被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你們老大血都流幹了。”


    畢增:“那賴誰啊......”


    葉無坷:“嗯?”


    畢增:“是千辦英明神武,劉旺盛那廝竟敢放肆與千辦為敵,千辦神威之下一刀將他劈死,是他咎由自取,千辦怎麽能把自己與那廝相提並論?那廝連螢蟲都算不上不過草灰罷了,而千辦則如日月當空光照萬裏。”


    二奎站在葉無坷身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雖然我沒有聽懂他說的是什麽,但我聽出來了他幹的是百歲的活兒。”


    畢增聽到這句話就記在心裏,想著那個叫百歲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竟然能在葉千辦身邊靠溜須拍馬生存,顯然是個勁敵!


    他看向葉無坷道:“葉千辦,我現在就可以把叛軍的藏身之處告訴您,還能幫您把位置畫出來,請千辦給我這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此前人生三十餘載迷茫無知懵懂虛度,見到葉千辦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此生該為什麽活著。”


    “千辦的光輝照耀在我身上,讓身處山匪魔窟之中的我也頓覺溫暖光明,我這條命以後就是為千辦而活的,也是為千辦而死的!”


    二奎聽到這眉頭已經皺起來:“他比百歲惡心。”


    葉無坷笑了。


    畢增一聽那個黑鐵塔似的壯漢又一次提到百歲這個名字,他對百歲這個人的戒備和敵視更重了些。


    葉無坷將畢增提起來,畢增一回到城牆上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多謝千辦大人恩德!”


    他抬起手發誓道:“我今後願誓死追隨葉千辦,但凡我對葉千辦有絲毫異心......”


    畢增指了指城門口站崗那些山匪:“這些人都必遭五雷轟頂!”


    二奎沒忍住,蒲扇那麽大的巴掌直接扇了過去。


    一巴掌將畢增扇的翻滾了好幾圈。


    畢增都沒耽擱馬上就爬起來又跪好了。


    半張臉瞬間就腫起來老高,可他眼神之中連一點憤怒和不滿都沒有。


    他看著二奎說道:“雖然不知道這位黑鐵塔大爺為什麽打我,但既然您打我肯定是我哪兒說錯了,我以後堅決注意改正,絕不再說錯話。”


    二奎有一種自己打了人但不爽,還被黏了一手屎的惡心感。


    “畫吧。”


    葉無坷道:“你再說話,你塔爺就一巴掌把你拍成烙餅。”


    畢增哪裏還敢耽擱,要過來一些紙張,用炭筆在上邊迅速畫出來一張路線圖。


    “千辦。”


    畢增跪在那雙手捧著那張紙:“叛軍就在這裏駐紮,但隻是瑤縣南邊的叛軍,其他幾個方向的我並不知道,僅僅是這城南一帶,叛軍的數量應該也不下五千之眾,甚至可能還要翻倍的多。”


    他跪著往前挪了幾步:“而且據我發現這些叛軍相貌奇特非中原人長相,或許是......突玉渾人!”


    葉無坷笑問:“你倒是見多識廣?”


    畢增連忙說道:“這些年蜀中一帶西域人往來顯然頻繁,我們也曾劫掠過幾支突玉渾人的商隊所以認識。”


    聽到這,葉無坷就不得不想起那位叫沿芒的突玉渾世子殿下了。


    “你們有沒有什麽信號?”


    葉無坷問道:“比如後邊的叛軍什麽時候支援你們?”


    畢增立刻咬牙切齒道:“那些混賬王八蛋根本沒想過讓我們活著回去,隻讓我們帶兩天幹糧也沒說有支援。”


    葉無坷再問:“那你們如何與指揮你們的人聯絡?”


    畢增下意識往福位山那邊看了一眼。


    葉無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畢增連忙把視線收回來。


    “旗幟麽?”


    葉無坷像是自言自語一聲。


    畢增沒敢回應。


    葉無坷沒有再問他什麽,而是在城牆上緩步走動著說道:“你了解廷尉府嗎?”


    畢增連忙搖頭:“不敢了解,不敢了解......”


    葉無坷道:“廷尉府也會涉及江湖事務,比如對一些不放心的門派也會安插密諜進去,這門派的一舉一動,便都在廷尉府監視之中。”


    “有些時候,廷尉府還會直接控製一些小門派,這門派的門主看似是個做主的,實則事事處處都要向廷尉府派駐在門派之內的人請示。”


    他說到這回頭看向畢增:“現在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畢增:“......”


