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南海省省城最出名的珍寶海鮮酒家燈火通明。門口一溜玻璃大魚缸裏遊弋著各種各樣活鮮,標價無一不令人咋舌。


    酒樓的一個包間內,趙奎和秘書蔡文明在小聲談話,門被服務員推開,包江華和厲新軍出現在門口。


    趙奎站起來,熱情迎了上去,說道:“久候大駕了,包社長、厲記者,歡迎賞臉啊。”


    包江華滿臉堆笑,和趙奎握手,說:“碰上修路,有些堵車,遲到莫怪呐。”


    他轉過身,示意厲新軍道:“厲主任,這是趙市長,在濱海你們沒機會見麵,趙市長可是專程從濱海趕過來同你吃這頓飯的,夠誠意呐。”


    厲新軍麵無表情,客套地和趙奎握了握手,也不說話。


    趙奎招呼倆人坐下,服務員過來倒了茶,見氣氛有些沉悶,便道:“堵車是個好現象啊,雖然說明道路設施跟不上發展需要,不過也側麵印證了一個城市的發展速度。哪天我們濱海市能堵車了,也說明我這個市長還是做了一點工作的。”


    包江華哈哈笑了起來,恭維道:“這幾年濱海市發展很不錯啊,尤其是那個金星汽車,天天在央視賣廣告,現在全國都聞名了。就連省城的政府機關,很多也是采購的金星車作為公務車使用,足見實力啊!”


    趙奎連連道:“包社長過獎了,如果不嫌棄,回去我讓金星廠給你們讚助一輛新出的太空車做采訪用途。這車坐人多,性能好,基本都是進口配件,三菱機頭,十分好用。不知道包社長意下如何?”


    包江華聽了眼睛一亮,一台金星廠新出的太空車,售價要十幾萬,是金星汽車今年的主打產品。


    “謝謝趙市長了!我們分社雖說是中央直屬部門,不過這經費上還是緊緊巴巴的,還真缺台好車呢,能改善我們的采訪條件。這樣……我就卻之不恭了。”


    側頭看看厲新軍,後者還是沒說話,不由心裏暗暗歎氣。這人就是一根腸子,蠻牛的脾氣,隻認死理。


    說道資曆,其實包江華和厲新軍可以說的同年出道,不過包江華步步高升,厲新軍一直是緩慢前進,甚至近幾年原地踏步走。這裏頭,和為人處事的圓滑之道不無關係。


    “厲主任,您看看菜單,你們來之前,我自作主張先點了幾個小菜,若不滿意,咱們再加。”趙奎見厲新軍臉色不大好,故意和他套套近乎。


    包江華見厲新軍沒動作,在桌下踢了踢他,說:“厲主任,你就看看吧。據我所知,趙市長可是工作狂,難得拔冗前來,咱們可不能太冷落了。”


    厲新軍隻好接過菜單,看了一眼,見上麵的菜式都是精品,不過他心情不好,有意刁難趙奎,便道:“服務員,過來!”


    服務員在門外,聽見叫聲進來了,問:“先生,有什麽需要為您服務的?”


    厲新軍看了看菜單,又拿起麵前的菜牌,說:“你們這裏有什麽貴價不飽的菜?魚翅什麽的?又嗎?”


    這服務員雖然年輕,不過是專門安排在三樓這種高級貴賓房的,所以特別伶俐,見厲新軍這麽問,趕緊答道:“有!有幹撈翅、魚翅羹、椰盅燉鮑翅、掌珠竹蓀翅、魚茸魚翅、水晶魚翅……”


    厲新軍打斷她,說:“光一個魚翅,這麽多做法?”


