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曹獵又在呼呼大睡。


    馬上就要到地方了,誰叫都叫不醒的那種。


    高清澄不叫他,因為她答應了不吵他,就算沒答應她也不會吵他,因為她了解他。


    況且,這位曹公不想醒的時候天打雷劈都不醒。


    可他有種魔力,要去辦什麽事到地方馬上就醒。


    高清澄知道他有這種掐著點睡覺的本事,她也要安安靜靜的思考一些事。


    她看著窗外,回想著離開長安城之前得到的消息。


    公主殿下已經在回長安的路上,半路去了明知山接上了那位明知山主,也就是溫暖。


    所以,之前葉無坷猜測溫暖是背後那個東主也就沒了根據。


    不管是在西北還是在漠北,所有關於溫家的猜想在這一步就徹底被打亂了。


    溫暖沒死,一直都在明知山。


    隻這一個理由,就足以推翻所有的猜測和所有的證據。


    她知道葉無坷一定在益州已經得到了這方麵的證據,甚至可能明確到了溫暖這個人。


    隻要葉無坷拿著證據回到長安,上奏朝廷,那......


    陷害?


    高清線眉角微微一揚。


    朝廷一定會問,葉無坷你從哪裏得到的證據?


    葉無坷一定如實回答,是羅怯勝和楊廷柱的口供。


    朝廷再問,既然是羅怯勝和楊廷柱的口供,為何你要把他們都殺了?為何不把他們帶回長安?


    什麽?你還說你所殺的益州官員都和溫家有關,那為什麽你要把這些官員都殺了?


    為何不帶回長安?


    朝廷會問:別人都沒有的證據你有,而給你提供證據的人還被你殺了,你說溫暖是謀逆之事的幕後主使,佐證卻都被你給除掉了。


    這事,正常嗎?


    朝廷還問:葉無坷,縱然我們都想相信你是秉公辦案,但你殺了那麽多人的事實在是無法理解,所以......你是不是要陷害溫家?


    朝廷再問:葉無坷,你陷害溫家的理由是什麽?


    葉無坷說我沒有理由,我就是在秉公辦案。


    這時候有人站出來說.....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是不是太子殿下授意你這樣做的?


    高清澄想到這微微搖了搖頭。


    她將可能發生的事推算了一遍,最大的危險就是發生如此對話。


    可即便是發生如此對話,真的能危及到太子殿下地位穩固?


    當然不能。


    滿朝文武,沒有人相信太子殿下會為了皇位而針對二皇子設局。


    因為太子殿下的皇位,比江山都要穩固。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所以這個時候一定會有人說:葉無坷,你是不是想挑撥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的關係,你是不是想陷害溫貴妃?


    高清澄眉頭逐漸皺起來。


    如果是到了這一步呢?


    葉無坷該如何自辯?


    沒人相信太子殿下會設局陷害二皇子,就算有人相信也不敢承認。


    可一定有人相信葉無坷會為了巴結太子殿下而設這個局,目的就是為了太子殿下鏟除隱患,是他想向太子殿下表忠心。


    這種陰謀論,隻要拿出來就一定有人信。


    可這隻是暫時將葉無坷釘在有罪論的範疇之內,並不能影響九月大典。


    費盡周折,隻為了除掉或是扳掉一個葉無坷?


    沒道理。


    葉無坷在兩年前還是個無事村裏的閑散少年,這麽巨大的謀局開始進行的時候葉無坷還在河裏光著屁股摸魚蝦呢。


    就在這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在停車之前一息,曹獵就睜開了眼睛。


    馬車停穩的時候,這個才睡醒的大人物竟然已經精神起來,哪裏有才睡醒的樣子。


    兩個人從馬車上下來,迎接他們的江湖大豪們全都恭恭敬敬的上前。


    半路上高清澄問過曹獵,你隻給西湖道江湖黑白兩道那麽短的時間內到青林山莊等你,他們真的都能趕到?


