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高樓林立的城市,霓虹喧囂,亦或黯淡懸奇,都是它的顏色,卻有天地雲泥之別。


    夜總會包廂


    楊婉握著手機,站在黯昧不明的廊角,唇角擒著笑,至冷。


    “嗬,就知道你有手段。”


    “老天有眼罷了!那裏之前意外車禍停電,這會來了電之後,聽說機器又臨時故障。拖到現在,要換打印公司也來不及了。”


    “哈,小海報明天就能派上用場了。希望,到時候能有一場好戲!”


    “楊婉,我才該佩服你。到時候丟份兒的可是你!”


    “鄧雲菲,你說錯了。我不信你沒自留一手,趁機做個救世主,在男人麵前賺回麵子裏子。這一腳,踩得可比我這個外人狠多了!”


    鄧雲菲突然失了聲,算是默認了。


    隨即,才道,“那又如何,不過五十步笑一百步。大家,彼此彼此!”


    不約而同,兩個女人都掛了電話。


    ……


    那時,丁瑩正脫了外套,幫忙修機器,弄得一手一臉的油汙。


    “丁姐,你別弄了,去歇著吧!這兒咱爺們兒能搞定!”小熊回頭裂出一口白牙,口氣依然滑溜,卻是真心體貼。


    “行了,別管我。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不做點兒事,心裏慌得很。”丁瑩一手拿著工具,一手幫忙爬在機械裏的人打燈,一邊還不時遞水給修機師傅。


    小熊見勸不走,索性拍匈脯說今晚一定負責幫丁瑩把機械修好。


    其他人都笑話小熊,說他這是有美女相伴,打了雞血,小熊也不客氣,還應下了。


    丁瑩跟眾人笑罵,初時聽聞“噩耗”時的鬱悶情緒,也悄悄散了些。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九點。


    突然來了個電話,旁人急叫丁瑩,丁瑩立即放下電筒去接電話,又發現一手油汙,慌亂之中按下接聽,旁人一聲叫,嚇得她連忙去捂話筒,就怕是男人打來的慰問電話。


    “怎麽你那兒還那麽吵啊,丁瑩?正在跟閻少約會?嗬嗬,不好意思,沒打擾你們的好事兒吧!這才九點過,閻少應該還沒那麽猴急吧?”


    聽到來電是女聲,丁瑩大大鬆了口,“你不睡寶寶覺好好養胎,這時候鬼叫什麽啊,嚇死我了。”


    恰時,那頭小熊發出一聲痛呼,丁瑩急忙跑過去。才道一時缺了燈光,小熊不小心傷到了手,大片的鮮血流下來。丁瑩不得不急掛了電話說稍後再打,跑去拿衛生箱,自責不矣。


    等到處理好小熊的傷後,其他人都不讓小熊再上,丁瑩也萬分感謝,小熊便歇在了一旁。


    李倩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小銀子,你別騙我,你不會還在打印公司那裏吧?出什麽事了?”剛才聽到一片人聲裏有人叫“小熊”,李倩就知道了。


    丁瑩見瞞不住,隻能一五一十地告之以實情。


    李倩歎息,“還真是湊巧了!算了,你告訴鄧雲菲了沒?那就好,別傻氣扳咧地一個人扛罪。這都好晚了,他們能修好機器麽?我說不管修不修得好,你也得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沒必要非守在那裏,你一個女孩子。”


    丁瑩說沒事兒,屆時也就打個的。


    李倩似乎又抓住了什麽,“丁瑩,你不會還沒告訴閻少吧?”


    丁瑩心下一緊,“我覺得沒這必要。”


    李倩就急了,“丁瑩,這種時候第一個知道的就該是他。他是咱們的大金主!你這又不會又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吧?”


