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說過,大慈悲山裏的林子光禿禿的時候,就像是一根一根鐵柵欄,瞧著是有空隙的,可實際上密不透風,想進來的人能進來,想出去的人卻出不去。”


    葉無坷自言自語的說著。


    “這些密不透風的鐵柵欄就變成了鎖住大山的牢,可大山又不會動,也就不是山被困在牢裏,而是山裏的人被困在牢裏。”


    葉無坷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冰冷冰冷的鐵牢回頭說道:“阿爺,說的真準,你看這些真欄杆,邦邦硬,嘎嘎直。”


    盤膝坐在最裏邊的阿爺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退一步崴腳摔跤忍一時頭疼腦熱,於是脫鞋就砸了過去。


    葉無坷嘿嘿笑著用手指關節敲了敲鐵欄,有些感慨:“聽著是好鐵,打獵叉應該不賴。”


    二奎問:“那這一根得多少錢?”


    葉無坷道:“怎麽也得一兩銀子吧?畢竟是官方出品。”


    二奎上前想掰下來:“出去的時候帶走賣幾根,這看著是好,確實是嘎嘎直流......”


    大奎撇嘴:“你掰下來我跟你姓。”


    哢吧!


    二奎看著手裏的半根鐵棍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大奎,你以後跟我一個姓!”


    大奎:“唉......”


    二奎忽然又一愣,他看著手裏的半截鐵欄杆迷茫了,就那麽盯著鐵棍看,然後遞給葉無坷:“妹夫給你看看,這官府是不是被坑了?如果是,咱得提醒人家一聲。”


    葉無坷不接:“我不要......”


    聽到聲音,兩個獄卒快步過來,一看到大奎手裏拿著根鐵棍,其中一個刷的一聲就把刀抽出來了。


    “竟敢越獄!”


    二奎啪一聲把鐵棍扔出去:“我沒有,我就碰了碰它就斷了。”


    那獄卒怒了:“你放屁!”


    另一個獄卒怒道:“它能一碰就斷?!”


    葉無坷:“他不是碰的,是掰的。”


    獄卒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片刻後又一臉怎能如此的表情。


    葉無坷道:“掰斷也不應該啊。”


    那兩名獄卒對視一眼,他們兩個似乎也有些迷茫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快步從外邊進來,是之前被帶走問話的嚴淞,他腳步急切的還沒到近前就喊道:“葉賢弟不要驚慌,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


    葉無坷道:“嚴兄你沒事吧?”


    嚴淞道:“我沒事,他們查了我的路引文憑,知我是在遷平才遇到你們,所以可以不做收監,但不能離開津唐。”


    二奎:“你運氣真好。”


    苗新秀則微微搖頭。


    哪裏是什麽運氣好,這嚴淞雖然是和他們半路相識,但車上藏有屍體這算大案,若非嚴淞出身好,身上應該還有功名,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放出去。


    可就算嚴淞家世顯赫,這麽就被放出去也不合道理,藏屍大案啊,牽扯其中的人不可能輕易放走。


    葉無坷問道:“嚴兄你可曾看到我的同伴?”


    嚴淞搖頭:“沒見到。”


    他們被關進津唐郡城大牢之後不久,器叔就被提審出去了,到現在已有一個時辰,還不見人回來。


    而且,到現在為止隻有器叔一人被提審出去,葉無坷他們被關進來後竟是沒人理會,這就更顯得有些詭異。


    嚴淞道:“葉賢弟你們不要擔心,我出去之後便會竭力奔走,我不信你們會是殺人的凶徒,我就算拚上性命也要幫你們查個水落石出!”


    葉無坷道:“多謝嚴兄仗義。”


    嚴淞抱拳大聲道:“隻管等我消息,我絕不會讓你蒙受冤屈。”


    葉無坷也抱拳大聲道:“是我殺的。”


    嚴淞:“是......你殺的?”


    葉無坷點頭道:“一看那屍體就知道是我殺的,一刀斃命又狠又準,若不信就去找找,在我被收走的行囊裏有一把匕首,用匕首插進那屍體傷口試試,該是相當的吻合。”


    嚴淞臉色變幻不停,嘴角都在一下一下的抽搐。


    他上前兩步:“賢弟是不是受人脅迫?你隻管告訴我,你清清白白的人,怎麽能蒙不白之冤?”


    葉無坷肅然回答:“沒有,那人就是我殺的,有天地良心在,說謊話要遭雷劈。”


    二奎跟著點頭:“娘就是這麽說的,她說我傻,就是因為我小時候撒謊被雷劈了。”


    嚴淞站在那,不知所措。


    大奎則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覺得不準,如果二奎說的是真的,撒謊就遭雷劈,那娘怎麽沒事。


    “咳咳......”


    就在這時候,津唐府治王治棠走進大牢,後邊跟著一些官員,其中就有津唐府丞劉滿。


    幾人一進來,劉滿就板著臉咳嗽了幾聲:“閑雜人等留在這裏做什麽?出去!”


    嚴淞隻好俯身一拜後急匆匆的走了,看得出來葉無坷的話讓他對人性產生了懷疑。


    王治棠走到近處仔細看了看葉無坷:“你就是葉無坷?”


    葉無坷回答:“是。”


    王治棠問:“我剛才正好聽到,你承認那具屍體與你有關?那人,是你殺的?”


    葉無坷道:“人是我殺的,隻是沒想到殺了人之後還能與我有關。”


    王治棠臉色一寒:“大膽!”


    他怒聲吩咐道:“殺人重犯怎能與人同監,把他提到重犯的牢裏去。”


    獄丞立刻應了一聲,吩咐手下打開牢門將葉無坷帶出去。


    王治棠寒著臉說道:“本官都沒見過如此喪心病狂的犯人,對殺人之事竟然視若兒戲,言語之中,毫無悔意。”


    葉無坷卻一臉認真的反問道:“驕傲得意都還來不及,為何要心生悔意?”


