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11月,正是起風沙的季節。西北風裏裹挾著粉末一般的細沙塵,把這個象征著全國最高權力機構的古城染成了黃蒙蒙一片,一點沒給中南海那些領導臉麵。


    大風起兮雲飛揚。漢高祖劉邦的一首《大風歌》中的首句,回顧了自己多年南征北戰的戎馬生涯,正如風卷殘雲,橫掃千軍。


    這氣勢豪雄的六個字裏包含了多少豐富的內容?又顯示了劉邦是何等的自負,何等的感慨!


    此時的梅地亞中心裏,也聚集了一群來自全國商界上呼風喚雨、聲名顯赫的江湖老大。在飲料食品行業,更是群英薈萃,有風頭正健並且相互較勁的山東孔府宴酒、家酒兩兄弟,有剛剛崛起不久的飲料新貴娃哈哈、樂百氏,有最近以地毯式廣告而聞名一時的沈陽飛龍、三株口服液,還有剛剛在一場官司中敗下陣來已經有點兒日暮西山的太陽神。


    11月8日的梅地亞中心,在華夏國商界上注定是一個非凡的日子。這裏是一個造夢之地,也是一個瘋狂之地,一出絕世的癲狂戲劇即將再次隆重上演,各方諸侯粉墨登場,在此豪擲千金。


    所有進入此地的人,都可能在瞬間失去理智,在競標牌上寫上震驚全國的數字,在這裏,鈔票隻是一行阿拉伯數字,透過濃重的油墨,書寫在冰冰冷冷的紙麵上,然後在聚光燈下,在閃光燈中橫空出世,一鳴驚人。


    多年後,一位多次參加競標會的記者曾稱這一天的梅地亞中心,是一個充斥著“妖氛”的地方,把它描繪得如《西遊記》中的盤絲洞般詭異。


    梅地亞中心地處北京交通主幹線西長安街北側,南鄰國家電視台,北鄰玉淵潭公園,環境優雅、交通便利。是國家電視台投資的一個綜合性商務賓館,始建於1988年。在1994年之前,隻有少數的媒體工作者偶爾出差回到這裏居住。


    可是,在這年之後,這裏成了國內企業激情燃燒的聖地。其時,掌管國家電視台廣告信息部的是一位姓譚的女強人。正因為她,使得國家電視台的年度廣告收益從不足10億元一躍突破40億元。


    她的絕招是,把國家電視台的黃金時段廣告位置拿出來進行全國招標,並且給投標金額最高的企業準備了一頂金光四射、霸氣十足的虛無桂冠:標王。


    第一年,譚女士親自出馬,遍訪商界各路精英,走訪各地各行業諸侯,廣撒英雄帖,邀請大家共聚一堂。


    記者出身的她對國人秉性十分了解,深諳商業理論和雄性心理。稱王奪標,曆來是中國男人一生最輝煌、最夢寐以求的時刻。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全國民眾目光聚焦之中,以一擲萬金的豪氣博取滿堂喝彩。


    20世紀90年代的國內企業,一方麵財富擁有無限膨脹了人們對榮譽的渴望,另一方麵,在區域市場上完成了原始積累,霸占了一方地域的各路商界諸侯們繼續一個平台來開疆拓土,希望借此叩開一統天下的大門。


    而譚女士正好利用這個風雲機會的好時機,適時地在一群虎視眈眈的企業家們麵前拋下了一個繡球,劃出了一個鬥獸場,然後在場邊高高豎起一支旗杆,杆頂上掛著一頂叫做“標王”的皇冠。


    於是乎,在通往京城的大道上,每到11月便塵土飛揚,從大江南北趕來的一位位誌在必得的英雄豪傑,在梅地亞中心這方小小的舞台上演繹出一出出驚心動魄的好戲。


    1994年11月8日,第一屆標王招標會便陡爆新聞。原本大熱門孔府家酒和太陽神紛紛落馬,被一家此前還默默無聞、名不見經傳的孔府宴酒奪得,其加冕的代價是3079萬元。


    這幾乎是個天文數字,有人推算,這標王的廣告投入是孔府宴酒年利稅的十三分之一。由此,孔府宴酒一舉成名天下知,新聞媒體對此津津樂道。其新聞效應之大,遠遠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這一年,宴酒的產值從2億元狂飆到8億元,足足翻了四番,再一次讓所有人摔碎了眼鏡。


    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標王背後的廣告附加值,簡直就是一根點石為金的魔棒,可以讓奇跡在一夜之間夢想成真,可以讓所有野心、實力在瞬間迸發到極致。


    豐田子彈頭滑入梅地亞的停車場,林安然看著從一輛輛豪車裏出來的那些誌滿意得、意氣風發的企業家們,不由心生感慨。


    離8號還有七天時間,這七天時間,自己必須做好一係列的準備。


    第二天,風塵仆仆的周學良也趕到了梅地亞中心。


    見麵第一句話就是:“林書記、王總,我怎麽有點兒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


    王勇哈哈一笑,一揮手道:“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應該說咱們一馬平川,旗開得勝!”


