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省城回濱海的火車耗時五個小時,早上六點的火車,到了濱海市已經是中午了。


    林安然從車站出來,遠遠就看到在出口處等著的劉軍。


    接過林安然手裏的行李箱,劉軍忍不住道:“林書記,您可回來了。”


    林安然嗬嗬一笑,說:“怎麽,聽口氣我走了之後,鎮裏好像不太平嘛。”


    劉軍接觸林安然時間長了,覺得這個年輕的書記性子倒是挺平和的,好說話不擺架子。


    不過,他也有一種感覺,麵對林安然,總覺得就像站在一汪深不見底的水潭邊,水麵平靜波瀾不驚,可是無論怎麽看,總見不到底,讓人不禁有些敬畏的感覺。


    “出大事了呢。鎮裏都翻天了,白秀麗大白天跑到朱鎮長的辦公室裏,倆人吵得整棟樓都聽見了……”


    說到這裏,劉軍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往下的話沒敢再說。


    林安然多少也能猜到當時的情形,不過他不願意和下屬談論太多朱得標的為人,畢竟朱得標是個鎮長,是自己的搭檔。無論自己對朱得標懷有怎樣的看法,首先自己麵上必須維護著一種團結的姿態。


    見林安然似乎對這個話題的興趣不大,劉軍也就不敢再往下說了。林安然不說話的時候,劉軍總覺得有一種壓迫感,大氣都不敢出。


    上了車,林安然看了看表,對劉軍說:“中午在市區吃個飯,吃完飯下午再回去吧。”


    劉軍問:“那去哪吃飯?”


    林安然想了想,道:“去鎮海宮吧。不過去之前,先在我回一次家,去臨海區區政府宿舍。”


    劉軍調轉車頭,往區政府宿舍駛去。


    林安然拿出手機,分別給王勇等人打了電話,讓他們待會到鎮海宮聚一聚。給尚東海打電話的時候,又特意交待讓他通知一下曹建傑和久已不見的萬彪。


    這些都是自己在濱海市的關係網,而且都是年輕有為的青年幹部,假以時日必定在濱海市官場上官居要職,對自己開展工作有利無害。


    回到臨海區區政府宿舍,林安然讓劉軍在車裏等著,自己提著從省城買回來的白蘭氏雞精等補品上了樓。


    梁少琴已經很久沒見兒子了,不過幸好孟小夏和他老公李寶亮住在家裏,總算有個伴,也不至於孤單。


    她雖然是退休了,但是畢竟人還年輕,精力很好,早上跟著宿舍裏的老幹部去打太極拳,晚上幹脆利用自己財務方麵的特長,給一些小私企做做報賬的工作。倒不是為了錢,而是圖個日子充實。


    林安然和媽媽梁少琴聊了一陣,看了看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趕著要走。


    梁少琴忍不住又一通埋怨,說真是生個兒子不如生個女兒,好歹女兒還經常回家看看,兒子總是說工作忙,不見人影。


    叨叨絮絮地拿他和孟小夏比較,越比較越生氣。


    林安然隻好又坐下來,好一通勸慰,搬出好男兒誌在四方的大條道理,總算讓梁少琴平靜下來。


    走的時候,他故意叫孟小夏到樓下,說有禮物送她。


    出了門,這才遞給孟小夏一個信封,說:“這裏麵有點錢,你放在身邊,有空給我媽買多點好吃的。她人節儉習慣的,我怕她啥都舍不得買。”


    孟小夏掀開信封一角,往裏頭看了一眼,厚厚的一疊鈔票,估計有一萬元。


    “安然哥,你不是到窮地方去當書記嗎?怎麽這麽快就撈了一筆了?難怪人家說再窮不會窮幹部,我看這話沒錯。”


    林安然忍不住臉色沉了下去,伸手就在孟小夏腦門上磕了一下,說:“你能不能說點兒人話?上次的事情你這麽快就忘了?誰告訴你我這錢是貪汙來的?正兒八經就不能賺錢了?”


    孟小夏自從上次背著林安然收受贓款後,確實吃了個教訓,老實多了,吐了吐舌頭說:“我也是開個玩笑而已。安然哥,你到底做啥子生意,賺這麽多錢?”


    這幾年林安然的經濟情況她也是清楚的,顯然是不缺錢的主兒。


    林安然反問道:“你的服裝生意很不好嗎?很缺錢嗎?怎麽一開口就問錢?”


    孟小夏不以為然道:“生意還行,不過錢誰嫌多?問問還不行?”


    林安然不搭理她,隻顧下樓去,走了幾步又回頭交待:“踏實點做事,別招惹麻煩!”


    到了樓下,上了車,劉軍調轉車頭,往鎮海宮駛去。


    在車上打電話問了房間名稱,王勇說:“安然你小子也真夠麵子,一叫人,大家都來了,本來人家曹建傑一大堆應酬,都推了。對了,鍾惠那丫頭我自作主張通知了,你不會怪我吧?”


