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樣東西人失去了並不會死,甚至身體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可偏偏就能用這樣東西震懾威脅任何人,此物是為自由。


    這個世界上應該有人天生適應牢房生活,不是因為他犯了罪所以就該去坐牢,而是他喜歡獨處,哪怕吃的不好,住的不好,一切都不好。


    但他喜歡獨處,於他來說,獨處即自由。


    人對自由的定義不一樣,有人追求穿光過影於繁華處留聲留名又事了拂衣去的自由,有人追求安安靜靜獨處不被打擾便是極樂的自由。


    所以修行這種事,從來都是挑人,而相處這件事,從來都是挑心。


    葉無坷是個比牢房這種奇怪地方還要奇怪的人,他總是很鬧,話多的像是雨水敲打的芭蕉葉一樣密,有些時候甚至顯得不合時宜。


    可他又是那麽喜歡安靜的一個人,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喜歡一個人在某個相對封閉的地方獨處。


    牢房不是他的最佳選擇,牢房隻是他對於大事走向判斷而做出的選擇。


    囚己身,看人心。


    也許唯有善良的人才會想到這種法子,而不是去大張旗鼓橫衝直撞的難為別人。


    如果讓他選,他真的喜歡雁塔書院裏那條長長的兩側滿是書架的走廊。


    他喜歡香氣,花香是自然之最,書香是非自然之最。


    他愛極了書頁的氣味,那是他能感受到的最大的沁人心脾。


    當匕首寒芒劃破了葉無坷美夢之中的書香遍野,他很生氣。


    匕首刺在向他心口,但不可能刺中他心口。


    當刀尖已抵葉無坷胸前衣衫的時候,童錦忽然倒飛了出去。


    砰地一聲!


    童錦的後背上有一道本該看不見的勁氣化作緋紅之流破體而出,那是勁氣崩出去的血。


    後背衣衫上破開的洞比後背上破開的洞大些,比半息之前抵在童錦胸膛上的那根手指還要大些。


    那個昏睡之中連眼皮都抬不起來的少年,此刻眼睛裏的光讓童錦不寒而栗。


    “噓......”


    葉無坷在童錦落地之前一把又把他拉了回來,然後在童錦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第一次用人試,還好有你這樣的人。”


    童錦從驚訝到絕望的過程,比趙康帶著數十名武卒從光明踏入黑暗的過程還要短暫。


    葉無坷的眼睛裏,透著一股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是狠厲吧,是那無事村少年從小就有但從不願展現給別人的狠厲。


    當葉扶搖一把將阿爺從沙裏幹子的巨掌之下拉出來,當葉無坷並指如槍點穿熊羆咽喉的那一刻,這狠厲第一次出現在別人的麵前,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拳將千斤熊羆打的雙腳離地的少年,又一把抓著熊羆的皮毛把巨物拉下來按在地上連環重擊。


    那是大慈悲山第一次感受這溫潤少年的殺心,從那一次開始喜怒無常的大慈悲山再也沒有難為過這少年。


    也許是巧合。


    可是,哪怕那天他目送他哥和高清澄等人遠去之後,陰雲密布本該大殺四方的暴雪都是等那少年下山之後才降臨人間。


    童錦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而他的眼睛裏,滿是沒見過世麵的城裏人第一次見到熊羆眼睛時候的恐懼。


    是的,城裏人也有沒見過的世麵。


    一擊讓童錦失去反抗之力的葉無坷抬頭看向那個妖嬈嫵媚的女子,他的臉上依然是燦爛單純的的笑意。


    他說:“不跑,我不打你。”


    童繡球兒嚇得臉色發白,然後轉身就跑。


    “打女人可是需要過心裏難關的事啊。”


    砰地一聲!