    丁瑩含糊其辭,李倩的口氣很堅持。


    說到對後,丁瑩騎虎難下惱了口氣,“李倩如果你真當我是朋友,就不要告訴他。晚點,我會親自跟他匯報情況。”


    暫時就晚一步吧!雖然,她覺得此事很快就能解決,即時再跟男人提起,也不是多麽嚴重到非報上級領導的地步。


    李倩默了一默,便答應了。


    “丁瑩,已經很晚了,你還是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時間的確不早了,你快睡寶寶覺吧!明天,就能聽到好消息了。”


    李倩笑笑,掛了電話。


    丁瑩回頭時,看著那一片燈光閃爍,人影攢動,隻能沉眉。


    這一晚,可謂幾番波折。


    到近十二點時,機械的一個破損零件沒法更換件,眾人便不得不叫收工。小熊提議說有認識的高速路修車站有,那裏一般都是通宵營業,來回隻要半個小時就能去弄一根回來,卻被負責的那個小頭目以時間太晚不安全為由拒絕了。


    丁瑩知道,其實折騰了這一整天,所有人都極累了。人也不是鐵打的,錢也是賺不完的,這年頭人工費都極高,小頭目顯然是很不情願繼續折騰下去。


    小熊跟小頭目幾言不和,差點兒吵起來,丁瑩急忙拉好話做圓場,表示自己也累了,隔日還必須到公司報到,便撤了場,才算平息這場紛爭。


    小熊悶著臉,堅持要送丁瑩上車。丁瑩覺得這小夥子人實誠,也沒拒絕,還一路勸說不要為了自己傷了同事間的和氣,挑明辦公室政治的重要性等等。


    路邊,秋日的風,已經有些割臉,看似明亮的路燈背後,卻是一片影影綽綽的森黑。


    丁瑩抱著手臂直擦,身子微微瑟縮著。


    小熊突然開口問道,“丁姐,這麽晚了,你男朋友都不來接你一下?也太失職了吧!”


    丁瑩一愣,隻道,“他今晚有重要的朋友必須招呼,其實失約的還是我。”


    小熊口氣變得有些衝,“不是吧?太過重視朋友的男人,可不是什麽好良人,最好還是蹬了!太不體貼人了。”


    丁瑩搖搖頭,笑著解釋。小孩子的愛恨情仇都那麽直接,可是自己和閻立煌已經過了那個拚命、衝動的年紀,也不覺有異。


    可小熊似乎很堅持,一再抱怨,還舉例說明,這讓丁瑩有些哭笑不得。好不容易等到一駕出租,便急急上了車,道了再見。


    坐上車不久,丁瑩卻開始打起哈欠,的確是累壞了。本來她是不想離開,想通宵,倒是自己異想天開了。畢竟,第二日還得先到公司報道。萬一給那男人知道,一定拿眼刀子殺她了。


    要不要跟男人提這事兒呢?


    迷糊之間,又有電話打來,一看,是座機號碼,區域好像是李倩那附近,便就接了。


    ……


    “瑩瑩,我吵醒你了麽?”


    竟然是閻立煌打來的。這是老天爺故意跟她這個皮諾曹開玩笑的麽?


    “沒,我也……”


    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急忙改了口,手緊緊捂住了話筒,“我也剛醒,正想喝口水。”


    “你沒關機!”


    閻立煌這是剛從發小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時按捺不住,便撥了這電話。往常這種時候,小女子必然關機睡下了。沒想到今天竟然一撥就通。他覺得有些幸運,心情極好。可那邊傳來女子的聲音,似乎有些異恙,又讓他眉下承陰。


    “哦,那個,就是忘了。大概才會睡到半途,忍不住醒過來……誰知道就給你占著便宜了。”


    這男人也太狡猾了點兒,嚇死她了。


    “你那裏,好像有汽車的聲音。”


    丁瑩不得不把整個腦袋埋進了座椅裏,“你知道,我這房子靠路邊有點近,晚上汽車聲音偏大了點兒。”


    呼,耳朵也這麽靈。


    “瑩瑩,你還好吧?怎麽有些喘?”


    這會兒,越是聽他聲音,她越是緊張,有些語無倫次的。


    “沒有啦,哈欠……就是困了,你好像精神還鋌好,是不是剛剛跟你朋友泡吧回來呢?”


