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尚東海親自開車到鹿泉街道接林安然。


    “上車吧!今晚我估計你得喝醉了。”尚東海降下車窗,對鑽進車裏的林安然說:“我知道你這幾天憋屈的很,是不是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使不出勁的感覺?”


    林安然說:“東海兄啊!我挺羨慕你的,看得開,放得下。”


    尚東海道:“不看開點不行呀!老弟你是有大誌氣的人,我隻滿足於小日子過得滋潤就行,和你這種心懷天下的人,可沒有可比性。”


    車子穿過繁華的開發區人民大道,轉到了海濱大道。


    林安然問:“是去海景山莊嗎?”


    尚東海笑道:“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嘛,安排個好地方讓你好好借酒消愁一番,今晚我請客,而且很多朋友都來了。我雖然不讚同你的做法,可是我支持你的想法。怎麽幹,最後落到什麽地步,你都是我尚東海的好兄弟。”


    能在官場上稱兄道弟,雖然多數是虛假。林安然卻清楚尚東海這一聲“兄弟”可不是白叫的,絕非矯情。


    “東海兄,當年你可是看中了我的前程和我結交的吧?現在覺得這筆投資是不是要黃了?還想和我做朋友?”


    尚東海哈哈大笑,忽然卻斂起笑容,說:“人嘛,一輩子不可能事事都那麽理智。我在官場上交一個朋友,確實是看這人的前程如何,說白了就是人情投資。可是,你卻是個例外了。正如你一向做事都會審時度勢,這次卻為了個打工仔出頭一樣的道理。以一輩子都謹小慎微,老了拿什麽跟兒孫們吹牛?”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


    進了海景山莊的包間,發現楚楚和鍾惠也在,餘嘉雯居然也來了。


    尚東海推了一把愣在門口的林安然,說:“大家都是聽你來訴苦的,這幾天濱海市裏都傳遍了,說你這小主任捋虎須,很多人都等著看你笑話呢。不過這幫哥們姐們卻說要來給你打打氣,我隻好從命了!”


    鍾惠站起來,跑過來將林安然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說:“安然,我支持你!有正氣,是男人!”


    尚東海嘎嘎笑了一聲,說:“他是不是男人,要試過才知道,我卻不大信,你看我們林大主任,這麽多年枕邊猶虛,女人都沒一個,說是男人恐怕別人都懷疑是不是零部件不全了。”


    鍾惠瞬間臉紅,餘嘉雯羞得頭也抬不起,倒是楚楚是過來人,瞪了一眼尚東海說:“尚老爺,你少來貧嘴,也不看看這裏兩個待字閨中的丫頭呢!”


    不一會兒,王勇也到了,身後跟著曹建傑,倆人有說有笑。最近王勇和曹建傑在搞菜籃子工程的基礎建設項目,倆人合作無間,來往自然就多了起來。


    曹建傑見到林安然就過來握手,還拍著他胳膊說:“老弟,沒見一段時間,你小子又起風浪了,到哪都是風雲人物啊。”


    林安然調侃道:“曹大哥,我現在這種狀況,你還敢來見我啊?不怕人家說你和我沆瀣一氣,對你前程可有影響呢。”


    曹建傑往椅子裏一坐,說:“我怕什麽?我是工商局的,跟你的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總不會找我來查什麽線索吧?不過,倒是公安局那幫人,現在誰見了你都退避三舍,唯恐和你沾邊了。”


    開了席,尚東海第一個舉杯,說:“各位哥們姐們,最近我們林老弟受委屈了,這年頭,當個為民出頭的官兒看起來是件傻事,不過,這年頭沒點這種傻帽官兒也不行,大家說對不對?這第一杯嘛,大家說說,敬什麽好?”


    王勇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敬錢是最實在的。”


    鍾惠斥道:“王勇,若你像衛國慶那麽有錢,我看你這廝就是第二個衛國慶。”


    大家哄堂大笑。


    曹建傑忽然說:“人生難得幾回傻,這年頭,當官從政,傻,也是需要勇氣的。要不,我們就為林老弟這一個傻字,幹一杯?”


    尚東海拍手讚成,大家嗷嗷叫著一幹見底。


    酒過三巡,林安然已經有些酒意,憋了一肚子水,東西倒沒吃多少,房間裏的廁所讓王勇占著吐得翻江倒海,隻好起身到外頭找洗手間去。


    出了包間門,涼風出來,林安然心頭一陣難得的舒暢。剛走幾步,背後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他:“是林主任嗎?請留步。”


    周繁榮?


    林安然轉過身來,心裏暗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在這裏居然能碰上周繁榮,更讓他驚訝的是,周繁榮身後居然站著一個令他更為吃驚的人。


    曾春!


    曾春怎麽和周繁榮攪在一起了?林安然頓時覺得喝的酒都從腳板底下淌走了。他擦後曾春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曾春站在周繁榮身後,拋了個眼色,顯然別有用意。


    周繁榮笑嘻嘻地抓起林安然的手就搖,邊搖邊說:“詳情不如偶遇,林主任,我們衛總在這裏吃飯,一起進去坐坐?”


    林安然剛想拒絕,卻看到曾春又向他遞了個眼色。


    他滿腹疑惑,不過還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說:“行,衛總在這裏,我過去敬杯酒吧。”


    衛國慶的包間是最豪華的大包間,一張巨大的十八人桌旁邊圍坐著各式人等,唯獨隻有一個是林安然認識的,讓他更是吃驚。


    是開發區管委會黨委常委、公安分局的呂長偉!


