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叫來司法所負責人徐紅,讓她給白老實寫一份取保候審的申請書,讓白老實帶上蔡慶娥的病曆和診斷書,以家屬名義遞交公安局。


    等徐紅走了,林安然坐在辦公桌後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既然白老實告的是有人徇私枉法,那麽讓紀委介入是最合適的。從白老實的遭遇來看,顯然公安這條線上的人是信不過了,否則也不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麵。要將這樁所謂的“鐵案”打開突破口,恐怕得從內部的紀律監督方麵下手才行。


    如果事情牽扯到了紫荊花集團,牽扯到衛國慶,恐怕自己一個小小街道辦,也辦不了這個案子,隻能逐級上報。


    為今之計,恐怕要親自去管委會找一次紀委書記邵波。


    之所以找邵波,林安然也是經過一番考慮的。邵波此人長得黑,人不苟言笑,是從外地調過來的。在濱海市的官場上,算的上是少數沒拉幫結派沒入什麽小山頭的人,若說他是誰的人,恐怕也隻能說他是市紀委廖柏明書記的人。


    林安然對廖柏明印象不錯,這幾年錢凡和趙奎鬥得厲害,廖柏明雖然夾縫求生,總還算能保持自己的立場,沒倒向兩方之中的任何一個。


    物以類聚,林安然估計找邵波還有點戲。如果現在直接找開發區公安分局的局長呂大坤,不但事情辦不了,還會讓衛國慶提早有防範。


    果然,徐紅不到一個小時就帶著白老實回來了,進了門,林安然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辦得不順利。


    “林主任,公安局那邊沒有答複,說讓我們等等。”徐紅很無奈地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次,“刑警隊那邊根本看都不看材料,一見是白老實,直接把材料扔進抽屜裏,說等領導研究了再說。”


    研究?林安然心裏冷笑,對於取保候審,法律有具體的條文規定。現在案子移交給了開發區分局的刑警隊,他們完全有權力根據白老實提交的資料給一個答複,恐怕是有人打過招呼了,才愛理不理。


    林安然問:“他們有沒有問你為什麽替白老實來交申請?”


    徐紅道:“幸好林主任你有先見之明,他們見我是司法所的,就問了,我說白老實來我們街道申請法律援助,領導派我來的,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林安然點點,說:“你辛苦了,白老實人呢?”


    “在樓下辦公室裏坐著呢?看起來情緒很不好。”徐紅說:“要不要我叫他上來?”


    林安然擺擺手,說:“我下去吧,要帶他到區裏走一趟。”


    邵波在自己辦公室裏看著一份尚未簽發的文件,是全區幹部作風自查活動的方案。見到林安然進來,十分意外。紀委這種地方平常可沒什麽人光顧,不像組織部,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來紀委的,通常都不是情願來的,除了平常收發文之外,當領導的尤其忌諱來紀委,即便隻是過來串個門,恐怕明天關於自己的謠言都會滿天飛。


    “喲!安然同誌啊,你怎麽來了?”邵波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又黑又刻板的臉上微微現出幾條笑紋,人卻看起來還是一副木板臉。


    林安然道:“邵書記,我是主動過來接受黨內監督,順便討杯茶水喝的。”


    邵波見他說得半真半假,一時也吃不準林安然要幹嘛,道:“人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紀委這裏的茶水,是整棟樓裏最難喝的,你居然主動上來喝茶?”


    林安然和他握了手,對門外的白老實招招手,才轉過頭對邵波道:“邵書記,我這次來,是反應個情況,有人到我們這裏信訪,這事情比較複雜,隻好來麻煩您了。”


    又招呼白老實:“老白,這位是我們管委會的包青天,邵波邵書記。”


    邵波見林安然無端端給自己戴高帽,心知這事定然不簡單。連林安然這種王玉珍都敢招惹的人都要親自登門,還帶著一個信訪對象過來,他自己心裏都覺得有點兒虛。


    白老實見了邵波,又跪下了。


    邵波忙不迭從桌子後麵出來,邊走邊說:“老同誌,這可使不得,這裏可不是老式衙門,不興這套呢。”


    林安然看了卻有點兒心酸,白老實除了跪,他真的沒啥本錢了。人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份上,換了誰膝蓋都會不自覺地發軟。


    昨天白老實走的時候,林安然讓他回去寫一份書麵的材料。原本以為白老實讀書不多,估計寫的材料不會太詳細,自己還要多費點口舌給邵波講述一下案子的情況。


    沒料到,白老實巍顫顫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那份寫在作業紙上的告狀材料,頓時把林安然和邵波都嚇了一跳。


    這厚厚的十張作業紙,顯然是白老實撿回來的,皺皺巴巴,看起來和白老實人一樣,又髒兮兮,有點兒發黃。


    不過上麵竟然密密麻麻都是黃紅色的小字,仔細一看,竟然是血書!