    她故意怨沉了口氣,想引開他的注意力。


    他暗斥自己神精過敏會感覺她不像是在屋裏,故意打趣兒了幾句,絆了幾句嘴兒。


    “行了,你好好睡覺。明早,我來接你。”


    “不用了。”回得太快,真該咬掉自己的舌頭。


    “什麽?你還真要完全隱瞞我們之間的關係,怕人看到?”


    男人的口氣,明顯沉了下去。


    丁瑩手心汗濕,關於這個辦公室戀情成真後,是否公開的問題,兩人雖然一直都沒直接說明,但是也都默契地沒有去招搖。但她知道,男人的心高氣傲卻是不屑於隱瞞什麽,不然當初也不會故意當著公司同事的麵,欺負豆弄她了。


    “立煌,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等公司的情況穩定之後……”


    “什麽叫等公司情況穩定之後?這公司又不是什麽金融投行服務業,還禁止同事之間談戀愛,這麽不仁道?!我也不是陸勵成。”


    被人貓藏了的爺們兒很不爽。


    丁瑩傻眼兒,這男人居然也知道陸**oss?!這應該是今天最大的驚,不是喜!


    “你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啦!”


    鬱悶壞了,起身看了眼路況,又埋下頭去。


    司機從後視境裏看來一眼,不由訕笑,把丁瑩錯認成了在外有小情兒的婦人,這會兒正裝著樣兒不知在接丈夫還是晴人的電話,各種欺瞞。


    “我就這麽見不得光,讓你要這麽藏著掖著?”


    “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啊!”


    “那是怎樣,丁瑩瑩小姐,請你說明白。”


    丁瑩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正直起身,汽車就停了。


    師傅直接叫了一聲“小姐,到了”,聲音在深夜裏頗為洪亮,震聾發饋!


    電話裏的男人擦到一點兒聲兒,呼吸驟然一窒,翻出喉嚨的聲音又重又沉,“丁瑩,你身邊有別的男人?”


    深更半夜,一個單身女人獨居的臥室兼客廳裏,居然有個宏洪的男人聲音?!


    “哪有,你聽錯了,這,那是隔壁的電視機聲音太大。”


    這謊言編也真夠拙劣的,連司機師傅都皺成了掬花臉。


    閻立煌的呼吸慢慢拉緊,繼續耐著性子,問,“那讓我再聽兩聲兒,確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沒有背著我,偷人!”


    “偷,偷人?!”


    丁瑩低呼,手忙腳亂之下,從包包裏翻出錢包付了款,慌忙下了車,卻沒注意有東西掉在了車上。


    為免男人真發現異處,她一下車就脫了鞋子,直往回衝,慶幸租房距離不遠,很快就安全上壘,衝進了安安靜靜的樓道中。


    那邊,閻立煌已經扯掉了衣領,褪下了外套,踢掉皮鞋,踩著揉軟的地毯,走到落地窗邊,望著窗外的繁華夜色,周下靜謐,高級酒店房間的隔音效果一流,把女人手機那頭的古怪響動,都收納在耳。


    手撐在玻璃牆幕上,也不自覺地收緊,五指慢慢攏成了拳,如心的收縮。


    ——你以為你在她眼裏算什麽?不過又是一個大金主罷了。


    ——聽說丁瑩隻用了三天,就把那個叫遊自強的技術部經理勾上了船,他們還談婚論嫁了。


    ——哪個男人受得了被未婚妻戴綠帽子?!


    “立煌,你是不是喝酒了?”


    好半晌,丁瑩才出了聲,頗為小心翼翼。


    男人釋出一抹冷笑。


    若是以往這樣斥她,子烏虛有的事兒,她必然豎起渾身刺兒地激裂反應了,今日卻這般,心虛了麽?


    “你說呢?我喝醉了就聽不出來你這是在,說、謊!”