    林安然調侃道:“看樣子,王總是想當標王了。”


    王勇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說:“這不扯淡麽?去年都三千多萬了,今年還不得四五千萬?”


    林安然搖搖頭道:“你之前沒做過調查?我可是做了調查的,孔府宴去年產值連番四番,算是嚐到甜頭了,今年財大氣粗,還不是誌在必得?恐怕今年的標價會翻番。”


    幾人正說著,秦安紅從外頭走了進來。林安然看她眉頭緊鎖,於是問道:“小紅姨,有什麽問題?”


    秦安紅將手裏的資料遞過去:“你趕緊看看吧,今年標王競標的規則和方案都出來了。”


    林安然接過來,細細翻閱了一次,眉頭也皺了起來:“暗標?”


    周學良從林安然手裏拿過資料,稀裏嘩啦翻看了一次,叫道:“糟了!如果是公開競價,咱們還可以當當南郭先生,在裏頭濫竽充數混個露臉,如果是暗標……”


    王勇家是做工程起家的,自然知道暗標的意思,也苦著臉道:“這不是要命嗎?暗標……標的小了達不到轟動效應,大了……”


    他表情木然看了看林安然,又看了看秦安紅,說:“大了要是中了標……咱們可真是就假戲真做,成了真的標王了……”


    秦安紅絞著手,想了一會道:“安然,如果你有信心經營好酒廠,我可以增資給你們,怎麽說我現在還是你們綠力集團的港資方代表。”


    綠力集團掌控著金地服裝城,也掌控著神王酒廠的大部分股權,名義上秦安紅是最大的股東,實則是林安然。


    當然,這種事情,秦安紅是不會當著周學良和餘嘉雯的麵說出來的。


    林安然臉上表情十分古怪,似笑非笑,說:“花幾千萬當個標王,比整個神王酒廠總值還要高幾倍,這就是個笑話。況且你增資,也要經過酒廠董事會決定,要開會才能通過,否則等於無形中稀釋了其他方的股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秦安紅笑道:“好啊,那你去當標王好了,你們身上有多少萬?”


    周學良道:“我這裏本來有兩百萬,不過簽約東北的省台廣告合約已經用掉了預付金五十萬了,還有一百五十萬,這些錢最後還是要給電視台的,不然就得違約了……”


    秦安紅徹底樂了:“好嘛,一個帶了一百萬,一個帶了一百五十萬,你們倆真夠膽子的,二百五十萬,還真是夠二百五了。這點錢在這裏是能算是乞丐,你們也敢進梅地亞中心的大門。”


    她說完,忍不住自己都笑了。


    晚上,一樓餐廳。


    林安然和秦安紅帶著眾人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菜,王勇眼珠四處溜,周圍都聚著一桌桌衣著光鮮的商人,低頭交談著什麽,一個個臉上滿是運籌帷幄的豪氣。


    秦安紅把玩著手機,說:“安然,待會給你約了個人,你見見。”


    林安然問:“誰?”


    秦安紅指指門口:“說曹操,曹操到。”


    林安然擰頭瞧向門外,隻見一個穿著真皮飛行夾克,下身西褲筆挺,頭發梳得水光滑溜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個提包的美女。


    “安紅!”中年人遠遠就朝秦安打招呼。


    “何源!?”林安然愕然,問秦安紅:“何大哥也來投標?”


    此人正是當年在京城陪林安然唱雙簧糊弄劉大同的軍隊大院出身的二代人物何源。


    秦安紅衝何源招招手,低頭對林安然說:“他手下有家廣告公司,現在就負責廣告信息部這次標王競投,你要參加競投,必須由他代理。找別人不如找他,不過你可不能告訴他隻帶了二百五萬,我在,他不會有什麽疑心。”


    何源走近了,看到林安然,誇張道:“真是老了,這麽遠就沒看到林老弟,多年未見,別來無恙啊?”


    林安然趕緊站起來,同何源握手:“何大哥,你現在在哪發財呐?有沒有時間去我任職的太平鎮看看?我那裏可很多投資機會哦。”


    何源哈哈大笑:“我說林老弟,幸虧我是知道你底細的,不知道你的底細,還以為你就是個商人呢。”


    林安然說:“這次我還真的以商人身份上來的。”他給何源介紹了王勇、周學良和餘嘉雯。


    何源看到餘嘉雯,眼睛一亮,誇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嘛。”


    秦安紅忍不住調侃他:“何源,我看你是人勞心沒老……”她看了看何源身後的漂亮女郎道:“你老婆呢?”


    何源找了位置坐下,搖著手說:“咳,別提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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