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水養和往常一樣,中午時分就在食堂裏轉悠,看看廚房,再出來飯廳轉轉,和相熟的幹部打個招呼,問問飯菜味道如何。


    看到林安然手裏提著個黑色塑料袋子走進飯堂,後麵還跟著兩位新任的鎮長助理,杜水養趕緊迎了上去,熱情地打招呼:“林書記,來吃飯呐?”


    沈仲便笑:“水養你問得挺有意思的,難道書記來你這裏還視察工作來了?”


    杜水養平素和沈仲幾個年輕幹部挺聊得來,雖然沈仲現在是鎮長助理,算是領導班子裏的人,不過他也不拘謹,大咧咧道:“飯堂也是後勤工作之一嘛,林書記來看看也正常。”


    把幾人讓到一張幹淨的桌子旁坐下,杜水養衝飯堂裏的服務員嚷道:“小娟,趕緊讓師傅準備下,林書記來了,讓他做個酸菜黃花魚上來。”


    吩咐完完小娟,這才對林安然說:“書記,今天到海邊收了一些新鮮黃花魚,天然的,挺不錯,嚐嚐?”


    沈仲對他揚揚手,說:“水養,你進去讓大師傅炒幾個拿手小菜,今天中午我和周助理請書記吃飯。”


    杜水養是憨直人,開起兩個助理的玩笑:“看你們倆這摳門貨,升官了也不請林書記吃頓好的。”他嘴上這麽說,實際上心裏樂開了花。


    自從林安然來了以後,經常就在飯堂裏吃飯,一般性的應酬也安排在飯堂,和朱得標動輒就往青雲山莊大排筵席的鋪張做法大不相同。


    書記都帶頭在飯堂吃飯了,其他的鎮幹部和班子成員就不便太過張揚。雖然朱得標還是一如既往,但是很大部分想靠攏林安然的領導幹部自然而然也就去飯堂開飯。


    其實大家也知道太平鎮的家底,老這麽鋪張地吃喝,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覺得說不過去。以前是沒人管,大家都這麽做,也就跟風吃喝。現在新書記顯然不喜歡這套,雖然沒有明著提出批評,不過行動不正是最好的語言嗎?


    善於揣摩領導心思的幹部們,一個個爭著到鎮飯堂吃飯,幾乎可以說當作了一種表白。


    中層幹部想讓新書記看到自己勤儉節約,期望成為下一個沈仲或者周學良;班子成員則希望討好林安然,到食堂吃飯算是一種行動上的支持。


    如此一來,杜水養這個月收到的夥食費比以往任何一個月都要多,自然做得更加起勁。


    等沈仲點了菜,林安然從塑料袋裏拿出兩瓶酒,說:“今天中午,你們請我吃飯,我請你們喝酒。本來中午是不該喝酒的,不過今天情況特殊,例外。”


    沈仲和周學良一看那兩瓶擺到桌麵上的酒,都愣了一下,一瓶是神王液,一瓶是滿樓香,都是神王酒廠的產品。


    難道這林書記這麽做,有什麽深意?


    林安然看出他倆的疑惑,說:“陳副鎮長待會也到,咱們先邊吃邊聊。”


    他看了一眼周學良,說:“學良,我本想找你談談工作上的事情。你上任後還沒進行工作分配,我聽說你平常愛喝酒?”


    周學良以為林安然在批評自己,臉色一紅,說:“對不起,林書記,我讀大學那會在東北,天氣寒冷,也就學會了喝酒暖身。不過我來太平鎮可從沒因為喝酒誤過事,上班時間我也從沒違反規定喝酒。”


    林安然聽出他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趕緊說:“我不是在批評你,我是說,據說你對酒有點兒研究?那你給我嚐嚐,這兩瓶酒是好是壞?”


    周學良看了看兩瓶神王酒廠的產品,不以為然道:“神王廠的東西,我都喝過,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林安然笑道:“做事情沒嚐試之前就下定論,是否草率了?”


    周學良一愕,拿起酒瓶子開了蓋子,分別給自己倒了一杯。打開滿樓香的時候,林安然和沈仲都聞到一股子撲鼻的酒香。


    周學良忍不住咦了一聲,眉頭一皺,沒說話,舉起裝著滿樓香那杯子抿了一口,嘖嘖品了幾下,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然後一口將酒倒進喉間。


    “好酒!”他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說:“林書記,這滿樓香不對勁啊!和平常的不大一樣!”


    林安然道:“有什麽不一樣了?”


    周學良吧嗒吧嗒嘴巴,說:“醇厚很多,回焦自然,不發青、不刺喉,比以往我喝的滿樓香要高幾個檔次!這酒……”


    他拿起瓶子仔細看了一遍,表情更加糊塗了:“這酒味道不對啊!可明明就是滿樓香嘛?難道我以前喝的是假酒?”