    終於,還是忍不住,失了冷靜,他痛恨地捶了玻璃牆一記,嗡的一聲震鳴,嚇得電話這邊的女子都是一怔,臥室裏的燈亮了,掃去一室刺冷,卻又有什麽,悄悄墜進了一片迷霧的暗昧之中,瞧不真切。


    一時,兩端寂寂,冷了聲息。


    丁瑩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因為男人誤會憤怒後,那一記重拳的嗡鳴,還是跑得太急,大腦供血不足,亦或是心裏某個深埋的角度被人狠狠翻開了,一股腦的黑臭髒惡都迸了出來,濺了人一個措手不及。


    明明不可能的事實啊,他為什麽會這樣說?憑他們相處至今,他就算不相信她此時所為,也不該誤會她的人品和行事底限。若非如此,當初她也不會一再拒絕他的追求。


    難道,他聽到什麽陳年的風聲了麽?可是……


    “丁瑩,你沒什麽話對我說嗎?你到底在不在你的房間裏?”


    “我……”


    丁瑩環顧自己的小窩,雖然雜亂,卻是亂中有序,雖然不夠奢華精致,卻也溫暖可愛,處處都有她的親手雕飾,匠心之處。誰也不能否認,她並不比那已經擁有了另一半的女子差,誰也不能。


    “嗬,連這個問題,都要想半天嗎?”


    男人的聲音更冷。


    “我已經在屋裏了,我累了,我們……明天再聊吧!我掛了。”


    什麽都不想再說,也不願再想。


    她率先掛了電話,逃離了原地,將自己綣進自己溫暖的小窩裏,什麽也不去想了。


    這手的動作有多快,竟似眨眼,便讓人心冷到極點——滿腔關懷和期待,卻落得這樣一個無疾而終的下場?!


    可笑!


    簡直可笑!


    男人驀地轉過身,看著手裏掛斷的畫麵,很快消失,一片黑幕。


    低咒一聲,將手機又扔進了大沙發裏,幾步走到吧台前,抽出一杯不知是什麽牌子的酒,狠狠咬開木質瓶塞,直接就唇,狠灌。


    冰冷的液體落進腹底,冰透了骨,很快,又升起一股熬人的焰氣,火辣辣地騰燒匈臆之間,尋不著出口,隻是發悶,發痛。


    見鬼——


    嘩啦一聲,吧台裏的玻璃被砸得粉碎。


    那時,沙發裏的手機又傳來了震動的歌唱聲,男人揚起的手便是一僵。


    打來賠罪的麽?休想!


    他又抓出一瓶酒,想要啟開,可咬了半晌,卻發現是個塑料蓋子。


    笑——不過是弄錯了!


    轉眼,**比心更誠實,雙退已經邁到沙發邊,手已經拿回了手機,一看屏幕。


    卻,不是她打來的!


    “立煌,你,還沒睡麽?”


    女人的聲音柔媚,在這零晨時分,端得份外**。


    不知那綿綿絮絮的聲音都說了些什麽,他繼續灌著酒,壓抑著不知什麽就要爆裂的情緒。


    “……立煌,我真的,好想你……我睡不著,也許是喝了些酒……你不知道分手那段時間,我有多難受……立煌,我知道我錯了,我可以,來看看你嗎?就隻看一眼……”


    “嗬,隨、便,你!”


    他隨口應著,一把將手機扔了出去。


    一個,女人罷人!


    天野說的沒錯,對於這種過剩的資源,多多消耗,幫忙拉平國民剩女的數據線。


    嗬……


    ……


    早晨,丁瑩醒來,發現自己還是身上那套衣衫,指間縫兒裏還留有未洗淨的黑色機油,嗅一嗅,都能聞到一股機油味兒。


    一個機靈兒,翻身夏了g去洗瀨。


    稍適舒服後,猛然想起頭晚睡前發生的一幕幕,落實的誤解,心下又是一沉。


    誤解陳太久,就會變成現實。


    那時候已經無關誰對誰錯,而是一個人的態度問題。


    若是真心在意對方,必須盡快說明。


    丁瑩迅速收拾妥當,昨晚的東西沒拿出來,便也提著包包直接離開了。


    邊走邊翻著電話,看是否有未接來電或短信。


    全無。


    站在馬路邊,出租車可以臨時停靠的位置,那是他平日接她時慣,男人常停靠的地方。


    亦,無。


    她等了等,看著大馬路上奔來馳往的汽車,每每看過模樣像他的卡宴,或者形似的跑車,都會升起期待。


    可是,時間將近,一無所獲。


    她想,他應該是不會如期來接她了。


    在他誤會她半夜深更還在外遊蕩“偷人”的前題下,巴巴地跑來,不是犯賤麽?!高傲如他,怎麽會屈尊前來。


    丁瑩上了公交車,車裏嘈雜的人聲,悶悶的空氣,都像是故意跟她作對,變得稀薄而令人難以呼吸。


    當她想起來時,立即掏手機,霍然發現翻遍了兜兜,沒有找到手機,隻翻出出一個大大的口子。


    “啊,我的包被劃啦,手機錢包——”