    跨步而起的葉無坷一隻手按著童繡球兒的後腦往前一壓撞在牆壁上,這一下撞的牆壁都微微震顫。


    軟倒下去的童繡球兒擺出來一個誘人的姿態,兩條潔白修長的腿有一多半從裙下露出來。


    葉無坷看著直接昏死過去的女人:“幸好我最喜歡過闖關的遊戲。”


    他回到童錦身邊,蹲在那看著這個三魂七魄都沒了一多半的家夥,葉無坷在剛剛進入台獄時候的那種悔意再次浮現出來,如第一次浮現出來時候一樣淡。


    很淡,因為不值得,偏就他善良,所以才會有的那麽一丟丟。


    人總是會給這世上的任何東西分出等級,連疼痛都要分出等級來,所以後悔也不能例外,可實際上,疼痛真的可以分出等級,後悔不能,哪怕一絲後悔也會深深入心。


    再小的後悔,也是難以挽回。


    “如果人都是表麵上看起來那樣該多好。”


    葉無坷輕輕自語。


    他看向童錦的眼睛問道:“我最不希望看到來這裏殺我的人就是你,但又和你無關,我很生氣,所以你多擔待。”


    他緩緩提拳,然後一拳暴擊童錦額頭。


    一拳將童錦打的沒了九分氣息,可這一拳終究還是留了七分力,不然的話,這一拳能將那顆大好頭顱直接打成扁的。


    葉無坷將童錦的腰帶抽出來準備把兩人綁上,然後發現這條腰帶居然是皮質的而且還嵌了一顆很漂亮的寶石。


    於是他將皮帶卷了卷裝進無事包,回頭看向躺在地上身材扭曲又妖嬈的女子。


    這女子的束腰看著隻是一條布帶,那就沒什麽值得在乎的了。


    於是葉無坷過去,蹲在那解童繡球兒的腰帶,解開的時候,一股香氣不斷的衝擊著葉無坷的鼻腔,而手指在童繡球兒腰上觸碰著彈彈的肉感,又讓葉無坷心中有些異樣感覺。


    他下意識的,在童繡球兒的細腰上捏了一把,這手感,這觸覺,新鮮而又失落。


    “呸,怪不得你不禁打,這麽鬆鬆垮垮軟軟塌塌,平時必是連點鍛煉都沒有。”


    他將腰帶抽出來後的時候,難免會看到童繡球兒平坦白淨的小腹,這情竇初開但某方麵還沒開的少年也不是傻子,又看了兩眼最終確定了一件事。


    “這肉可不行,不緊實。”


    他一邊捆人一邊嘟嘟囔囔:“大奎的小肚子那才真好看,橫條條的肉杠杠硬。”


    說到這還撩開自己的上衣看了看,又像個傻波一似的笑起來:“我的也不差。”


    將兩人綁好之後,葉無坷翻了翻童錦的口袋,一點收獲都沒有讓葉無坷稍顯鬱悶,不過好在還有剛才那條皮帶。


    楚時候的中原人還沒見過多少以皮帶束腰的,無功名的用布帶,有功名的用錦帶,大部分人用的不帶扣,家裏條件好些的用鐵扣,銅扣,亦有銀扣金扣和玉扣。


    到大寧立國之後長安胡人漸漸多了起來,胡人多以皮帶束腰,最主要的,是結實耐用。


    後來多是尋常百姓學胡人用皮帶,朝中為官者不屑為之,覺得那丟了身份,不如錦帶雅致顯身份。


    直到有一天,他們看到大寧的皇帝日常居然也用皮帶之後這種言論才逐漸沒了。


    皇帝一條皮帶已用超過十年。


    把兩人綁在牢門鐵柵上,葉無坷出門的時候看了看早已死去的那名律衛。


    這是一個看麵相很老實的中年人,最起碼在麵相上會讓人覺得他死了是很可惜的事。


    離開台獄之後,葉無坷抬起頭看了看夜空,星星點點的光亮依然那麽好看,可人間好像換了一個樣子似的。


    就在這時候葉無坷看向院子裏那棵已有合抱粗的銀杏樹,這樹在的時候這裏應該還不是台獄。


    “腳尖露出來了。”


    葉無坷說。


    樹後有人呸了一聲:“放屁。”


    葉無坷點頭:“聞到了。”


    那人又罵了一句什麽,不過又急又輕所以葉無坷也沒能聽清楚。


    從樹後走出來一個瘦削的身影,夜入台獄竟然連一身夜行衣都懶得穿。


    身上是一件誇張的錦衣,在微白月色下都能看出來那花團錦簇,不能說不好看,隻能說真他媽不好看。


    “你是不是人?”


