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人無話。


    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不停地掉落,顧小喬一直咬著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看不清楚前方的風景,腦海裏,卻浮現出一幕幕清晰的風景。全部與那個人有關。


    愛得深與淺,與時間無關。


    他們明明隻交往了幾個月,卻讓她愛得刻骨銘心,痛得也刻骨銘心。


    眼前,突然伸出一隻手,將紙盒遞給了她。


    她聲音沙啞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接過紙盒,連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自己臉上的淚痕。


    紙巾很快就被眼淚打濕,粘粘地站在一起。


    她又抽了更多的紙巾,胡亂地擦拭眼淚。


    不過一會兒,半盒紙都被她用光了,腳下堆了一堆白色的紙團。


    下車之前,她的眼睛紅通通的,就像兔子眼睛一般,她瞥了一眼腳下,說道,“抱歉,弄髒了你的車。”


    “沒關係,我送你上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謝謝你送我回來。”


    顧小喬低著頭,打開車門,下車之後,她衝他點了點頭,“再見。”


    然後,她轉身離開。


    阿森抿了抿唇,快速從車中下來,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或許是她心情不好,情緒太低落,竟沒有回頭看一眼,自顧自地走路,等她走進電梯,按了樓層鍵,阿森也跟了進去,她才發覺不對勁,吃驚地看著他。


    阿森淡淡地解釋,“我的職責是保護你的安全。”


    顧小喬自嘲地牽了牽唇角,“我已經跟你的上司分手了,你不用再履行你的職責。”


    阿森沒有說話。


    電梯緩緩上升,停在顧小喬所住的樓層,她什麽也沒說,率先走出電梯,阿森緊跟其後,將她送到房門外,她站在門口半晌,突然幽幽地歎了口氣,“我好傻啊……鑰匙還在手袋裏麵呢……”


    阿森聞言,不聲不響地走到紀江南的房門口,顧小喬聽到動靜,回頭看他。


    他突然彎腰,從門口的花盆下麵摸出一把鑰匙,伸手遞給顧小喬。


    顧小喬怔怔地看著那把鑰匙,沒有接。


    她家房門,總共有四把鑰匙,她一把,紀江南一把,還有兩把備用鑰匙,一直放在*頭的抽屜裏麵,沒有動過。她給紀江南的那把鑰匙,他應該帶在身上的,那,花盆下麵這把鑰匙,是從哪裏來的?


    她抬頭看阿森,“這把鑰匙是哪裏來的?”


    阿森說,“是少爺放在這裏的。”


    顧小喬緊緊盯著他,“我給他的那一把?”


    他回答說,“不是,是你家的備用鑰匙。”


    也就是說,紀江南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放在*頭抽屜裏麵的備用鑰匙取走了一把,放在花盆下麵,以防不時之需。


    他一直都是這麽細心體貼的。


    可是,以後他的細心體貼,再也不屬於她了。


    顧小喬又哭了。


    她一邊掉眼淚,一邊接過鑰匙,將房門打開,淚眼婆娑地問,“你要進來坐一會兒嗎?”


    阿森趕緊搖頭,孤男寡女的,可不能讓少爺誤會,他還是留在外麵保護她吧。


    顧小喬淚流滿麵地“哦”了一聲,又說,“謝謝,再見。”


    “砰”地一聲,房門關上。


    過了不久,還未離開的阿森聽到屋內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當天晚上,阿森敲響了顧小喬的房門,果然將她的手袋轉交給了她。


    她的眼睛紅得更加厲害,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生機,就跟行屍走肉差不多。


    阿森將手袋還給她之後,沒有立刻離去,站在門口問她,“你吃晚飯了嗎?”


