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冼白瑜交的信,商請肖老的事情發生了逆轉性的變化。


    林安然連夜帶著信趕到了省城,交給了那位強得有些偏執的肖老先生,沒跟他說一句多餘話,自己回了濱海大廈裏等消息。


    第二天,肖老主動找上門來了,答應林安然的請求。不過,他附帶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不和趙奎打任何交道。


    有了肖遠航團隊的合作,金星廠的技改就有了堅實的後盾。事情的變化讓濱海市官場上的人都大吃一驚,大家都弄不清楚林安然用了什麽手段去說服肖老,明明幾天前還是山重水複疑無路,忽然間來了個柳暗花明又一村。


    包括趙奎,也弄不清其中玄機。林安然答應了冼白瑜,包括也答應了肖老,對於其中內情不能吐露半個字,即便這位趙市長親自過問,也隻是將功勞推到京城的那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關係上,說是托了京城德高望重的人物親自說情,才搞定了肖老。


    如此一來,關於林安然的能力和背景,一時被濱海市官場上的三姑六婆們越傳越玄乎。就連一向狂妄自大的衛國慶,也不由對這個年輕自己二十多歲的後生刮目相看。


    在談金星廠注資的事情上,周繁榮打了頭陣,先找到了林安然,不過再沒第一次見麵那種趾高氣揚,一副客客氣氣的口吻,再不敢在林安然麵前人五人六。


    最後,整個金星農機廠改製後資產總值一點五億元,其中衛國慶以白泥村一百五十畝地皮外加廠房擴建作價三千萬元入股金星農機廠;職工內部募股集資兩千五百萬,金星廠原資產評估七千五百萬元,再加上由政府擔保,金星廠向銀行貸款兩千萬元增資,國家控股比例百分之六十三以上。


    在肖遠航的建議下,整個金星廠的技改方案調整了方向。原本打算做轎車和輕型載貨車,考慮到黃埔市正在上馬的轎車生產線,還有技術成熟度方麵的問題,最後轎車項目被取消,改為輕型客車項目。


    劉大同和林安然到京城活動了一番,拿到了國家相關部門的項目批準,和台灣的中華汽車進行合作,以cdk方式引進散件技貿合作的形式生產第三代的三菱得利卡麵包車。


    肖遠航的團隊不負眾望,從九三年開始對ckd組裝技術進行攻關,至年底項目批準時已經為金星廠培訓了一批技術骨幹。


    加上ckd項目本身技術含量要求不高,隻需要一個組裝的移動平台,又恰逢九十年代中期,政府、單位用車需求大增,而麵包車作為工作用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因此,組裝的得利卡麵包車銷售相當火爆。在九四年項目正式上馬後,年內便盈利四千萬元。


    而一九九四年也是林安然參加工作以來最為順境的一年。


    金地服裝城在九三年國慶正式開業。李亞文倒台後,市裏正式啟動了對老的服裝一條街的整頓工作。


    整頓治理工作組最後的結論是,老服裝街的地理位置和所在的地點根本不適合繼續發展服裝批發業,即便是花錢治理也毫無意義,最終,曾經輝煌了十年的服裝一條街終於關門停業。


    在曹建傑的幫助下,原臨海區服裝一條街和大世界的商戶們紛紛前來承租,金地服裝城的鋪位頓時成了香餑餑,一時間洛陽紙貴,一鋪難求。


    林安然對於服裝城的運作有個初步的概念,不過運作情況好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用他自己的話說,想過這服裝城能掙錢,不過沒想到能掙那麽多錢。


    到九四年春節,金地公司經營了四個多月,過年前進行年度結算分紅,林安然不方便到金地公司露麵,三人約好了在王勇家裏秘密見麵。


    王勇的車停進自家院子裏,從車上扯下一個麻包袋,然後變魔術一樣,又扯下一個,再扯下一個,一共三個袋子,有大有小。


    王勇指著最大的那個袋子,對林安然說:“兄弟,這是你的錢,你自己拿,把老子累了個半死!”


    林安然狐疑地看了王勇一眼,上去扯開袋子一角,發現裏麵竟然全是百元大鈔!一時也估摸不出這袋子裏到底有多少錢,又怕人看見,不好在院子裏打開,隻好上去提了一下,發現十分沉重!


    “這裏麵多少錢?”林安然覺得至少有上百斤了。


    王勇指指屋裏,說:“你自己去數吧。”


    林安然這輩子也沒試過一麻包袋的錢到底有多少,也沒稱過上百斤的百元鈔票到底有多少張有多少錢。


    他素來冷靜,此刻也忍不住心跳加速,把袋子扛在肩上進了王家。


    王家沒別人,都去辦年貨了,隻有老佛爺李秀珍在家,見三個孩子一人拖了一個麻包袋進來,便皺著眉頭問:“你們仨在幹嘛?買什麽年貨嗎?”