    王治棠一擺手:“帶下去!”


    說完轉身要走,忽然看到那鐵牢欄杆上缺了半根,他盯著那看,二奎後退一步且張開雙手。


    “怎麽連鐵牢都能壞了?!”


    王治棠像是要把剛才的火氣全都釋放出來一樣,朝著獄丞等人咆哮一聲。


    那獄卒連忙指向二奎:“他掰的!”


    另一名獄卒也急切道:“剛掰的!”


    王治棠:“你放屁!”


    瞪著眼睛掃視一圈,然後拂袖而去。


    他這沒接著罵,比罵出來還要嚇人。


    獄丞把那兩名獄卒罵了一頓,然後急匆匆的追府堂大人去了。


    那兩個獄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委屈巴巴。


    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氣後走到近處,指著鐵欄對二奎說道:“我也不罵你,我也不打你,今兒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怎麽能把鐵欄掰斷的。”


    二奎:“哦。”


    哢吧一聲,又掰斷一根。


    那兩名獄卒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同時抽刀:“退回去!往後退!不許你再碰這牢欄!”


    不久之後,王治棠氣鼓鼓的回到書房,一進門他就看向趙康埋怨道:“你說那葉無坷有過人的聰明,我倒是真沒看出來!”


    趙康連忙問道:“怎麽了?”


    王治棠道:“他竟然當眾承認殺人。”


    趙康臉色也一變。


    片刻後趙康說道:“可是單獨安排了?我去找他問問。”


    王治棠點頭:“單獨關押,你隻管去就是,那葉無坷要麽就是裝傻充愣,要麽就是包藏禍心,你別被他騙了。”


    趙康道:“這事,必有隱情。”


    沒多久趙康就到了葉無坷單獨關押之處,他示意獄卒將牢門打開,邁步進門的時候,見葉無坷盤膝坐在那閉目養神。


    “為何承認殺人?”


    趙康開門見山的問了一句。


    葉無坷睜開眼回答:“因為確實是我殺的。”


    趙康皺眉:“為何殺人?”


    葉無坷道:“我不會記錯,那具屍體是數月之前我在澄潭關外殺的一名敵人,趙大人可見過那具屍體了?”


    趙康道:“還沒有,不過我聽聞你在關外隨武將軍禦敵的時候殺了許多人,當時情勢必然緊急,你如何還能記得清楚?”


    葉無坷道:“大人若是見到那具屍體就明白我為何記住了,比我中原人高大,棕發藍眼,我是村裏人沒見過什麽世麵,不過也有耳聞,黑武人大抵如此。”


    趙康眼神驟然一凜。


    “黑武人?”


    他快步走到葉無坷身前:“你是說,當初東韓人假扮渤海難民衝擊澄潭關的時候,是有黑武人參與?”


    葉無坷道:“隻是我推測,我並未見過黑武人,趙大人以前若是見過的話就去看看屍體,不知道是用什麽秘術保存,時隔數月竟然沒有腐壞。”


    趙康道:“若如此,東韓攻打邊關就可能是黑武人唆使......可又不對,為何不見上報?”


    葉無坷看著他聳了聳肩膀......你問我,我問誰去?


    “不對勁。”


    趙康來回踱步:“若是發現有黑武人參與,這麽大的事必然上報朝廷,我從長安來卻並未聽聞,且屍體為何還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你車上。”


    他腳步一頓,看向葉無坷說道:“如果真是黑武人,禮部,鴻臚寺也要牽扯進來,現在因為你一個人,禦史台,廷尉府,吏部,兵部,軍屏道道府衙門,地方官府全都牽扯進來,再加上禮部鴻臚寺......”


    葉無坷提醒道:“馬車上有長安雁塔書院的標識,這麽說的話雁塔書院也能牽扯進來,那車應該已經拆了嗎?”


    趙康問道:“你到底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葉無坷道:“趙大人這話說的有些沒道理,我還未曾與你說過些什麽。”


    趙康急道:“葉無坷,你現在還不清楚你到底陷進什麽局裏了,因陸吾三人之死而涉及到的人已經多的超乎想象,你忽然之間就成了那個最關鍵的人。”


    “你如果再不和我說實話,我就算有心護你周全也護不住了......你告訴我,陸吾他們是不是私自出關去過渤海,是不是與東韓人私下接觸過?”


    葉無坷道:“我沒見過。”


    “葉無坷!”


    趙康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有多少人想利用你謀害他人?!”


    葉無坷看向趙康:“難道趙大人就不是被人利用了?禦史右台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趙康道:“都禦史大人沒有告訴我,但既然他派我帶你回去就必然是有確鑿證據。”


    葉無坷道:“若有證據,我還重要嗎?”


    趙康剛要說話,就見王治棠的一名手下急匆匆跑過來,到近前,這人壓低聲音說道:“府堂大人讓我來告訴趙大人,刑部的人剛剛到府衙了。”


    趙康猛然站直了身子。


    上午才發現葉無坷車上藏了屍體,下午刑部的人就到了?津唐距離長安三千裏,刑部的人飛過來的?


    趙康沉思片刻後伸手去拉葉無坷:“你現在就得跟我走,不然的話必有危險。”


    葉無坷還沒動,又有人從外邊跑過來。


    “趙行使,府堂大人說,鴻臚寺有人來了,已經進城......與鴻臚寺的人同來的,還有一輛雁塔書院的馬車。”


    葉無坷忍不住笑起來。


    趙康一怒:“你還能笑?”


    葉無坷笑著說道:“你們把人家車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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