    宋公亭從樹後出來後,看怪物似的看著葉無坷。


    他說:“我都已經看到你解她褲子了,這裏又沒別人,這般好時機你居然一點動作都沒有,你到底是不是人?”


    葉無坷:“?????”


    宋公亭道:“那妞兒雖然說不上是一等一的姿色,二等往上還是有的,尤其是腰,又白又細還有腰窩,這種就很少見了,你居然......畜生!”


    葉無坷:“?????”


    宋公亭往四周看了看,又往台獄裏看了看,然後邁步往裏走:“你到門口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不用急,三兩下的事。”


    葉無坷道:“?????”


    或許是被葉無坷的眼神看的有些臊得慌,宋公亭最終還是選擇不去了。


    雖然他覺得,那真是很可惜的一件事,而且,他也確實覺得時間上很富裕。


    “你出現在這是來證明什麽的?還是單純的想救我?”


    葉無坷問。


    宋公亭道:“屁,我想弄死你還來不及,隻是不想親手弄死你罷了,所以我就來看看你怎麽死,你不死我就很不開心,尤其是你不死你還他媽的暴殄天物......”


    說著話他又看向台獄,躍躍欲試。


    葉無坷看著宋公亭那氣急敗壞的樣子,他都覺得好像真的是自己錯了。


    宋公亭問:“第一次摸人家女孩子腰吧?怎麽樣?彈不彈?”


    葉無坷搖頭:“不怎麽樣,不硬。”


    宋公亭瞳孔逐漸放大,眼睛瞪得像銅鈴。


    但很快,他就放棄了教教這個山村少年應該怎麽對付女敵人的念頭。


    對牛彈琴,都是對牛彈琴。


    他問葉無坷:“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嚴淞的?你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這一男一女的?”


    他是真的好奇,他也是真的想知道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山裏娃到底長了一顆什麽腦子。


    他始終不信是葉無坷自己參悟,始終覺得一定是高清澄早早就和葉無坷把事情都說過了,每個人,每件事,都說的仔細透徹。


    葉無坷沒回答,他不占便宜但也不想吃虧,所以他反問:“交換問題?一對一?”


    宋公亭想了想,點頭:“我先。”


    葉無坷道:“石頭剪刀布。”


    宋公亭又點頭:“公平合理。”


    兩人幼稚的數著一二三,然後同時出手,宋公亭剪刀,葉無坷石頭,宋公亭說你那個石頭不行,我這個是大剪刀。


    葉無坷就那麽看著他。


    片刻後,宋公亭歎了口氣:“問!”


    他在這一瞬間在腦海裏把葉無坷要問的事過了一遍,想著什麽能答什麽不能答,有些事,當斟酌。


    然後聽到葉無坷問:“抓了山客,有獎金嗎?”


    宋公亭:“?????”


    他問葉無坷:“金錢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


    葉無坷重重點頭:“重要!”


    片刻後,宋公亭歎了口氣:“獎金的事我不知道,但既然金錢對你來說重要,那我恰好知道一件對你來很重要的事,你家院子裏藏了一盒金子,那是嚴淞要陷害你的贓款。”


    葉無坷眼睛驟然睜大:“所以呢?”


    宋公亭道:“今夜會有很多事,上次分走你兩千五百兩那個人擔心你家裏人有危險,於是早早派人把他們接去書院了,順便,讓人搜了搜你家。”


    葉無坷笑道:“第一,我的家人我早已安排好躲出去了,第二,長安府搜過不止一次,我真有早就搜去了。”


    宋公亭道:“那位說以他經驗,沒狗搜柴垛,有狗搜狗窩。”


    葉無坷手扶牆壁,一臉悲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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