    林安然頓時覺得眼前一亮,所有事情迷霧忽然撥開。為什麽衛國慶有恃無恐?為什麽蔡慶娥案會撥雲不見月?看到公安係統的確屁股上不幹淨!可是,單單一個呂誌權似乎還沒那麽大能量,估計還有隱藏在後頭的大人物。


    林安然不動聲色,笑著打招呼道:“呂常委,您也在呐?”


    呂長偉似乎對周繁榮把林安然帶到這裏有些不悅,不過也不好發作,站起來,也不動,等著林安然上去握手。


    “原來是林主任,我和衛總在商量轄區聯防的事宜呢,紫荊花集團對我們分局的轄區聯防網絡建設給予了很大支持,讚助了我們十台金星麵包車做巡邏車。”


    他的話有些欲蓋彌彰,急於表明這次飯局隻是個工作性質,不過正如此地無銀三百兩,不說還好,一說,林安然心裏更亮堂了。


    林安然上去和呂長偉握了手,笑道:“衛總大手筆,出手就是百萬元,不得了呐。”


    衛國慶抽著他的水煙筒,斜乜著林安然,說:“你們單位兩台車,不也是我讚助的?可是,林主任你也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就不要娘了。我衛國慶也算對得住你們鹿泉街道,你卻喜歡跟我過不去。”


    林安然來了反倒坦然下來,那種混不吝的性子有冒頭了,幹脆自己找位置坐了下來。


    “那可不一樣,兩台豐田皮卡,可是我在你衛總手裏贏回來的,不作數。”


    衛國慶嗆了一口煙,咳嗽了兩聲,說:“這麽說,林主任是怪罪我沒讚助你們街道多幾台車咯?你說吧,開個口,說個數。我紫荊花集團資產過三十億,讚助你幾台工作用車,還是可以的。”


    林安然拱手道:“受之有愧,我可不敢無功受祿。”說罷眼光掃過呂長偉的臉上,後者被他一瞄,頓時極不自在。


    衛國慶對周繁榮道:“繁榮,你還不去催催,那些姑娘怎麽還沒到?”


    周繁榮連聲道:“是是是,應該在路上了,我派人去接了。”說罷轉身出門去。


    曾春為林安然介紹了在座的人員,除了曾春和呂長偉,其他都是紫荊花集團的廠長經理什麽的。


    林安然一一客套打過招呼,目光卻一直在呂長偉和衛國慶身上掃來掃去。


    沒過一陣功夫,門口一陣喧鬧,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濃烈的香氣。


    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一一魚貫而入,看到呂長偉,為首一個嗲聲嗲氣說:“哎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偉哥啊,這些天都不見你,都到哪去了?想死我們姐妹了。”


    呂長偉臉上黑了下去,一雙死魚眼死死瞪著周繁榮,恨不得馬上進廚房拿刀剁了這廝。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隻怕豬一樣的朋友。


    林安然卻絞著雙手,看戲一樣,笑眯眯看著呂長偉。心裏暗笑,呂長偉平日裏還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沒想到對這些姑娘們如此熟悉。看來,不論是久經考驗的革命前輩,還是德才兼備的四化幹部,縱然是革命意誌堅強如鋼,能夠戰天鬥地克敵製勝,卻難以抗拒這廂傾城美女勾魂攝魄的魅力……


    衛國慶終於站了起來,舉起杯妙語連珠說道:“都說美女是老虎,那麽這裏就是虎穴了!不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革命事業,我們黨員幹部要深入虎穴!來,咱們幹了這杯!”


    林安然喝完酒,覺得已經看夠了戲,笑著跟衛國慶道別。


    呂長偉總算鬆了口氣,說:“林主任還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衛國慶卻站起來,親自送林安然出門,到了門外,忽然拉著林安然的手,說:“林主任,你我都在一個轄區裏。說起來,行政職別上,我還是你的下級。咱們之間我覺得還是缺乏溝通啊。”


    林安然第一次見到衛國慶自稱下級,平素裏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連範天來,他照樣叫天來同誌,可從沒把鹿泉街道的領導當什麽上級。心裏知道他有話要說,於是笑道:“怎麽個溝通法?”


    衛國慶一張臉笑得紋路四起,像一朵花兒,說:“比如,那天我就讓繁榮到你家裏去,拜訪了一下你,想和你溝通一下,沒想到,你人不在。不過,給你留了點我們紫荊花集團的土特產,不知道你吃了沒有?如果合胃口,以後咱們多多聯係。”


    林安然雖然心頭狂震,想起周繁榮在會議室裏曾經對自己說過那番莫名其妙的話,他不想打草驚蛇,故意驚奇道:“有這回事?可是我沒看到土特產呀?如果看到,也不會跟衛總你這麽缺乏溝通了。”


    衛國慶轉身叫來周繁榮,問:“那天的土特產,你是不是送錯門了?”


    周繁榮大聲喊冤:“沒有啊!是林主任家裏一個年輕女孩子收的,說是他表妹!”


    林安然心頭一沉,想起孟小夏最近種種反常,豪華的婚禮、奢侈的首飾,還有今天慌亂的神情。


    後院起火了!這是林安然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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