    顧小喬搖了搖頭,“不想吃。”


    “不吃飯怎麽行,身體會受不了的。”阿森拿出手機,叫了外賣,奇怪的是,他點的菜,全部是顧小喬喜歡吃的。


    隻是,顧小喬仍舊處於情緒低落期,沒有心情關注那些,自然也就沒有察覺到異常之處。


    “外賣二十分鍾後到,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她點了點頭,“謝謝。”


    “那我走了,記得一定要吃飯。”


    “知道了,再見。”


    阿森看著顧小喬關上房門,並沒有離開,而是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了紀江南家的房門,兩家門對門,距離很近,顧小喬那邊發生什麽事,他也能聽到,並且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這一次,張媽的腳燙傷得有點嚴重,畢竟是滾燙的咖啡,好在處理及時,又敷了燙傷的藥,才沒有惡化。


    紀江南搬回別墅了,不過,他的行李物品都還在,顧小喬之所以這麽清楚,是因為她手裏還保留著紀江南家的鑰匙,她曾經忍不住開門進去看過,她打開衣櫥,抱著他曾經穿過的襯衫,聞著衣服上淡淡的香氣,就像擁抱著他一般。


    一周了,他不曾回來過,不曾見她一麵,不曾打過一次電話給她,不曾發一條短信給她,她以為她可以像對待唐逸之那樣,決絕地斬斷對他的思念,可是,不行。


    每當她想要忘記他的時候,她反而記得更加清楚,他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被她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腦海裏麵,怎麽也揮之不去。


    每天晚上,她都睡不著覺,好想好想被他抱在懷裏,好想好想聯係他,聽聽他的聲音。


    她就像個瘋子,像個*,悄悄潛入他的家裏,睡在他的*上,抱著他的衣服,唯有這樣,空蕩蕩的心裏才有一點點踏實。


    “江南……”她將手臂收得很緊,緊緊抱著他穿過的襯衫,嗅著衣服上淡淡的香氣,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浸濕了薄薄的衣料,她閉著眼睛,輕聲呢喃,“你為什麽那麽殘忍,在我愛上你之後,又把我拋在原地,不管不問?”


    夜色漆黑,房中靜悄悄,沒有人回答她,隻能聽到她隱忍的抽泣聲。


    “即使你這樣對我……我也還是沒辦法恨你……你把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卻又親手將我推入黑暗……”


    她呢喃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再也聽不清楚。


    夜色如水,屋內一片死寂,許久許久,突然響起一陣很輕很輕的腳步聲,來人輕輕走到*前,彎腰,深深地凝視著擁著男式襯衫而睡的小女人。


    他緩緩伸出手指,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她的臉,清瘦了許多,還殘留著淚痕,他漆黑的眼底閃爍著一簇亮光,緩緩低頭,輕輕吻上她的唇,溫柔繾綣,久久不舍離去。


    “江南……”睡夢中的人兒,突然張開唇,輕聲呢喃,纖細的手指不安地摩挲,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男人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撫摸她的發絲,伏在她耳邊,低聲耳語,“好好睡吧。”


    “江南……”她或許是在做噩夢,聲音裏夾雜著恐懼,手指緊緊抓著他的手,頭部不安地晃動,一聲聲地呼喚,“江南……別走……別走……”


    “沒事,沒事,別怕……”男人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在她耳畔溫柔低語,“我在,我不走……”


    “你騙我……”她竟哭出了聲,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他微涼的薄唇輕輕蹭著她的臉頰,吻上她的眼角,含去一顆顆淚水,溫熱的舌頭在她肌膚上油走,滾燙的手掌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撫她,“乖,別哭,我不走,沒騙你……”


    或許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她漸漸地平靜下來,緊緊抱著他的手臂,就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低頭,深深地凝望著她,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她的臉頰,溫柔低語,“睡吧,乖乖睡,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次日。


    顧小喬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紀江南的*上,懷裏還抱著他的衣物,心裏惶惶然,就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


    她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依靠在*頭,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可是,她不想動,一點都不想動。


    昨晚,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紀江南回來看她了,她抱著他又哭又鬧,他一如既往地溫柔,安慰她,親吻她……


    顧小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暗暗唾棄自己,惱恨自己,他已經將她拋棄了,她為什麽還要想著他,愛著他呢?


    可是,愛情這個東西,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明知道在犯賤,卻依舊難以走出來。


    顧小喬沮喪地垂著頭,無言地倚靠在*頭,坐了許久許久。


    直到肚子餓得不行,她才慢吞吞地起*,麵無表情地從紀江南的家,轉移到自己的家裏,關上房門的瞬間,她赫然發現,自己懷裏還抱著紀江南曾經穿過的襯衫。


    “真是要瘋了!”