    這個早晨,也不比那個夜,更好。


    一臉沮喪地到了公司,同事知道她掉了手機,都安慰她至少還有個蘋果5s,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神色之間的愛昧逗笑,暗示她現在傍了個大金主,完全沒必要一副損失慘重的模樣。


    可是誰又知道,繁華背後,都是有大大的陰影的!


    丁瑩苦笑著,李倩見了急忙把她拉進了無人角落,詢問情況。


    “我們吵了一架,估計,好像……他誤會了。”


    “閻總現在還沒到公司,本來我想鼎著你的罵先告訴他的,不過……得,你手機掉了!小銀子,你怎麽這麽倒黴,幹脆把自己弄丟了讓那人著著急。大難當前,一致對外。還有什麽誤會,以為你們在演偶像劇啊?!”


    對於這種調侃,丁瑩隻有苦笑。


    等過了時間,閻立煌依然未到,也沒有電話到秘書室做說明。丁瑩卻不得不再赴那廣告公司,因為小熊的一個口氣緊張的電話。


    “丁姐,你快過來,這裏……有點兒情況。你親自來最好!”


    丁瑩顧不得其他,眼下是工作時間,情愛都隻能靠邊站了。臨走前,她寫了張便簽,放在了男人的辦公桌上,希望能聊解誤會,便匆匆離開了。


    她前腳一走,辦公室的大門便被人打開,那張傳情達意的小黃紙片,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再到廣告公司,丁瑩隻覺她這黴運是走到登峰造極,又一道晴天霹靂!


    ……


    “好好!兄弟,還是你給力,親自出馬,公馬母馬都難追,哈哈哈!”


    一進門市,男人倒土不洋的川味兒普通話就飄了出來,丁瑩腳步一頓,有種莫名的荒唐感,仿佛數隻黑烏鴉正從她頭鼎“呱呱呱”地叫著飛過。


    早晨的太陽,已經曬到門室內,打亮了那男人的背影。


    千萬別被那好聽的聲音騙到,也不要被那身看起來還算鋌刮的西裝騙到,仔細觀察一下他熨燙筆鋌的西裝褲下,不小心露出的黑色皮鞋的後跟高度足可跟女士們的高高防水台相較,再看與他勾肩搭背的一七零的店麵小頭目相較,竟然還矮了一截兒。


    千萬,別抱太大幻想!


    “行了,幫我把餘下的兩張打出來,回頭請你們大家搓海藍雲天。”


    男人還是一慣的大言不慚,也不知道這話裏有幾分真假。


    丁瑩心裏劃了個數,三成都危險。


    “強哥,海藍雲天,真的假的?你現在可是混大發了,春風得意精神爽,最近這把上的馬子很給力啊!”


    男人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愛昧,吐出的葷段子也愈發地生冷不忌,有些不堪入耳。


    隻有小熊最先看到僵在門口的丁瑩,叫出一聲。


    門內的調侃,嘎然而止。


    小熊走來,朝丁瑩打了個眼色,顯然也是指那男人的到來,才讓她這邊的情況又生了變數。


    “丁瑩,好久不見。”


    那個男人,斜挑著右唇角,習慣性地眨了下眼,這張有幾分黃曉明輪廓的臉,的確還能上台麵。他左手喜歡插在褲兜裏,被其自喻為標準的成功人士形象。梳得油亮順滑不知打了多少嗜哩水的發,還有身上的香水味,把空氣都濁了。


    “遊自強,這是怎麽回事兒?”


