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勝己站在院子裏,看著天上的月色。


    輕風將他的長發吹起來,卻始終不能撫動他內心堅定。


    從他離開家的那天開始,他想做什麽就始終沒有動搖。


    老皮匠看著這個年輕人,試圖從他身上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


    可他看不到。


    他年輕時候可沒有徐勝己這樣堅不可摧的信念。


    而這信念更可怕的地方在於......自私。


    徐勝己的自私造就了他如此恐怖的性格,他不為任何人而活也不為任何人而爭。


    他要做的每一件事都目標清晰,那就是,是否對他自己有利。


    他想掙脫開的枷鎖可不僅僅是他父親,還有所謂的秩序。


    年輕人做事總是想著證明自己,讓別人對他刮目相看。


    徐勝己連這點弊端都沒了。


    他像是一頭年輕但已至巔峰的妖獸,不管是個人武力還是智謀都在巔峰。


    他可以與任何人合作,但絕對不會被利用。


    當徐勝己這樣的人說出更大布局這四個字的時候,用了一甲子時間和來來回回幾萬裏路才達到智慧巔峰的老者被嚇著了。


    徐勝己說,這個小小的白鹿關算什麽呢?


    縫縫補補算什麽呢?


    那一刻老皮匠就知道了徐勝己的目標,也知道了貴妃娘娘的目標。


    如果將來二皇子真的可以登基稱帝,那溫家不過是又一個小小的白鹿關。


    徐勝己說的更大的布局,就是放大了無數倍的白鹿關清理計劃。


    到那個時候,溫家將不複存在。


    貴妃娘娘絕不允許溫家成為二皇子的汙點,哪怕那是她的娘家是她一手撐起來的龐大家族。


    徐勝己呢?


    徐勝己和貴妃娘娘有著超乎尋常的一致。


    唯有二皇子登極,徐勝己才能甩脫命運的枷鎖。


    他要打破的秩序,就是陛下已經製定下的路線,陛下製定的路線,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是命運。


    將來如果沒有任何意外太子殿下登極,那要走的路線就是陛下早早就規劃出來的路。


    很多人的命運,也會在那一刻被改變。


    徐績會被清理,朝堂會改製。


    在那個時候,徐勝己根本沒有翻身之力。


    二皇子登極就能解決這一切。


    二皇子成為大寧皇帝,徐績的下場和太子殿下登極的下場必然不同。


    而徐勝己,甚至可以從徐績手裏接過權傾朝野的地位。


    溫家還在傻乎乎的為了能讓二皇子登極不遺餘力的忙活著,可憐的一群人啊,還不知道哪怕成功了,溫家也將成為曆史裏的塵埃。


    溫貴妃的狠厲,他們那一大家人都經曆過就是沒一個記住的。


    “我可能看不到那天,也不想看到那天。”


    老皮匠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很老了,我甚至連自己該怎麽死都已經規劃好。”


    徐勝己回頭看向他。


    “前輩應該知道讓你來白鹿關絕非溫家的意思,那位名不副實的家主可沒有這麽大的魄力。”


    老皮匠點頭:“想道了。”


    徐勝己道:“貴妃娘娘現在用的人,也都不是溫家嫡係。”


    老皮匠又點頭:“也想到了。”


    之前用過唯一一個溫家嫡係就是在貴妃娘娘身邊長到了九歲的溫暖。


    徐勝己道:“前輩......連溫暖都能死。”


    老皮匠道:“所以溫暖不管是不是遇到意外,不管是不是在逍遙城,昨日不死今日死,今日不死明日死?”


    徐勝己嗯了一聲:“雖是意外,但也算在計劃之內。”


    溫暖,溫家嫡係,溫貴妃禽獸培養起來的人。


    竟然也是溫貴妃要清理掉的人。


    “為什麽?”


    老皮匠問。


    徐績道:“我隻是猜測......溫暖對二皇子的感情,有些過於重了。”


    老皮匠背脊一寒。


    對二皇子的感情過於重了?那難道不是溫貴妃從溫暖小時候就刻意灌輸給她的?


