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文還帶著秘書楊奇,楊奇手裏提了一大網兜的營養品和水果。


    錢凡對這些花花綠綠的高檔營養品已經產生了視覺疲勞,幹脆直截了當問:“亞文,沒給我放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裏頭吧?”說完指指那袋營養品和水果。


    李亞文一愣,然後恍然大悟,說:“你放心,沒有。”說完偏過頭去,看了一眼楊奇。


    楊奇馬上會意,對病床上的錢凡說:“錢書記,我先出去一下。”


    等楊奇走了,錢凡摘下夾在鼻子上的老花鏡,把報紙往枕邊一放,看了一眼李亞文,說:“你還是為了項目的事情來的吧?說,都聽到什麽風聲了?”


    李亞文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他的確是為了這事來的,隻是錢凡這麽直白讓他反而不好開口。好歹現在錢凡是病中,按照自己的思路,應該是先問病情以示關心,然後拉拉家常,再然後找個機會見縫插針,旁敲側擊、有意無意再提及一下開發區項目的事。


    昨天下午到錢凡辦公室發了一通牢騷,本以為算是心中有數了,錢凡給自己也喂了一顆定心丸。


    沒想到今天一上班,就聽說錢凡病了,人已經送到醫院裏去,而且關於入院的過程更是匪夷所思,居然是由徐江司令員的家中直接送進了軍區醫院裏。


    錢凡到徐司令員家裏幹什麽?這倆人簡直就是風牛馬不相及的,軍地之間本身就涇渭分明,平常非重大節日,錢凡是見不著徐司令的。以徐司令這種身份,但凡場麵上的應酬,陪同的往往是省部級的要員,論級別,錢凡還不夠檔次和徐司令進行什麽官方場合的交流。


    更讓他吃驚的是,據聞,錢凡到徐司令員家裏吃的是家宴,卻有個姓林的濱海市年輕幹部在場,不知道是不是徐司令的親戚,也許是徐司令出麵給他謀個一官半職之類。


    各種傳聞甚囂塵上,說法不一,越說越神秘,越說越玄乎。


    李亞文知道這種小道消息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濱海市的年輕幹部?姓林的?難道是林安然?


    一想到這個名字,李亞文就心煩,最近真是到哪都能扯上這小子,當初還不是自己把他引進官場的?怎麽一轉眼,人就站到趙奎和劉大同一邊去了?


    凡事都不能掉以輕心,若真的是林安然,事情就不簡單了。如果他能動用徐司令來說情,錢凡會不會鬆口?這人雖然年輕,卻有著一種奇怪的能量,就拿他在臨海區短短半年時間的工作來說,就足夠說明林安然的優秀。


    如果不是黃大海攪黃了他去黨校的事情,把林安然逼得休假上了京城,也不會導致後來他為劉大同跑項目的事情發生。


    他隱隱覺得有些後悔,當初就不應該聽黃大海的,把林安然去黨校學習的指標給截了。更令人生氣的是,黃大海到後來還主動出麵要求恢複林安然的學習指標,這不是扯淡嗎?今天把人刷下來,明天又求人把林安然送上去!


    李亞文在辦公室裏心煩意燥了一早上,椅子上像嵌了圖釘,怎麽坐都不安逸,幹脆叫上楊奇和司機,買了一大堆營養品,奔醫院裏看錢凡來了。


    事情真相究竟是什麽,問錢凡是最直接的。


    看見李亞文支支吾吾,錢凡慢條斯理接過劉翠喜遞過來的水杯,喝了口水,說:“亞文啊,其實趙市長說得沒錯。那個項目百利無一害,我個人覺得,不反對比反對好,咱們好歹也是父母官,不能為了反對而反對,要考慮地方經濟和群眾意願。”


    這麽說,顯然是已經答應了讓項目上馬了。


    李亞文有點兒著急,雖然他知道,要完全壓住項目不可能,也早有心理準備,他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區內的服裝一條街會怎麽處置。


    他忍不住問:“那就任由趙奎他拿我的服裝一條街開刀?”


    錢凡有些失望地掃了一眼李亞文。自己這位同學,真是急躁了一些,而且心胸也太狹隘了一些。他還是了解李亞文的,工作風風火火,執行能力強,也有一定的謀略。可是最大弱點就是心胸。


    有多大的心胸就能做多大的事,這是官場的一條名言。李亞文做事太不留後路,對自己的政治對手往往做得太絕,一丁點回旋餘地都不留,而且完全為了鬥而鬥,沒有深層次的目的性,很多時候隻是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考慮大局。


    錢凡很清楚自己和李亞文的區別。自己始終留下一塊空間讓趙奎喘息,如果趙奎沒路可走,必定和自己魚死網破,即便自己將趙奎趕走,也不過是慘勝,在省領導的眼裏,自己就成了個沒有容人雅量的領導者。


    而且,即便趕走趙奎,省領導也會空降一個市長過來濱海,而不會原地讓自己來提拔。其原因很簡單,權力平衡,這四個字是官場的精髓所在,那些省裏的領導,哪個不是玩這一套的高手?


    到時候,權力的桃子還是讓別人摘下,自己落個壞名聲,而新來的市長也未必就能完全如自己的願,弄不好比趙奎更糟。


    他完全明白劉大同和李亞文之間的關係為何那麽水火不容,說到底,李亞文是在學自己,在臨海區經營完全屬於自己的權力架構,但卻沒學全。


    李亞文把其他不屬於臨川派的幹部逼得太死,現在的臨海區,百分之八十的領導崗位都是臨川派在掌權,表麵上看去是鐵板一塊,實際上過於紮眼,也太招城關派、軍轉派人物的嫉恨,為自己豎起了無數的敵人。


    就像現在,李亞文一大早就沉不住氣,急急趕到醫院,開口就是自己的服裝一條街,完全是為了蠅頭小利緊張,一點都不大氣。


    錢凡說:“服裝一條街整治是應該的,畢竟確實存在隱患。可是,也不是非要取締不可。”


    李亞文聽罷,心中一喜,臉上頓時浮起笑容,說:“謝謝錢書記!”


    ……


    從醫院出來,李亞文步履輕鬆,楊奇開了車門,他上了車,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楊奇心知,李亞文肯定從錢凡書記那裏得到了滿意的答複,不然不會如此高興。


    車子離開東陽區,在開發區主幹道上飛馳,李亞文緩緩睜開眼,莫名其妙問楊奇:“那裏就是新的服裝城選址?”他指指橋外的一片空地。


    楊奇點點頭,說:“是的,這裏就是排汙渠所在地,旁邊的空地就是選址。”


    李亞文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又道:“小楊,回到區裏給組織部打個電話,讓範光到我辦公室裏來一趟。”


    楊奇有些摸不著頭腦,嘴裏應道:“好的。”心中卻十分疑惑,暗想道,這頭才問了開發區新服裝城的選址,那頭就讓範光到辦公室裏來,莫非裏頭有什麽關聯?


    至此,楊奇暗暗留了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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