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了考核,轉眼就到了年三十。


    對於第一年參加工作的年輕人來說,最興奮的莫過於第一次在單位過年。


    林安然也不例外,他將自己發的過年獎金和工資合到一塊算了算,竟然有三千八百塊!


    從前他在部隊領的隻是津貼,雖然總部的夥食補貼高,但是津貼費是全軍都一樣的,當了五年兵,林安然每月的津貼費加上士軍銜、班長津貼每月也就25元。


    早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這幾年沿海城市,尤其是特區城市發展迅猛,也知道這邊工資比內地高,隻不過沒意識到會高這麽多!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不過是一些個別的現象,臨海區裏也隻有熱門單位才會有這麽好的福利,尤其是手中握有執法權的行政機關。


    他問了母親梁少琴,才知道一名人大的正科級主任科員,過年獎金隻有八百元。


    這就是權力帶來的差距!


    林安然跑到珍珠公司為母親買了一條珍珠項鏈,又為家裏添了點年貨,手頭居然還有三千元。


    林安然第一次為花錢犯愁了。他從小就很節儉,一向不亂花錢,長大了又在部隊裏待了五年,吃穿都是國家給的,在花錢方麵有些低能。


    他幹脆拿著筆,給自己列了幾項能花錢的事情:第一是去李亞文書記家裏坐坐,好歹是人家幫了自己;第二請自己兩個死黨和尚東海吃一頓飯;第三就是上北京,探望下秦部長。已經有一年沒見了,那個待自己如親兒一般的部長,隻是通過幾次電話,一直沒時間上京探望一下。


    他給秦部長掛了個電話,部長聽說林安然要上京來看自己,很是高興,又說老爺子自從他退伍走後,一直十分掛念,叮囑他動身前記得來個電話,好讓司機去接林安然。


    打完電話,林安然到街上想買點禮物,晚上找個時間去李亞文家裏小坐一下。結果逛了一大圈,愣是沒找到合適的東西。


    買煙吧,李亞文不抽煙;買酒吧,聽說李亞文酒量很淺,就算上級領導來了也是裝模作樣喝點應酬一下。買營養品?太俗氣了;買水果吧,又實在拿不出手。


    忽然想起李亞文喜好丹青之道,便想買幅字畫什麽的。臨海區倒是有一個古玩跳蚤市場,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在那裏開店,一個個精似鬼。


    林安然在裏頭瞎轉悠了一下,發現大凡有些價值的字畫,價格都貴的離譜,有些甚至是贗品,居然也敢買真品價。本來想跟店主說說他這個是贗品,想想還是算了,人家掛出來賣,古玩這東西打眼的事情常有,不是熟人也就不便點破,否則會無端惹來一番爭吵,沒必要。


    正喪氣中,忽然看到個有個賣文房四寶攤子,心想,字畫買不起,買塊硯台之類也不錯,既合了李亞文的胃口,又不失高雅。


    老板是個瘦高個的中年人,見林安然在自己攤前站住腳,馬上招呼道:“小哥仔,看什麽呢?我這裏好貨多,挑一件,我今天還沒發市,給你個優惠價!”


    林安然知道,這些做小生意的人都有個規矩,每天第一宗生意叫做發市,一天之中,發市就意味著一個好兆頭,財源滾滾來,如果一天都沒發市,會觸黴頭。


    眼睛在攤子上掃了一次,這老板居然賣端硯,看起來似乎是真品。心頭一動,過去挑了一塊老坑的精工雕花8寸硯台,仔仔細細看了起來。


    瘦高個老板見狀,逢迎道:“哥仔你真識貨!這塊端硯可是老坑甲級的,咱們華夏國呀,四大名硯裏,端硯是首位,你有眼光啊!”


    端詳了一番,林安然覺得這老板沒吹牛。這方硯台滑若小兒肌膚,整體無裂紋,沒瑕疵,而且上有石眼和魚腦凍紋,還帶了一點點玫瑰紫,確係商品無疑。


    表麵還是要裝作不滿意,要表露太中意太滿意,老板肯定漫天開價。


    “還行吧,不過就是石品少了些……”


    老板眼睛頓時瞪大了:“哥仔,都帶了三種石品還少哇!?”


    林安然說:“多少錢?”


    老板比了個手勢:“九百!”


    林安然歎了口氣說:“太貴,本來石品就少,還賣這麽貴,我在京城見過這種端硯,人家四個品,也就七百多。”


    老板一把奪過硯台說:“胡說啊!不可能!進貨都沒那麽便宜!”


    林安然攤攤手:“以前端硯都是出口日本多,這倆年日本金融風暴,經濟低迷,硯台都不好出口了,價格一路走低,老板你不是不知道吧?”


    瘦高個老板心裏咯噔一下,還真碰上行家了!口氣頓時緩和了許多,哀求道:“哥仔,再給高點吧,發個市。”


    林安然聳聳肩,轉身欲走,丟下一句:“七百五十,不賣拉倒。”


    剛走幾步,身後傳來老板割肉般的嚎叫:“行行行!回來吧!給你!”