    林安然心知曹建傑的為人,極端的實用主義者,雖然自己現在被下放到偏遠鎮,不過曹建傑認定自己將來還大有前途,所以對自己還是十分恭敬的。


    王勇和尚東海之類就不同,無論自己混成怎樣,如何落魄,他們都是不離不棄,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林安然開玩笑說:“我敢怪你嗎?你現在是王總,大老板一個,我是什麽?偏遠鎮的書記而已,巴結你還來不及呢,敢怪你?”


    王勇這兩年除了和林安然一起做服裝城,還同曹建傑合作搞開發區的幾個市場,賺得是盤滿缽滿。


    王勇繼續說道:“還有一個人要來。”


    “誰”


    “曾春,曾大局長。”


    林安然趕到很意外,曾春怎麽知道自己來了?王勇和尚東海都不可能告訴他,曹建傑按道理也不會如此多事,將自己的行蹤告訴曾春。


    “誰告訴他我回了市區?”


    王勇說:“他現在是開發區公安局長了,今天和曹建傑一起搞聯合行動,我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曹建傑身邊,本來要一起吃飯的,說你來了,人家隻好叫上曾春一起來了。”


    林安然哦了一聲,說行吧。


    掛了電話,想想曾春這人也挺有意思,和自己關係真的十分奇特。曾春嚴格上來說,和林安然不算是一路人,但是他的精明和手段還是挺讓林安然佩服的。


    曾春不是有背景的人,從省警校畢業出來分配到濱海,一路走來都算得上是一步一個腳印,說工作能力絕對一流,玩心機和手段也是高手。


    偏偏是曾春這個人有些不擇手段,某些方麵令林安然覺得跟他無法交心,不過林安然也不排斥接觸曾春。這個人隻要不觸及他的個人利益,基本上還算是一個有義氣的人。


    在林安然的指路下到了鎮海宮,劉軍進了門,看到這地方裝修這麽豪華,心裏又泛起了嘀咕。


    林書記在開發區當過官,果然進出的都是高級場所,跟這裏一比,青雲山莊也顯得遜色下去。


    等林安然進了房,和在座的人一一寒暄打招呼,劉軍更堅信這一點。和以往的書記不同,林安然顯得更年輕有為,而且看人隻要看身邊的朋友就知道一二。


    林安然身邊的人都是一些濱海市裏位高權重的部門領導,還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非常年輕。劉軍給領導當司機,人不算傻瓜,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能量有多大。對林安然能改變太平鎮現狀,又多了幾分信心。


    萬彪已經有些日子沒見了。


    自從林安然離開臨海區到開發區上任以來,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偶爾幾次聚會,萬彪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總是忙忙忙,案子多多多,看來他這個派出所的刑警副中隊長也不是好當的。


    這次見到萬彪,比以前黑了許多,不過人還算壯實。


    林安然看到他就開玩笑:“彪子,別人不知道的,都以為你在農村治安股工作呢。”


    萬彪苦笑道:“最近接手了團夥盜竊案,專偷摩托車的。這夥人都是附近農村裏的人,害我挨個到村子裏蹲守,搞了我一個半月才算徹底破了案,這不,都是給曬的。”


    曾春是第一次見萬彪,不過他早年也聽說過萬彪的事跡。


    當年在林安然的操作下,萬彪成了濱海市公安戰線的英雄人物,曾春當時在開發區分局當副局長,對公安線的事情自然相當留意。


    不過他倒沒想到萬彪至今還是個派出所刑警中隊的副隊長,其實駐所刑警中隊隻能算個股級,副隊長就是副股級,跟科員沒什麽兩樣。


    以萬彪這種英雄人物,又立過功,業務精的年輕骨幹,怎麽說都能混個副所長當當,如此不濟,恐怕是人不大靈活的問題。


    曾春忍不住問道:“這次的團夥盜竊案,我也聽說了,萬隊長,你這回怎麽說也應該立個二等功了吧?”


    南路派出所最近破獲的這個盜竊團夥,人數多達二十多人,如果包括銷贓等涉案人員超過了五十人,在兩年的時間裏瘋狂作案兩百多起,盜走摩托車多達兩百多台,涉案金額高達一百多萬。


    五十多人涉案,審訊工作難度大,任務又重,能在一個半月裏徹底破案,其辦案能力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曾春說萬彪能拿個二等功,是一點不誇張。


    沒想到萬彪聽了曾春這話,頭反而低了下去,搖了搖,顯然很喪氣,最後說:“不怕曾局你見笑,我沒立功,功勞是領導的,不關我事。”


    說罷便低頭喝茶,不再說話。


    大家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紛紛轉移話題,隻有林安然看了看曾春,又看了看萬彪,托著下巴思考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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