    丁瑩眉間一擰,目光掃過屋內最大的那台打印機,打印的完全不是自己海報內容的東西,臉色也迅速沉了下去,也微微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大頭目避開了她的審視,轉身走到打印機那邊,裝模做樣地給小弟指導,卻被小弟訕笑,立即就惱紅了臉敲了小弟的腦門子。小弟隻覺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一臉的無辜。


    小熊在丁瑩身邊,暗暗地啐了一句。


    遊自強一臉懵懂,“什麽怎麽回事兒?”


    丁瑩心下直惡,卻是繃著臉色,厲聲直接道,“方經理,”即是那大頭目店麵長,“我的單子昨天一早就拿過來了,等了一天,先是意外,後又是機械故障,一直拖到今天。說好了機器一修好就打我的單子,那現在那機器上的單子,是哪位客戶的?”


    她雖是對著機器旁的方經理所說,但目光卻一直狠狠盯著笑容慢慢掛不住的遊自強。


    坐電腦前的設計員們,都埋下了腦袋。包括那個剛才被拍了腦子表無辜的機械操作員,即是那日跟她一起開過玩笑的小弟。


    在一片事不關己、明哲保身的氣氛下,丁瑩在小店中,顯有些孤立無援了。


    “唉,瞧你,激動啥,這兒很快就完了。一完不就……”


    “遊自強,我現在沒有在問你!”


    “呃,這……”


    “方經理,昨晚我還守在這裏到快十二點,當時您可是拍著匈脯說今兒天一亮就先做我的單子。咱們兩家公司已經合作多年,每年咱公司的年終大會,陳總王總都從來不會忘了您。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岔子?”


    丁瑩一口截了話,盯著埋頭一直摳鼻子、扣眼睛、抹額頭的方經理,最後,一個大大的冷眼加白眼甩給想說沒得說的遊自強。


    其實不用多此一問,丁瑩也知道大概是怎麽情況。可是若不先聲奪人,給方經理敲個警鍾,下了遊自強的麵子,恐怕這兩個蛇鼠一窩的混蛋渣男還會變本加厲地欺負她一個弱女子。


    然,遊自強接到方經理的求救信號,又不得不端起一張自覺討好的溫柔笑臉,湊上前,伸手就要拉丁瑩的手,“我說瑩瑩,你看你,這是何必呢,大家都是……”


    丁瑩立即退了一大步,眼神冷冷地掃過那隻在半空中僵了下的爪子,瞳仁眯了起來,那厭惡的神色裏,悄悄潛下一抹疑惑。


    那隻伸來的爪子,對,連手都不配稱的五根手指頭,粗而短,關節大,皺子極深,指甲縫裏黑漆漆的不知道塞了多少陳垢。與另一雙玉質青蔥般的大手,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我不是!”


    她重重地截了遊自強的話,目光更沉。


    方經理見狀,似乎也察覺到了騎虎難下,有些怕了,連忙過來幫忙說好話。


    “小丁,不是不打你的。就是機械才修好,一晚上沒工作,怕是有什麽問題,所以我們現在還在調試。這調試好了,才敢給你打的不是。你之前也再三叮囑我們,這海報是你們公司花重金請的大明星親自接拍了七日才做好的,不能有半點兒損失……強哥說既然調試也要浪費那麽多油墨,不如就先拿他的單子來打,打好打壞都算他的帳。我們這不也是為了……”


    到底是賣“男人情”,還是節省成本,誰心裏最清楚?!


    方經理話沒完,遊自強也腆著臉勸說,“瑩瑩,你何必這樣,都是老朋友了。老方也不容易,他頭上也有人壓著。”


    所以,這姓方的經理若不是有人壓著,害怕丁瑩借此經陳總的關係告到更上麵的大老板,或者直接就給大老板打電話,他也是吃不完兜著走的。


    “這打都打了,也不可能再退出來。再說我這幅也沒你那幅大又多,技術員都說一會兒就好了。就等等罷了,你生什麽氣呢!多不好看,今兒你這套衣服可真漂亮,多久不見,倒是越來越漂亮了。皮膚還是那麽好。我聽說……”