    林安然笑嘻嘻走回去,說:“你不虧本。”


    老板哭喪著臉:“也沒賺錢!不是為了發市,我才不賣了。”邊說邊找了個漂亮的小紙盒把端硯用麵紗墊好,放了進去。


    付了錢,林安然終於安心了,拿著硯台往家裏慢悠悠逛去,今晚把這玩意送給李亞文,也就當還他個人情了。


    回了家,林安然將自己買了硯台打算去李亞文家做客,感謝他為自己安排工作一事跟母親說了。


    梁少琴覺得這也是應該的,雖然她自己從不去領導家拜訪,可是好歹這次兒子的工作確實安排得很不錯,怎麽說也該去感謝別人,否則真的到食品公司做豬大腸罐頭去了。


    忽然想起什麽,又叮囑兒子:“你要去,現在趕緊去,別等晚上去。”


    林安然看看表說:“這才下午兩點多,又是放假,人家書記弄不好午覺都沒睡完。”


    梁少琴說:“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到了晚上,你排隊都輪不上。”


    林安然這才明白母親的意思,這大過年的,往李亞文家送禮的人還絕對不是少數,不找個冷門的時間去,估計到時候門都進不去。


    送禮最忌諱撞車,碰到一起是最尷尬的。想想為了保險起見,翻出通訊錄,找到李亞文家電話,掛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李亞文的女兒李小麗,嘮了兩句認出是林安然,說爸爸在書房練書法呢。


    林安然說:“我現在上你們家方便吧?我有個硯台,想請書記大人鑒賞一下。”


    李小麗轉頭衝書房裏問了一句什麽,林安然沒聽清,過了一陣,又對林安然說:“你過來吧,我爸有空。”


    林安然趕緊拿出端硯,匆匆下了樓。兩家人相距不遠,沒一陣就到了李亞文家裏。


    進了門,向董姨問了好,李小麗就說:“我爸在書房裏呢。”


    領著林安然到書房,敲門進去,李亞文在書桌上練字,麵前攤了好多張寫過的宣紙,案頭上歪著三四支大小不同的狼毫。


    見林安然進來,李亞文微微抬抬頭說:“小林,找我什麽事呀?”說完又聚精會神在紙上刷刷刷。


    林安然笑道:“李叔叔,我知道您是丹青高手,前幾天我在路邊攤上看到一方端硯,價格還挺便宜,就買回來想送給您,如果不是您關心我們退伍軍人,過問了工作的事情,估計我現在就在食品公司裏灌豬大腸了。”


    來之前,林安然斟酌再三,在“李書記”和“李叔叔”兩個稱呼之間左右衡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叫“李叔叔”,一來是親切,二來李亞文自己也說過是他的叔叔輩,既然是在宿舍大院裏,就沒必要稱呼職務了。


    李亞文停下筆,哈哈大笑:“小林啊,不用那麽客氣啦。”


    林安然沒再多說,把那盒子往案上一放,翻開露出裏麵的硯台。


    李亞文是行家,掃一眼就知道是好東西,頓時字也不寫了,伸手拿了過來,到光亮處左看看,右摸摸,最後讚道:“嗯,是正宗的老坑端硯!多少錢啊?小林。”


    林安然說:“李叔叔,您這不是寒磣我麽?這一塊硯台能值幾個錢?我看到的時候也就是一時心動,想起您是這方麵行家,我看那攤主開價也不貴,就買下來了。所謂寶劍贈英雄,這硯台也應該送給有眼光和有品味的人,送給別人,也就當石頭扔一邊了。”


    李亞文笑吟吟看著林安然,顯然很滿意這小夥子的答複,心裏很舒坦,嘴上還是說:“你還是要告訴我,多少錢,你一大孩子,剛工作,沒什麽錢,做長輩的可不能占你便宜,說出去笑話呢。”


    林安然移開話頭,盯著案頭的字看了一眼說:“李叔叔,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讓您給我題幅字,我回去裱好了放自己家房間裏,您這字我上次在您的辦公室裏就已經惦記上了,這端硯的錢我就不能收了,拿您的一幅字換怎樣?”


    李亞文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什麽名家,字可不值錢的。”


    林安然馬上答道:“俗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各花入各眼嘛。既然是喜歡,就值得千金。”說完在李亞文的習作裏挑了一幅字,說:“李叔叔,您看就這幅,送我怎樣?”


    李亞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道:“好,你要就送給你了。”


    點頭,是答應了;搖頭,是覺得林安然用硯台換字的法子有趣;至於笑,當然就是對林安然的做法很滿意了。


    這樣處理,既不會讓李亞文覺得白拿自己一塊硯台,又間接誇讚了李亞文的書**力,林安然的話就像一盅蜜糖水,李亞文聽了笑容都要化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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