    如果不是溫貴妃一直都在告訴她,你將來一定是皇後,你一定是二皇子的女人......


    小小年紀的溫暖,怎麽可能會有那般濃烈到畸形的感情?


    老皮匠心裏寒意,瞬間遍布全身。


    溫貴妃的狠,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如果沒有溫暖這個人,溫家未必敢賭上全部輔佐二皇子。


    陛下如日中天,高皇後地位不可撼動。


    太子有一大群戰功赫赫的老臣認可。


    這樣的情況下,溫家敢謀逆?


    溫家就算瘋了也不敢挑釁陛下,不敢觸怒高皇後。


    溫貴妃為什麽把溫暖接到她身邊去培養?


    就是用溫暖給整個溫家畫了一張大餅。


    溫暖在皇後身邊,皇後給她洗腦,讓她堅信她就是二皇子的女人,不管是誰也不能阻止這件事。


    有了這個溫暖可能是將來的皇後的許諾,溫家隻要賭贏了那就是天下第一家族。


    這誘惑太大了。


    溫家沒能抵擋住這麽大的誘惑。


    現在不一樣了。


    老皮匠猜著,不是溫家能給二皇子的支持已經用盡,而是溫家已經徹底上船不可能再下去了。


    所以溫暖這個汙點就要先清理掉,現在隻是比計劃早來了一些。


    如今溫暖死不死,溫家都不可能從船上下來。


    老皮匠在想到這些的時候,骨子裏的懼意讓他如墜冰窟。


    他看向徐勝己,沉默良久之後問道:“你呢?溫家都可以沒有,你呢?”


    徐勝己笑了笑:“我?我有不同的選擇,目前與溫貴妃合作是最好的那個,若將來還有更好的,或是這個不好了,那我當然會去選擇別的。”


    老皮匠低下頭喃喃自語:“我到了這把年紀,反而是沒得選了?”


    徐勝己:“有的。”


    他看了看老人的那雙手:“前輩可以送走你的老友,送走自己也不會有多難吧?”


    老皮匠苦澀一笑:“送走自己應該不是問題。”


    徐勝己道:“貴妃讓我轉告前輩,你藏在蜀中的孩子她會照顧好。”


    老皮匠再次抬頭,眼睛裏已滿是憤怒和懼意。


    “前輩。”


    徐勝己道:“以你的能力早就該被重用了,而你的兒子和你的孫子都不是溫家的人,最起碼,沒人知道是。”


    “所以將來若二皇子真的可以登極,你的子孫後代將會是溫家另一種方式的延續。”


    他說:“這也是貴妃娘娘的意思。”


    老皮匠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我倒是想看到最後,究竟是你更狠一些還是貴妃更狠一些。”


    徐勝己道:“我可不想和她做對手,應該沒幾個人願意和她做對手。”


    老皮匠又是好一陣沉默,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他的不甘。


    “溫家真的一點兒留下的可能都沒了?”


    “沒了。”


    徐勝己道:“就在此時,溫家派人與黑武人和答答部勾結。”


    “試圖在草原將葉無坷的哥哥葉扶搖殺死,以此引出太子殿下和又一次藏起來的唐匹敵。”


    “不管溫家這個計劃是成還是不成,勾結外寇,尤其是勾結黑武人,這種事永遠都是洗不掉的汙點。”


    “勾結黑武人還殺死了大寧太子......溫家還想生存?唯一的可能,就是生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一直都在。”


    老皮匠聽到這一刻,他知道溫家沒救了。


    “可這難道不是你的安排?”


    老皮匠看向徐勝己:“你才從草原回來沒多久,溫家能和黑武人勾結難道不是因為你在鋪路?”