    他低著頭,心裏在盤算著這葉千辦到底看出來多少。


    葉無坷道:“看來沒什麽話說。”


    他看向二奎,二奎心領神會,邁著大步上前將畢增拎起來後朝著門外那些山匪喊道:“你們誰把他打死了,誰就可以走了。”


    說完就要把畢增扔出去。


    “塔哥,塔爹,塔爺爺!”


    畢增立刻哀求起來:“我確實有所隱瞞,我願意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二奎看向葉無坷,葉無坷微微點頭。


    二奎隨即停住,沒把畢增扔出去但也沒鬆手,像是拎著一隻小雞子似的拎著畢增。


    畢增帶著哭腔說道:“葉千辦,不是我不想說實話,實在是怕說了實話您會殺了我......我確實是被派駐在這支山匪隊伍裏的......”


    不得不說,此人演技著實一流。


    看起來眼神之中滿是悔恨,下一息就可能因為悔恨而自盡的那種。


    “當時年少無知被壞人利用,又被慫恿,進了這山匪隊伍裏做諜子,後來每日想起都悔不當初......無數次我想一頭撞死,也不想做那傷天害理之事。”


    “可是我懦弱啊,我不敢自殺,整日活在痛苦之中,是見到了葉千辦才感覺自己見到光明!也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畢增大聲說道:“請千辦再給我一次機會!”


    葉無坷就那麽看著他,也不說話也不挪開視線。


    片刻後畢增低下頭說道:“派我在這支山匪隊伍裏的是一家錢莊的人,錢莊其實就在距離瑤縣沒多遠的地方。”


    他看向葉無坷:“這家錢莊,我懷疑就是叛軍用以洗錢的地方!”


    他大聲說道:“現在我就願意帶千辦大人去那家錢莊,一舉將賊人全部殲滅!”


    葉無坷問:“銘泰錢莊麽?”


    畢增聽到葉無坷直接說出銘泰錢莊這幾個字的時候顯然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料到葉無坷竟然知道銘泰。


    “銘泰錢莊為何人洗錢?”


    葉無坷問他。


    畢增連忙回答:“我實在是地位太低了,我知道的不多,當初也是因為欠了銘泰的錢所以迫不得已才為他們做事。”


    他看著葉無坷的眼睛,用無比真誠的語氣說道:“我可以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發誓,我真的沒有騙您。”


    見葉無坷的眼神逐漸寒冷下來,畢增心裏一緊。


    “不過!”


    畢增立刻補充道:“雖然沒有人告訴我銘泰錢莊背後的東主是誰,但我自己猜測可能與中原之內那些一流世家有關。”


    “他們應該還和突玉渾人早有勾結,這些年來突玉渾悄悄潛入蜀中的人多數應該都是銘泰錢莊安排進來的。”


    他大聲說道:“這種敗類,就該五馬分屍!不,就該淩遲處死!”


    畢增義正辭嚴的說道:“我雖然身在匪巢可我心向百姓,我最看不起那些勾結外寇的混蛋,現在千辦大人給我一把刀,我能馬上就去把銘泰的人全都宰了!”


    葉無坷將龍鱗黑線抽出來遞給他。


    畢增:“這......”


    葉無坷不想再多浪費時間了。


    他問道:“在瑤縣北側那三座小山上是不是分別有人?都是誰?”


    畢增:“千辦啊,我實在是地位太低......”


    葉無坷一伸手把畢增從二奎手裏接過來,朝著城下就甩了出去。


    “割掉他人頭的可以活命。”


    隨著畢增被摔在城下,那些戰戰兢兢早就想逃走的山匪立刻變了,就好像狼群一樣撲上來。


    他們手裏已經沒有兵器了,所以很難將一個活人的人頭割下來。


    然而在求生的本能之下,人幾乎沒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


    眼看著昔日還對他格外敬重的那些山匪如同野獸一樣圍過來,畢增的第一反應不是逃走而是求饒:“千辦我知道錯了,我不敢再隱瞞了,求千辦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他抬頭看向高處,葉無坷站在城牆邊緣俯瞰,那少年看似臉色平靜,可畢增卻看出來那絕非平靜,而是無情。


    狼群一樣撲上來的山匪將畢增按住,拳打腳踢,甚至上口撕咬。


    畢增武藝還算不錯,也沒能堅持多久。


    想殺他的人有那麽多,他就算能打又能打翻幾個?


    沒多久,他身上衣服都被撕扯的粉碎,身上都是血痕,尤其是脖子位置,被人用指甲撓出來的血痕又深又重。


    “是楊家的人!還有日月堂!”


    畢增嘶吼著:“還有黑武人!還有黑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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