    服務員道:“當然,我們的大廚是從香港請回來的,做鮑魚魚翅得過獎的。如果你有什麽特別的需要,我們可以按照您的吩咐給您現做,不過時間稍長點。”


    厲新軍說:“不用了,就一人一份幹撈翅,再每人來個魚翅撈飯。”


    說罷合起菜牌,目光掃了一眼趙奎。


    蔡文明見他點了那麽多高價菜式,禁不住有些肉疼,笑容有些僵硬,不自然。


    趙奎臉上卻不見動靜,還是保持笑眯眯的狀態,說道:“看不出,厲主任還是個行家,懂吃。”


    厲新軍搖搖頭,說:“非也非也,我也就是大鄉裏出城,頭一遭來這種高級地方,亂點一通而已,趙市長別見笑了。”


    趙奎道:“都說吃在省城,南海省是飲食大省,飲食獨樹一幟,自成一派,在八大菜係中占一席地。尤其是海鮮做法,更是高章。今天既然來了,就好好嚐嚐。”


    他話鋒忽然一轉,說:“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有時候為了入味,不得采取一些奇怪的烹調方法去調配。例如在濱海市,就有一種叫蟛蜞醬的東西,說到底就是將一些不值錢的小蟹搗碎了加鹽加味精發酵,做法看起來似乎十分不衛生,味道也不是人人能接受,但是用它來炒豆角,出碟後卻別有一番風味。就比如衛國慶,此人確實有一些問題,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在濱海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就如蟛蜞醬,不是每人都會覺得好,也許製作中還會有衛生問題,不過配合其他菜妙用後,卻能達到意想不到的美味。”


    包江華拍手讚道:“趙市長果然是高人,一道菜都能談到地方管理和用人上,難怪你當市長,我卻始終隻能當個社長,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呐。”


    厲新軍道:“趙市長,我是記者,隻報道事實,不管政治,你們濱海市怎樣,南海省怎樣,都不是我作為記者要考慮的。當然,這麽說,你們肯定要說我沒有政治大局觀,可我人就這樣。我知道包社長肯定不會通過我的稿件,不過我也可以改投別的媒體。既然你們說,衛國慶暫時不能報道,說是組織意圖,可我覺得是你趙市長自己的意圖而已。如果想讓我罷手也可以,你們濱海市政府拿出個決議來,定好調子,那麽就算我厲新軍個人多事,我不管了總可以吧?”


    邊說著邊站了起來,又道:“飯我吃不下了,那天我在白泥村治保隊裏聽白老實說了幾個小時,我如果今天在這裏吃下這頓魚翅,恐怕會把我胃都紮出血來。我隻想說,如果白老實真的沒冤情,他能不依不饒上訪一年多?如果衛國慶沒做虧心事,那麽假的法醫證明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瞎了眼的女人,從原告變成被告,是誰有這麽大能量?趙市長,捫心自問吧。再見!”


    說完,拿起放在桌上的手包,頭也不回轉身而去。


    深夜,一輛奧迪飛馳在省城往濱海的公路上。


    趙奎坐在後排上,半閉著眼睛,已經一個多小時沒說話了。


    蔡文明時不時在副駕駛上偷偷看車後鏡,揣摩著趙奎現在的心思。厲新軍要趙奎以政府名義拿出一個決議來,言下之意就是要整個濱海市的常委都統一意見,這樣他就徹底放手。


    其實也輪不到他不放手,他畢竟是官媒的人,按照意義上講,也是體製內的一員。在這個體製內混,就必須遵從遊戲規則。


    厲新軍再厲害,也要對上級低頭,要濱海市拿出個決議,不過是多此一舉,增加趙奎的工作難度而已,純粹故意刁難。


    蔡文明暗想,趙奎是繼續通過佟省長施壓還是真的滿足厲新軍的要求,召開常委會議形成決議呢?


    “小蔡。”


    後排的趙奎,忽然睜開眼,說:“明天一早,你去下呂秘書長處,以我的名義,準備召開常委會。”


    蔡文明心裏砰砰一跳,嘴上應道:“好的。”心裏卻想,看來真的要開會,好戲要開場了?


    他忽然想起那個很不簡單的林安然,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動靜?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一個小小的街道辦主任,憑什麽左右常委會議?


    太滑稽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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