    顧小喬既懊惱,又憤怒,發了瘋似的,將他的襯衫團成一團,扔到了垃圾桶裏麵,然後眼不見為淨地快速奔至洗手間洗漱。


    站在洗手間,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蒼白,頹喪,毫無生機,就像雨打過的花朵,快要凋謝飄零,她痛苦地看著這樣的自己,突然抬起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對著鏡中的女人怒斥,“顧小喬,他已經不要你了,你幹什麽還在這裏自怨自艾,一個男人而已,又不會死!”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七天,自我折磨七天,已經夠了,她要好好地生活,沒有男人,她也要活得更加精彩!


    她動作飛快,將自己收拾妥當,將頭發高高挽起,畫了個淡妝,看起來精神了許多,再換上前段時間新買的裙子和大衣,撥打電話給莫淩。


    “阿淩,有時間嗎?”


    莫淩跟穆念琛結婚之後,便在家中工作,每天工作時間由自己自由安排,閑暇時間也比較多,她放下畫筆,笑著說道,“有啊,做什麽?”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好啊,幾點見麵?”


    顧小喬看了一眼手表,說道,“一個小時之後吧,我們先一起吃飯,然後去電影院看電影,之後再逛街,你覺得怎麽樣?”


    “嗯,聽起來很棒啊,快春節了,我打算給家人買禮物,今天逛街好好看看。”


    “好啊,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一個小時後在新世界廣場見麵。”


    “沒問題,待會兒見。”


    胃已經餓得有點受不了,撐不到吃午飯的時間了,顧小喬掛斷電話,便到廚房找吃的,她已經幾天沒有做飯,冰箱裏麵空空如也,她站在冰箱前幾秒鍾,突然轉身,走進客廳,從一個櫃子裏麵翻出許多零食。


    有餅幹、薯片、果脯、巧克力等等,全都是那個男人口中的垃圾食品。


    顧小喬拆開一包餅幹,一邊吃,一邊忍不住落淚,這些垃圾食品,是一個月前,那個男人去出差的時候買回來的,他說,我不在你身邊,萬一你晚上餓了,沒有人陪你去吃宵夜,你就吃這些零食吧,但是不能多吃……


    她沒有告訴他,他出差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每天食欲都不好,不需要吃宵夜,這些零食,也沒有派上用場,現在,它們終於物盡其用了。


    顧小喬鼓著腮幫,細細咀嚼餅幹,在心裏暗暗地告誡自己,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為那個男人哭了!


    臨出門之前,她將垃圾袋提了起來,垃圾袋裏麵裝著那些沒吃完的垃圾食品,還有紀江南那件襯衫。


    走到樓下垃圾桶前,她提起垃圾袋,想要將它扔進垃圾桶,可是,手指就像不受控製一般,怎麽也不肯鬆開它。


    別再留戀了,別再留戀了……


    腦海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勸說她。


    她閉上眼睛,咬了咬牙,終於鬆開了手指,垃圾袋“砰”的一聲砸在了垃圾桶裏麵,她轉過身,箭步向前,再也不回頭。


    顧小喬和莫淩在新世紀廣場碰麵,莫淩見到她之後,驚訝地感歎,“天啊,小喬,兩周不見,你怎麽瘦了這麽多,你在減肥嗎?”


    顧小喬微微一笑,“沒有啊。”


    莫淩眉頭一蹙,握住她的手,“生病了?”


    顧小喬心裏一暖,回握住她的手,“沒有,你別瞎猜,走吧,我們去吃飯,你最愛的那家火鍋店怎麽樣?”