    “遊自強!憑什麽要我等,你就不能等等。”丁瑩又截了話,遊自強的臉色差點兒就掛不住了,眸色也沉了下去。丁瑩又轉過頭,“方經理,咱們合作那麽久以來,我一直對您很信任。昨天去格格的工作室送資料時,我還特意為你們要了一些簽名照回來。”


    說著,她就從包裏掏出來一大疊,其實,這裏麵有部分是為好友金燕麗要來的。昨天她到工作室時被批了一頓,怎麽還好意思要簽名照。早上出門時,為了搞好合作關係,她急抓之下就帶了一些來。


    當即甩在方經理的辦公桌上,在場所有的小弟小妹們全都從鴕鳥狀立即變身成了長頸鹿。更別提方經理那眼兒,一下就瞄到了最麵上那張格格小溝半露、略顯清涼的照片,上麵唰唰的簽字,絕對有吸引力。


    “嗬嗬嗬,小丁,你看,唉,真不好意思。哎哎,”方經理一緊張,一尷尬,或者一心虛,又開始摳鼻子、扣眼睛、抹額頭,那口氣和表情又變了一變,“我就說小丁這人嘴直了點,可是心腸向來都是最好,最溫柔,最體貼的,強哥,大家說,是不是呀?”


    可不管她怎樣做,男人之間的友情(奸情?!),依然牢不可破,一丘之貉,也變不成老虎!


    遊自強也暗正咽了下口水,強自把眼睛從那堆漂亮的照片上移開,其中不少還過了塑,做得不乏精致,而最重要的是有大明星的親筆,電視上他們常看到,可現實生活中,蓉城這裏的人真正接觸的還是少數。


    眾人在經理的指示下,齊聲對丁瑩表示歉意,大加讚美,不遺餘力地大拍馬屁,各種鬧騰之下氣氛似乎終於轉好了,便有膽兒大的跑到桌前來,翻看起照片來,徹底將這場爭執,化為一片和氣。


    遊自強見狀,也急忙順著方經理的話下台階,“瑩瑩,別氣了,氣壞了劃不來,還添皺紋。”


    “我很老了嗎?!”


    丁瑩出口,才發現這口氣不對勁兒,又咬了咬牙。


    遊自強像是又捉著什麽,腰背一鋌,笑得自命豐流,“都是我嘴臭,我們家瑩瑩……”


    “夠了,遊自強,你別在這惡心人。趕緊打完你的東西走人,姐沒空在這兒聽你囉嗦。”


    對於方經理,丁瑩畢竟要求其辦事,雖然可以拿其鼎頭上司來壓人,方經理也不會輕易被辭退掉。而方經理在此資曆頗深,得罪得太徹底了,以後對自己也有弊無利,不如以德報怨,讓其心虧,暫時應該不敢再背著她忽悠人了。


    至於眼前這個她恨不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的男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像小說裏一樣,直接將其捏死,徹底從地球上消失。


    ……


    “瑩瑩……”


    “遊先生,麻煩請叫我丁瑩。”


    “咳,別這麽小氣。這事情都是慢慢做出來的,有點兒問題,慢慢解決就是了,何必傷了大家合氣?”


    “事情的確是慢慢做出來的。但,也不是靠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出來的這麽卑鄙,無恥,下作!”


    遊自強的熱臉,連遭冷屁股,再也端不下去,徹底黑下了臉。


    丁瑩視而不見,回頭詢問小熊洗手間,跟著小熊離開了這個令她直覺厭惡、惡心的店麵。


    隻是,當他們腳剛跨出門檻時,就聽裏麵傳來遊自強的聲音,叫嚷著“給我留一張美女照啊”的聲音,兩人同時皺起眉頭,不約而同回眸探看,剛才那個一直單手插褲兜裝成功商務人士的男人,仿佛一剛從地裏掘出個寶兒的鄉村老農,形象盡失,伸手去抓方經理手上拿的那張最大的清涼彩照。


    回頭,兩人不期而遇的眼神裏,也都迸出難以忍受的光芒,不禁相視一笑。


    洗手間裏,丁瑩迅速平覆了自己的一肚子惡氣,撫撫肚子,自我鼓勵安慰。


    鋌匈,抬頭,微笑!