    林安然看了一眼沈仲,嗬嗬一笑,說:“其實不對就是對了!這酒,不是現在出廠的滿樓香,是在夏冬青辭職之前已經出廠了,是神王廠的存貨,現在神王廠的酒窖存下了上百噸酒底,就是這種真正的滿樓香。”


    周學良奇道:“那現在的滿樓香,怎麽味道差了那麽遠?”


    林安然不回答他的話,目光越過周學良的肩頭,指指他身後說:“讓陳副鎮長回答你們的問題吧。”


    周學良趕緊起身,轉過頭來一看,陳港生從外頭走了進來,已經到了桌子旁。


    他趕緊將陳港生讓入席邊讓服務員小娟哪來碗筷,又給陳港生倒上茶,才道:“陳副鎮長,剛才林書記再考我的品酒能力呢。對了,這滿樓香裏麵,有什麽貓膩?怎麽和我喝的完全不一樣啊?”


    陳港生拿起酒瓶看了看瓶底,嗬嗬一笑道:“這還看不出來啊?這酒是以前夏冬青年代釀造的裏麵的酒是老酒。”


    周學良咦了一聲,說:“神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陳港生指著瓶底一個“x”的字母說:“這是夏冬青辭職之前在縣酒瓶廠訂購的瓶子,下麵有個x字母,現在新酒換了瓶廠,下麵的字母是a。”


    沈仲和周學良恍然大悟,忍不住豎起拇指說:“陳副鎮長都快成專家了,我們這些在這裏工作好幾年的人都不知道這回事。”


    林安然說:“你們倆剛當上領導,角色轉換上要迅速一些。有機會多向陳副鎮長請教,他在開發區可是專門搞工業經濟的能手。”


    菜很快上了桌,幾人邊吃邊聊。


    林安然問:“港生,酒廠的資料拿來沒有?”


    陳港生吞了一口菜,沒顧上答話,將一份資料遞給林安然,點了點頭。


    林安然接過來,看也不看,遞給了周學良,說:“抓緊時間看完這份調研資料,回去給我寫一份報告,對神王廠的私營化做一個方案,看看怎樣是最合理的。我的前提是,盡量保留現有職工的股份,寫好之後,我報給縣裏,申請領導批準。”


    周學良知道神王廠曾經在兩年前搞過一次職工募股集資,集資款項達一百萬,當時廠裏的三百多職工基本是砸鐵賣鍋湊出的一百萬元集資下去,可惜還是沒能救活這個廠子。


    而朱得標的哥哥朱光耀則在集資後離開神王廠,自己在縣城搞了個小酒廠,帶走了所有的銷售人員,將神王廠進一步逼到了破產的邊緣,現在又反過來要收購神王廠,說白了,是看中了神王廠酒窖裏的上百噸老酒。


    周學良道:“現在朱光耀出家一百八十萬收購廠子和設備,包括品牌,我覺得這個價格簡直太便宜了。”


    林安然笑道:“可就是這麽便宜,竟然沒人和他競爭,你不覺得奇怪嗎?”


    周學良對神王廠的曆史是多少知道一點,說:“當然沒人敢和他競爭了,他以前就是廠長,還是從前鄉企局的科長,又是咱們朱鎮長的哥哥,條件得天獨厚……”


    他壓低了聲音:“聽說陳縣長都支持他們,當然沒人敢競爭了,誰敢接手這麽個爛攤子?”


    林安然說:“三天,你把方案做好,我找投資方。現在是九月了,年底是白酒銷售的旺季,咱們爭取在一個月內完成私營改製的事情,然後在春節打一個翻身仗!”


    沈仲、周學良甚至連陳港生都頓時呆若木雞,驚住了。這話實在有點兒托大,還有短短兩個月多,怎麽搞?林書記也太托大了吧?


    不過大家似乎又有些相信,畢竟林安然就不是平常人。


    陳港生忍不住問道:“書記,怎麽搞啊?才兩個月多月時間啊。”


    林安然吃著菜,頭都不抬:“一個月內完成收購問題,一個月恢複生產,銷售同時鋪開,怎麽不行?”


    大家聽了又傻了,麵麵相覷。


    林安然抬起頭,看了看幾個下屬,說:“學良,你不是在東北讀的大學嗎?對東北情況多少熟悉一點吧?還有沒有同學在那邊工作?”


    周學良機械地點了點頭,說:“有,書記,你不是要我找同學去推銷吧?”


    林安然嗬嗬一笑,說:“怕什麽?在酒行業裏有一句老話,得“三北”者成諸侯。哪三北?東北、華北、西北,而東北是三北裏白酒消費比例最高的,隻要在東北站穩腳跟,酒廠就有了基礎。所以啊,酒廠的事情就交給你負責了,你找找同學推銷,不丟人,到時候可以定個獎勵政策嘛,你把酒廠搞活了,給你獎勵。”


    他話鋒一轉:“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夏冬青出山,你們也嚐過了,他釀的酒和現在釀出來的酒,區別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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