    曹獵的回答是,我給他們時間是我的事,他們能不能到是他們的事。


    有些不講道理。


    下了車,一群江湖大豪全都俯身行禮。


    西蜀道江湖中人對曹獵有著不一樣的感情......因為曹獵最後一次大開殺戒是在西蜀道。


    蜀中唐門曾是西蜀江湖霸主一樣的地位,曹獵來了之後蜀中唐門就被抹掉了。


    這事是大寧立國之後發生的,還沒過去多久呢,蜀中的江湖客,提到曹獵的名字多多少少還會哆嗦幾下。


    曹獵給麵子,稱呼諸位一聲門主,稱呼一聲宗師,甚至可以叫一聲前輩。


    曹獵不給麵子,諸位都是反賊。


    是的,曹獵有這個權力,也隻有曹獵有這個權力。


    他從來都不會胡亂說,這是江湖的福氣。


    江湖的另外一個福氣是,到現在還沒有誰真把曹獵氣到他準備胡亂說的。


    曹獵笑嗬嗬的和西蜀道的諸位大豪們打招呼。


    “咱們好像都見過?”


    “都見過,我們都見過曹公。”


    “那就都是老熟人了,熟人麵前我也不說生分話,我這次來西蜀不辦公事,是有些私人的事請諸位幫忙。”


    “曹公在西蜀道哪有什麽私事,曹公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大家的事,大家一起辦就是公事。”


    “曹公放心,不管什麽事隻要是我們能辦的那就不是事。”


    曹獵笑道:“所以我還是願意和咱們西蜀道的人打交道,痛快。”


    他看向高清澄:“不過話說明白,確實是私事......”


    “這個小丫頭叫高清澄,廷尉府千辦,皇後娘娘的幹女兒。”


    來的都是西蜀道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誰還沒聽說過高清澄的名字?


    就算是沒有聽說過高清澄名字的,就算是沒聽見最後那句皇後娘娘的幹女兒,就中間那句廷尉府千辦就夠了。


    曹獵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也都知道她是我什麽人,唔,也許不知道......他爹是我姑姑的兒子,東廣雲匯有一半是他爹的,她也就是東廣雲匯的大小姐。”


    他看向諸位西蜀道的江湖大豪:“話說遠了,她有個心上人叫葉無坷,也是廷尉府的千辦。”


    高清澄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


    換做別的女孩子可能還會扭捏一番,她不會。


    曹獵繼續說道:“我聽聞,西蜀道江湖之中,尤其是暗道,好像接了個殺人的單子,有人在暗榜上把葉無坷的人頭標了價?”


    一群江湖大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別說沒聽說這事的,就算聽說過這事的,也全都搖頭表示根本不知道。


    曹獵笑道:“你們肯定不知道,以我與諸位的關係,你們若是知道了,哪怕是聽了些風言風語,也必然早就向我東廣雲匯知會一聲了對不對?”


    “是是是,曹公說的沒錯,若我等知情必然向曹公稟報。”


    “曹公如此相信我們,我們心中感激不盡。”


    曹獵笑道:“我還不了解你們?畢竟你我之間都算過命的交情。”


    西蜀道的江湖大豪們心說,曹公你這話說的,那是過命的交情嗎,那是我們都在你手上過了一命。


    “幫個忙吧。”


    曹獵道:“聽說有人接榜,還是不少人,這也能理解,畢竟標價幾萬兩不是小數目,對於尋常的江湖客來說,幾萬兩足夠一輩子衣食無憂。”


    “幾萬兩.....”


    曹獵搓了搓手指。


    “可得花一陣子呢。”


    一群人聽的膽戰心驚。


    “查一查,看看是誰接了榜,有多少人接了榜。”


    曹獵往暗道那幾位大人物在的方向掃了掃,那幾個人臉色都有些發白。


    “我是個生意人。”


    曹獵道:“生意場上的事兒多的讓人煩躁,我又是個貪財的,再煩躁,東廣雲匯的生意還得我來操持......所以時間上有點趕。”


    他問:“諸位覺得,這事多久能給我個準信兒?”