    林安然也算見過生死的人,但怎麽都不會想到在九十年代這種時期,還有電視劇裏的情形,當年上戰場前,也有戰士寫血書的,不過字數都不多。


    白老實的十張作業紙上,估計有三四千字,也不知道他怎麽寫的,用什麽寫的?


    邵波看著那份捧在白老實手上的血書,黑得像塊鐵板一樣的臉上終於產生了極大的表情變化,作為一個堂堂的黨委常委、紀委書記,竟然不敢伸手去接過那份告狀信。


    對他來說,份量實在太重,你接過來,意味著你就攬下這事。能讓一個人割破手指寫了這麽多字血書的,得心中有多大的冤?


    林安然扶起白老實,看到他手指上纏著白膠帶,皺著眉頭問:“老白,你怎麽這麽傻?”


    白老實淚水又下來了,說:“衛誌強有錢,我什麽都沒有,隻有自己的血了……”


    這封血信的震撼力實在太大,往紀檢告狀的人,邵波每年沒見著一千也有八百,不過都是匿名信之類的居多,像白老實這樣的,邵波做了二十多年的紀檢工作,頭一遭遇見。


    等白老實把事情前後詳詳細細說完,等邵波把那封血書詳詳細細看完,他起身對白老實說:“老白,我和林主任有點事情要商量,你先到旁邊辦公室坐著等一會,行嗎?”


    白老實順從地點點頭。


    等白老實走了,邵波把們關上,將血書放在書桌上,搖搖頭,仿佛腦袋有千鈞重,說:“林主任,這事情,我都做不了主。”


    林安然說:“邵書記,你想想,連你一個堂堂開發區常委、紀委書記都覺得做不了主。你說白老實他怎麽想?他自己又能給誰做主?如果白老實說的是事實,那麽你想想,咱們開發區乃至市裏一些關鍵部門,在這案子裏頭都扮演了什麽角色?”


    邵波緩緩點頭,說:“正因為如此,我才做不了主。別說這些個傷情鑒定並非我們開發區能做出來,就一個衛國慶,就足夠我們濱海市整個市委市政府喝一壺的。林主任,你不會不知道衛國慶的身份吧?”


    林安然冷笑道:“邵書記,他的身份我很清楚我和他可打過不少交道。”


    邵波說:“那你應該清楚,他是市人大代表,又是全國著名的鄉鎮企業家。”


    林安然又氣極而笑,道:“正因為如此,更要查。一個代表人民群眾的人大代表,卻做著損害普通群眾的事,怎麽說,都有點黑色幽默的意味吧?”


    又道:“邵書記,你不是要打退堂鼓吧?”


    林安然心裏很清楚,雖說自己是個街道辦主任,但如果紀檢、公安都不敢受理這樁案子,恐怕自己還真的無能為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帶白老實到京城見秦老爺子。


    不過真的那麽做,恐怕自己首先就帶頭違反信訪紀律了,堂堂一個領導幹部,公然帶著人越級上訪?


    要真走到那一步,才是百分百的黑色幽默了。


    邵波到底還是沒讓林安然失望,一咬牙,說:“這份血書的份量太沉重了,我不接的話,恐怕睡覺都睡不著了。你放心,我接下來就一定很快給你個答複,明天我親自去市裏,向廖書記匯報。”


    林安然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回沒找錯人,隻要邵波接了案子,隻要市裏立了案,事情辦起來就有希望,起碼有翻查蔡慶娥案子的機會,否則什麽都是白搭。如果市紀委不立案,任由自己三頭六臂,也奈何不了衛誌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色官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嚴七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嚴七官並收藏權色官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