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前,妻子在餐廳裏滿懷期待地等著與丈夫共度浪漫的燭光晚餐。


    為此她精心打扮,還穿上新買的紅色連衣裙,仿佛情竇初開的少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過了約定的時間,她給丈夫打了電話、發了消息,卻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結婚多年,對丈夫的生活習慣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猜到丈夫肯定是因為工作耽誤了。


    她難免有些生氣,心裏詛咒發誓再也不要理他了!就算他再賠禮道歉都沒有用!


    可是沒過多久,她的氣漸漸消了,自我開解:那個工作就是那樣,他也沒辦法。如果等一下他道歉誠懇的話,我還是原諒他吧。


    妻子給丈夫留了言後,就獨自離開餐廳回家去。


    夜晚的馬路,行人稀少,她走在路上裙擺搖曳。


    她一邊走,一邊還在給丈夫發消息,絲毫沒有發現,危險即將來臨。


    ……


    此刻,妻子的屍體就躺在丈夫的麵前,紅色的長裙破碎、淩亂,美麗的臉上也沾滿了血汙。


    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妻子,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呼喊著妻子的小名。


    可是,妻子再也醒不過來了。


    幾天之後,凶手落網,迎接他的將會是法律的嚴懲。


    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了,留下的傷害也永遠無法彌補。


    老樓一遍遍地想著,如果那晚他沒有失約,陪在妻子身邊,她就不會被壞人盯上,不會慘死。


    突如其來的打擊,排山倒海般的內疚悔恨,化成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他崩潰了。


    大腦的世界十分神奇,當發生了自身無法承受的事情之後,就會產生自我防禦機製,編造出了另一個故事。


    在這個故事裏,妻子並沒有發生意外,而老樓也依然是一名法醫,每天兢兢業業地工作,過得平凡又簡單的生活。


    可妻子死亡的那一幕又實在太過鮮明,根本無法從記憶裏抹消,於是在他的想象裏那個女性死者變成了別人。


    她穿著紅色的裙子,突然從操作台上坐起來,笑著問他:“我的紅裙子好看嗎?”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妻子也有那條紅裙子,於是下意識地回答:“好看。”


    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沉淪,一天又一天。


    可心裏的創傷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他的幻覺越來越嚴重,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會說話的屍體。


    一方麵,他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而另一方麵又掙紮著想要擺脫這一切。


    兩種人格相互糾結,讓他難以分清到底哪個才是自己真實的一麵。


    今天,趁著家裏人來探視,他偷了手機,悄悄藏起來。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他翻看直播,看到了桑非晚的直播間,便鬼使神差地申請了連線。


    此刻,當最殘忍的真相被揭開時,男人崩潰大哭:“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錯的不是你,是那個凶手。”桑非晚語氣裏多了一絲悲憫,“更何況,你的妻子並沒有怪你。”


    “她沒有怪我?這怎麽可能?”


    “真的,她剛剛跟我說的。”桑非晚說著指了指他的身後,“這些年,她一直守在你的身邊兒。沒有離開過。”


    男人茫然地回頭,身後是朦朧的一片,除了自己的影子什麽也沒看見。


    桑非晚柔聲道:“你再仔細看看,在你的影子旁邊,是不是還有一道更淡的影子?”


    月光從窗戶灑進病房,屋裏的光線稍稍亮了一些,男人身前拖出了那道長長的黑影,投影在白色的牆壁上,輪廓分明。而他的是影子旁邊,依偎著一道稍小一些的影子,很淡很淡,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但現在他看清楚了,那個影子的輪廓就是他的妻子!


    “老婆!”男人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影子也因此變成了矮矮的一團。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來是蒼白無力的,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但此刻卻囊括了所有的悔與愛,仿佛道盡了一切。


    牆壁上,兩道影子依偎得更緊了,看起來好像在摟抱。


    忽然,那嬌小一些的影子回頭,朝向了鏡頭裏的桑非晚。


    桑非晚了然地點頭,然後對老樓道:“你妻子去世後,看到你一直沒辦法從那件事中走出來。她很擔心你,因此也形成了羈絆,無法離開這個世界。她不想你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裏,她要你記得,你們之間還有孩子,你要替她照顧好孩子。如果你還要再繼續悲傷愧下去,她就真的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最後一句,是妻子的口頭禪。她生氣時總是會這樣說,可沒一會兒氣消了,就會繼續談笑風生。


    桑非晚繼續道:“因為放不下你,所以她無法離開這個世界。長此以往會變成孤魂野鬼,再難超脫。哪怕是為了她,你也該振作。”


    男人慌亂地擦去了眼角的淚,對著那抹淡淡的影子道:“老婆我聽你的話,我好好治病,好好過日子,好好的照顧我們的孩子。”


    影子慢慢地站了起來,衝著男人揮了揮手,而後慢慢地淡去,最終消失不見。


    “老婆,老婆!”男人趴在牆上大聲地喊著,可那裏已經沒有了妻子的影子。


    桑非晚說:“她已經放下了執念,踏上了輪回之路,你也該放下了,記得你對她的承諾。”


    男人點了點頭,眼淚還在流,但心裏的鬱結慢慢地消散。


    “謝謝你。”男人真誠地向桑非晚道謝,然後退出了直播間。


    【嗚嗚,好可憐我哭死了。主播,老樓的病能好嗎?好人不該這麽慘啊。】


    【我也很同情老樓,可精神病不是一般的病呀,根本沒法根治。】


    【主播有沒有辦法幫幫他呀?】


    【對呀,對呀,我記得之前直播間裏出過健康符。】


    桑非晚道:“健康符是以自身壽命為代價,如非必要不可輕易使用。至於老樓……雖然他的病沒有辦法徹底根治,但病情不算嚴重,隻要好好配合醫生治療,還是可以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


    網友們不知道的是,本來老樓的病情是十分嚴重的,是桑非晚給他的思緒裏投入了一抹清明,讓他能分清現實和虛幻。再加上後來解開了心結,不再過分地自責,病情才由嚴重變為輕微。


    已經發生的悲劇已無法改變,但能往好一些的方向發展,也算是一個好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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