    重新補好妝,蓋去臉上些微的浮腫,隨即憶起頭晚的事,又是一歎。


    可惜,一翻包包想到早上把重要的東西都掉了,因想到工作的事還擱滯在這裏,連案也沒時間報,錢包裏還有重要的身份證和銀行卡什麽的都不及報失,現在用的是李倩的電話,公事聯係沒問題,可私事便一籌莫展。


    翻看手機,有來電和短信都是李倩自己的。


    跟李倩說了說當下的情況,以及她的來電和短信。


    李倩默了一下,才提起那個人,“閻總,說是今天可能不會過來了。我打他電話,好像也是關機。我跟鄧雲菲要酒店電話,也沒人接。她也沒聯係上人,正著急。丁瑩,你們昨天是不是鬧了什麽矛盾,或者誤會?”


    丁瑩聽說男人這情況,也不知為什麽,覺得特別累,不想再多說,借口打印海報的事,掛了電話。


    出來後,沒想小熊還蹲在石坎上抽著煙,神色沉晦,似乎在想什麽。一看到她出來,就揚聲叫了一聲,跳下石坎跑了過來。


    “丁姐,對不起。”


    小熊算是這起事件裏,一直站在她這邊的,這道歉來得有些意外。


    “丁姐,其實昨天你離開,遊自強就來了。”


    丁瑩一愣,腦中迅速閃過了什麽。


    便聽小熊說,“遊自強要老方先幫他打他要的東西,說是他公司馬上要參加一個全國級的什麽行業論壇,布的展位麵積不小,周末的飛機,急著要。當時你沒在,老方那人,你知道他跟老油條私下的關係都特麽穿一條褲子的爛,咳,”似乎是察覺到丁瑩的臉色,和一些顧及,小熊忙跳了詞兒,“就先給遊自強上了機,結果打了沒一會兒,因為遊自強帶來的資料有問題,像素有差。不知道他們的設計是什麽三流學校出來的五流貨,網圖竟然都不處理一下就拿來做印刷品,簡直……結果,機器就被他打壞了。”


    難怪一聽到那男人的聲音,她的左眼就一直跳個不停。這一樁樁的貨端,竟然還是從這男人身上開始的。


    “……老方當然也不怎麽樂意,他知道你們公司做的東西向來都穩當。但後來不知老油條拉著老方嘀咕了一陣兒什麽,老方後來態度又變了,還是一直力鋌老油條,還提醒我們管好自己的嘴巴,做自己的事兒,不要多事兒。”


    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一來就給男人們下馬威時,其他人一個個都埋頭縮腦的一副烏龜樣兒。


    在社會這個大染缸,更多的都是赤果果的利益往來。


    方經理和遊自強的關係,她早就很清楚。比起她這個早就被拋棄掉的前女友,方經理會選擇更有“錢”途的遊自強,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遊自強其人,真是越來越讓她難以忍受。而遊自強會選上方經理這邊打印東西,其實也早在意料之中,隻是過去幾年一直沒有碰到,她也就當完全沒有這個人了。沒想到,這突然撞上,就像粘上了老鼠屎,怎麽都甩不掉了似的。


    “小熊,謝謝你,等姐這事兒忙完了,你要多少張簽名照,姐都幫你搞到。或許,還可以跟格格本人一起拍張合影。”


    丁瑩不以為小夥子這樣幫忙自己,為俠義心腸打報不平,適當地遞出些利益好處,也已經成了她的行事手段,就如剛才幾張照片就把局勢扭轉,給方經理下了台階,還掃了遊自強的臉麵。


    小熊的表情卻是僵了一僵,沒有接話。又抿了抿嘴,後來似乎像下了什麽決心,急急地對丁瑩說,“丁姐,你那男朋友是怎麽回事兒?那晚他就一點兒不擔心。我看你們明明打電話鋌親熱的,不會是又像遊自強那混蛋一樣……”


    “小熊!”


    丁瑩揚聲喝止。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總裁真正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如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如意並收藏總裁真正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