    莫淩目光微動,覺得她似乎有點不對勁,但,既然她不說,她也就不再追問,笑了笑,說道,“好啊,冬天吃火鍋,暖呼呼的,隻是,有一個不好之處,待會兒等我們吃完了出來,身上一股子火鍋味。”


    “也對哦,待會兒我們坐在電影院裏麵,周圍的人都能聞到我們身上的火鍋味,好像還蠻尷尬的,要不然,換一家吧……”


    “嗯,也好,換什麽呢……”


    兩人有說有笑,商量著吃什麽,很快就來到美食城,選了一家兩人都喜歡的。


    吃飯的時候,莫淩幫顧小喬倒了一杯茶,顧小喬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紀江南,每次他們一起出去吃飯,他也是這樣細心地照顧她。她神色一黯,鼻腔有些發酸,掩飾般地端起茶杯,剛要喝,莫淩抓住了她的手腕,嗔怪道,“小心啊,還很燙呢。”


    顧小喬尷尬地“哦”了一聲,放下茶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垂著眼眸,安靜地坐在那裏。


    莫淩在心裏歎了口氣,端起她的茶杯,一下一下,輕輕地吹,估摸著差不多了,遞到她麵前,柔聲道,“現在差不多了,你試試看。”


    顧小喬輕輕“嗯”了一聲,端過來,喝了一小口,已經不是很燙了,她又喝了兩口,才將茶杯放回原處。


    莫淩原本想等她自己開口的,但是,瞧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偏偏又不肯開口說話,莫淩心中焦急又心疼,便試探地問,“小喬,你跟紀江南,是不是吵架了?”


    顧小喬臉色微變,目光微垂,沉默半晌,緩緩開口,“我們分手了。”


    莫淩心裏咯噔一聲,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蹙,想了想,說道,“願意跟我說說嗎?”


    她沉默良久,抬眸看向莫淩,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爍著痛苦之色,“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他不相信我……”


    莫淩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唇角抿著,沒有說話,耐心地聽她傾訴。


    “他有一個從小照顧他的保姆,他叫她張媽……”顧小喬將那天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情緒還是有些激動,她咬了咬牙,說道,“他跟張媽有二十幾年的感情,他跟我才相處幾個月,他選擇相信張媽,我也不怪他,可是,我很受傷……我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難道他還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嗎?單憑一麵之詞就定我的罪……我很失望,也很傷心……”


    聽她講完之後,莫淩眉頭緊蹙,臉色也不好,“那個張媽,很明顯是在挑撥你跟紀江南的關係,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我也不知道,我們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她對我挺好的,我從沒有想過,她是那種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的人。”


    顧小喬心情不好,思考得也不多,莫淩想得更加深遠一些,她懷疑,張媽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破壞小喬跟紀江南的感情。


    莫淩沉吟片刻,說道,“小喬,你見過紀江南的父母嗎?他們讚同你們在一起嗎?”


    顧小喬搖了搖頭,“還沒有,他說,今年春節的時候,帶我回家見父母。我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會不會讚成我們在一起,但是,他說,隻要是他喜歡的,他的父母就不會反對。”


    莫淩麵色凝重,緩緩道,“我跟沈三哥訂婚的時候,曾經見過紀江南的父母,他們看起來很慈祥,很溫和,不過,我並不了解他們,不知道他們真正為人如何。我在想,張媽隻是一個傭人,就算她不喜歡你和紀江南交往,也沒有必要拆散你們,她這麽做,會不會是受人指使的呢?”


    顧小喬腦中靈光一閃,訝異地睜大雙眼,“你的意思是,你懷疑張媽是受紀江南的父母指使的?”


    “我也隻是猜測,畢竟,我們都不知道紀江南的父母是否知道你的存在,萬一,紀江南還沒有跟他的父母提起過你,那他們也不可能讓張媽來拆散你們。或許,指使張媽的是其他人也說不定。”


    顧小喬臉色難看,懊惱地說道,“我最近隻顧著傷心,竟然沒有考慮這麽多……”


    莫淩安慰她,“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你沒有想到這一層,也是很正常的,對了,小喬,你有沒有跟紀江南好好談一談?”


    顧小喬眼底泛起痛苦之色,苦澀地說道,“沒有。那天,他已經將態度表達得很清楚了,他說,他要搬回別墅,讓我不要再等他,這些天,他連一通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這不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嗎?他既然拋棄了我,我為什麽還要巴巴地跑去找他,跟他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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