    一群人又開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了。


    “十天?”


    有人試探著回了一句。


    曹獵點頭:“十天行,十天挺快了,葉無坷的頭七我能趕上。”


    這話說的,一群人心裏又顫起來。


    曹獵道:“好像葉千辦是在西蜀道查了些案子斬了一千多人,所以有人要殺他?你們說這些要殺他的,是不是怕他再查出些什麽來?”


    “西蜀道這邊如此多的官員竟然都是該死的,這事連我聽了都心驚膽戰,好在是葉千辦沒繼續追究,不然哪個當官的手下還沒幾個人了?”


    “三天!”


    一位暗道大豪站直了身子說道:“請曹公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內我把那些接了榜的人按在曹公麵前。”


    曹獵嗯了一聲:“我就住這,住三天......另外,就別往我麵前按了。”


    說完邁步進了山莊。


    他走進山莊大門的那一刻回頭看了看還在跟著他的一群江湖大豪:“還送?不必了吧。”


    一群人馬上俯身行禮:“我等這就去辦。”


    當天夜裏。


    益州。


    葉無坷站在府衙裏看了看四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不隻是今天不對勁兒,已經連續幾天他都覺得不對勁兒了,但今天的不對勁兒和往日的不對勁兒,不一樣。


    他本來想自己一個人盡快趕回長安,左前衛將軍羅衝和將軍陳懷海都不答應。


    兩個人讓他等上三兩日,將益州這邊的事安排妥當之後,兩位將軍要親自帶兵護送他回去,那兩位也是憋著勁兒要殺人的。


    從前幾天開始,葉無坷就敏銳的察覺到府衙四周有些異樣,不隻是府衙,益州城內都有些異樣。


    葉無坷就判斷,顯然是有人要狗急跳牆了。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願意為錢鋌而走險的人多如牛毛。


    所以葉無坷還有了一個連羅衝和陳懷海都不信的推測,這些人真敢在某個夜裏突襲府衙。


    昨夜裏,在府衙附近出現的危險氣息多的幾乎達到了頂峰。


    可今天夜裏就顯得這麽安靜呢?


    他站在院子正中往四周看了好一會兒,心說他們不會是不敢來了吧?


    還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第二天一早,葉無坷準備出門在益州轉一圈隨便抓個舌頭回來。


    才出門沒走幾步,就看到一群大漢朝著他走過來,葉無坷眼神微微一凜。


    “葉千辦是吧?”


    為首的人抱拳行禮:“在下通臂神猿勞久誠,代表師門向葉千辦說一聲對不起了。”


    這一聲對不起了,說的好像要動手似的。


    可是不是。


    勞久誠一揮手,後邊的大漢壓著十來個人上前按跪在地。


    勞久誠道:“這些人交給葉千辦了!”


    說完再次抱拳:“再次代表師門向葉千辦道歉,以後葉千辦隨便指使一聲,本門上下,願意為葉千辦肝腦塗地。”


    說完一招手,帶著人就要走。


    葉無坷:“這位好漢,你師門師門的說了好幾次,也沒說你是什麽門的?”


    勞久誠倒是坦蕩:“不敢說!”


    大步而去。


    沒片刻,又一大群人過來,他們膽子更大,帶來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口大箱子,箱子裏滿滿的都是人頭。


    “葉千辦,我奉命將暗道上接榜要殺你的暗道殺手都給清理了一遍,此事與本門真的沒有關係,還請葉千辦網開一麵。”


    說完一招手就要走。


    葉無坷:“你又是什麽門?”


    那大漢回頭:“葉千辦不知道?”


    葉無坷道:“不知道。”


    大漢:“不知道就對了......”


    帶著人啪嗒啪嗒跑了。


    三天之內,竟然有活人六百餘,人頭兩百多顆送到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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