    王勇嘎嘎大笑,將自己的麻袋往桌上一倒,嘩啦啦泄出一大堆整捆的百元大鈔。


    李秀珍說:“喲嗬!分錢呐。”


    王勇把桌上的錢一攤,分成兩堆,說:“媽,這堆是還給你的本錢,這堆是我今年的零花錢。”


    李秀珍見過大場麵,早年到省城做工程,也是用麻袋裝錢做汽車回濱海的,眼皮也不眨一下,說:“看把你得意的,你自己數好了給我存起來,我這把老骨頭,可沒工夫幫你數錢存錢。”


    說罷轉身回房去了。


    尚東海道:“王勇,你老媽真是神仙人物。”他占的股份少,倒出來一數,居然也有五十萬!他拿著一捆捆的錢,忽然唱起歌來。


    “是誰製造了鈔票,你在世上稱霸道,有人為你賣兒賣女啊,有人為你去坐牢。一張張鈔票,一雙雙鐐銬。鈔票,人人對你離不了;錢呀,你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王勇忍不住打斷尚東海,說:“我說老大,新年你唱這玩意幹嘛,多不吉利!”


    轉頭對林安然說:“安然,你不數數你有多少錢?”


    林安然笑道:“不用數了,我知道有多少。兩百三十八萬對不對?”


    王勇說:“怎樣,哥們!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多現金吧?今晚我訂了地方,咱們幾個無論如何也要去樂嗬樂嗬。”


    尚東海道:“我說王勇,你是故意的吧?把那麽多現金拿過來,咱們對對帳不就行了?”


    王勇很不以為然,說:“存在銀行,那叫數字,拿在手裏,那才叫錢!你想想,待會咱們開車出去,車裏裝著四百多萬,那叫啥滋味?走在大街上,看啥都覺得便宜!賺錢為啥,為的就是這種超爽的感覺!”


    他拿起一捆錢,拆散了一撒,來了個天女散花,嚷道:“老子終於可以憑自己能力賺錢啦!”


    尚東海看見王勇的興奮勁,也覺得有趣,抓起一把錢也跟著撒。


    隻有林安然默默坐著不吭聲,點了根煙,看著倆人撒歡,心裏卻在想著另一件事。這錢是兩麵刀,用好了可以是資源,用不好就是揣了一枚炸彈在身上。如果這事沒處理好,將來必然授之以柄。


    李亞文的下場依舊曆曆在目。今天高高在上意氣風發,明天也許就倒黴落魄一擼到底。在商場上,生意虧本了或許隻是錢;可是在官場上,輸掉的往往就是人生,甚至性命。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看來將股份轉給母親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但要怎麽開口?什麽時機說?這是困擾林安然最大的難題。


    王勇晚上訂了鎮海宮大酒樓,用的是金地公司的名義,一來是給公司員工舉辦年會,二來是邀請相關部門的領導來共聚一堂。


    在鎮海宮大酒樓,林安然居然遇到了久未謀麵的劉小建。


    此時的劉小建已經不是財政局的科長了,金星廠改造後成升級成了金星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下屬成立了一個藍灣貿易,專門負責與外商聯係進口ckd項目所需要的汽車零配件,而劉小建,則是這家貿易公司的總經理。


    在企業風行大搞第三產業的年代,藍灣貿易承接了所有金星汽車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三產業業務,包括了經營集團成員企業生產所需原輔材料、設備、技術的進口業務;承辦集團成員企業中外合資經營、合作生產業務等等。


    林安然也理解劉大同為何讓自己的獨子到這種企業裏去工作。藍灣貿易顯然是一個肥缺,而劉小建為人缺少政治智慧,卻不乏商業上的小聰明。


    百樂門、鎮海宮都有他的影子,雖然和劉大同的運籌帷幄分不開,不過劉小建在參與經營上也不算是個草包。


    與其讓兒子在險惡官途上走,不如讓他趁著自己尚未退休,借助大好時勢下海多賺點錢。


    見了林安然,劉小建顯得十分熱情,對於倆人過往的恩怨,似乎已經忘得一幹二淨,這也是劉小建的優點,隻看利用價值,絕不看小恩小怨。


    “林大主任,今天怎麽這麽賞光,來我這裏幫襯了?”


    自從到了企業,劉小建已經不忌諱讓人知道鎮海宮大酒樓裏有他的股份。


    林安然和他握了握手,說:“劉總你現在是風光無限啊,都成了濱海市娛樂飲食業的一哥了。”


    劉小建道:“哪裏哪裏,我這種人,就是混不下官場才被迫出來的,不然我們家老頭子看到我就惱火,整天說我不是做官的料,哪像林主任你啊,現在濱海市哪個幹部不認識你的威名?今晚我看你吃完飯就留下來吧,我叫幾個美女陪你桑拿一下?”


    林安然哈哈一笑,心想這劉小建也真是膽子夠大,當這麽多人麵敢公然承認自己這裏有特殊服務。


    他又不想太直接回絕劉小建,以免當眾落他麵子,便道:“劉總,你看我今晚來了多少人嘛,又是公司的,又是單位的,我都得挨個去敬酒,如果我沒醉,再說好吧?”


    劉小建說:“難道我劉小建不夠麵子,留不住你林大主任?”


    林安然心道,這劉小建非要留自己,恐怕不單純是為了招待自己討好一番,他也沒啥必要來討好自己,看來要麽不安好心,要麽就是有事相求,隻是不好當大家麵說而已。


    他壓低聲音,對劉小建道:“待會飯局,劉總你過來喝兩杯?咱們很久沒見了,敘敘舊如何?”


    劉小建聽了果然舒展開笑臉,說:“好!一定!”轉頭對跟在身後的經理命令道:“林主任的酒桌上兩瓶藍帶xo,記我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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