    徐勝己搖頭:“前輩你該相信,我有一萬種選擇,偏偏沒有和黑武人勾結這一項,你與其懷疑我,倒是不如懷疑一下你家的那位貴妃。”


    老皮匠懂了。


    貴妃啊,為了讓她兒子成為皇帝連自己家族都可以舍棄,還在乎讓這個注定了要被舍棄的家族勾結不勾結黑武人?


    她就是要把溫家所有的利用價值都壓榨出來,一絲都不留。


    “我知道了。”


    老皮匠看向徐勝己問道:“所以你給我安排了什麽事?”


    徐勝己道:“白鹿關的事已經沒必要再浪費前輩的精力,我之前說過了,前輩將目標轉移到舊楚勢力這一招,漂亮的不像話。”


    他掃了掃老皮匠的反應:“如果貴妃娘娘給我的情報不假,前輩在舊楚勢力那邊應該也有些地位。”


    老皮匠非常不舒服,被一個年輕人拿捏的感覺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是啊,溫家的用處全都被她壓榨完之後,接下來要被她壓榨的就是舊楚的那群人了。”


    把禍水引到舊楚那批人身上。


    如此一來,就能暫時緩解溫家的壓力。


    溫家當然要滅絕,可不是現在。


    之前溫暖的舉動稍顯過激,一旦讓皇帝注意,那溫貴妃現在也沒把握抵擋得住。


    而舊楚那批人,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前輩去蜀中吧。”


    徐勝己道:“這裏的事我來替您老人家收個尾,您老人家明天一早就可以離開白鹿關了,我的人會一路護送,直至蜀中。”


    老皮匠點了點頭:“我似乎沒的選了。”


    徐勝己笑了:“前輩又忘了,每個人從一長大就擁有了兩種選擇,一是不能隨心所欲的活,二是有機會隨心所欲的死。”


    老皮匠起身道:“如果我年輕三十歲,我會試著能不能殺了你。”


    徐勝己道:“我和前輩不同,我若是前輩你,現在我都忍不住想殺了我。”


    老皮匠道:“所以我活到了這把年紀,而你不一定。”


    “哈哈哈哈哈。”


    徐勝己大笑起來:“還是那句話,不能隨心所欲的活著我就隨心所欲的死,至於活到多大,那就看我什麽時候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了。”


    他抱拳:“前輩,但願你活著的時候我們還能再見到。”


    老皮匠:“但願我活著的時候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挑起他的擔子,顫顫巍巍的離開了這個不起眼的民居。


    徐勝己等老皮匠走了之後,他再次回到門檻兒那邊坐下來。


    “你有一個朋友,你從蜀中到長安,他跟你,你從長安到白鹿關,他還跟你,但你還是出賣了他,他死於對你的信任。”


    徐勝己喃喃自語:“我也有一個朋友,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出賣他。”


    與此同時,白鹿關地方官府大牢。


    薑虹聽到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他微微皺眉,這好像不是葉千辦的腳步聲,可他也想不出來除了葉千辦之外還有誰會來看他。


    腳步聲在他的牢門前停下來。


    薑虹抬頭看過去,那是一張陌生的英俊的臉。


    “方知我是我的朋友,我現在替他接你出去。”


    束休站在牢門外,他身後是倒在地上的獄卒。


    現在人手大部分都在邊軍大營那邊,地方官府的大牢就顯得有些冷清。


    束休說:“我聽說,我們死了很多兄弟。”


    薑虹聽到這句話眼睛瞬間就紅了,他低下頭垂淚:“我盡力了。”


    束休道:“我知道,接下來......我管了。”


    ......


    ......


    【接下來可能會緩緩,更新不一定能保證每天三更,最近好像又進入了那個很別扭的怪圈,每到寫書進入某個關鍵期的時候,就會有無窮無盡的事糾纏上來。】


    【最近幾個月因為嶽父病重我老婆整日奔走,心情真的很差,我每天都要安慰她,要照顧家裏,又趕上閨女高考,寫書的質量有所下降。】


    【我準備調整一下了,盡力把水準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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