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春帶著四十多個濱海市的幹警趕到山口鎮的時候,差點又和守在鎮子檢查站旁的武警發生了衝突。


    幸好曾春身份是濱海市公安局副局長,負責封鎖鎮子的武警支隊副支隊長李忠最後還是把他讓了過去,不過又沒全讓,隻讓了曾春帶著十個人進去。


    如此一來,北川省銀沙市山口鎮頓時熱鬧起來。


    曾春自己帶了二十多公安,也帶了二十多個武警,而銀沙市邊防支隊這邊也派了足足一個中隊過來,將鎮子團團圍住。


    兩邊都是警察,按道理同屬一源,不過卻在鎮外的檢查站旁對峙了起來。濱海市的公安和武警不撤,銀沙市的武警也不走,兩幫人就像古時候對壘的軍隊,列開陣型,等候上頭的命令。


    山口鎮是兩省間的交通要道,來往車輛不少,過往的司機紛紛降下車窗探頭看著這一幕難得一見的場景。


    這種場景其實不是第一次發生,早在九十年代初期,濱海市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許多沿海城市都存在走私的現象。從八十年代的電子表、錄音機到九十年代的錄像機、卡拉ok機、電視機甚至香煙、汽車、成品油。


    北川省雖然經濟上遠沒有南海省發達,但是得益於自身有海岸線,而且自和y國的戰爭結束後,倆國開始通商,作為和y國接壤的省份,自然而然在受到貿易利益之餘又等於多開了一條走私的通道。


    但是北川省走私有個特點,大部分是以香煙為主。但是北川省由於地方民眾的消費意識問題,萬寶路和三個五、健牌之類的走私香煙賣得並不得價。而相鄰的南海省,由於是最早打開國門的地方,對舶來品一向青睞有加。


    九十年代初期,南海省商人並不喜歡國內生產的香煙,或許是那時候的萬寶路廣告做得太好,誰出去談生意,口袋裏不放一包萬寶路和別人分享都覺得拿不出手。


    司徒洋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利用港商的身份開始走私香煙的勾當。和香港接壤的鵬城市,對走私香煙卡得比較嚴,司徒洋就來了個曲線救國。


    把船開到公海,由太平鎮的大飛艇到公海接貨,然後螞蟻搬家的形式運到太平鎮,然後進行分銷。


    或者直接利用y國當時百廢待興的無序狀態,將香煙走私到y國的碼頭,然後經過綿長的交界線進入北川省,再由陸路運到太平鎮。


    司徒洋原本祖籍是北川人,有了這一層關係,加上披上了港商的外衣,人膽大之餘又相當的精明,所以他在北川省如魚得水,混得相當滋潤。


    不過,司徒洋的胃口日益增大,導致了他不滿足於走私香煙和轎車,想去動劉小建原本已經做開的成品油生意,導致惹禍上身。


    司徒洋怎麽也沒想到,劉小建的父親劉大同會這麽快就當上了濱海市的市長,當年背後捅了一刀劉小建,如今想想起來都覺得後悔。


    當兩百箱走私煙在太平鎮被扣,司徒洋原本是想借這件事去給劉大同拜拜碼頭的,沒想到劉小建壓根不稀罕他那點孝敬,要的是和他合作,分司徒洋原本已經摟在懷裏的蛋糕。


    走私小轎車,是一門利潤豐厚的犯罪活動。司徒洋根本不像割肉,想忍痛將太平鎮這個南海省走私渠道的橋頭堡放棄,另起爐灶。


    他在太平鎮還有一千箱的走私煙,價值將近五百萬。太平鎮被封住了,他思來想去,決定反其道行之,讓煙往回走,到了北川再另作打算。


    司徒洋鑽了曾春布局的空子,不過卻被太平鎮派出所這幫土地爺盯上,剛往北川撤退就跟蹤了。


    幸好司徒洋多年來走私從不親自上陣,否則這回在野味飯店扣住的就不光是司機了。


    濱海市領導和銀沙市之間談判並不順利。九一年在兩市之間發生過一次類似的事件,南海省的公安跟蹤走私分子到了北川境內,扣押車輛和貨物,卻被北川省的武警給攔住。


    兩市之間互不讓步,結果官司打到了省裏,最後兩省領導出麵才算妥善解決。不過兩市的相關涉案領導全都被撤職或者調離崗位。


    這一個案子算是個前車之鑒,所以在濱海市和銀沙市之間的談判,雖然無法順利進行,但大家都不願意打嘴上官司,不願意鬧到省級層麵上。


    因為最終結果,是一拍兩散,誰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可是說到讓步,兩市之間誰都不肯讓步。在九十年代,走私一度被歪曲為促進地方經濟的一個灰色的手段。


    就如南海省,八十年代初期開始改革開放,走私浪潮一直沒斷過,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上看,確實是豐富了地方群眾的某些需求,也促進了地方經濟的繁榮。


    不過實際上,從宏觀來看,實際上是地方從經濟利益角度實施地方保護主義,從國家的口袋裏掏錢給自己花。


    關稅少了是國家的事,物資豐富了,交易活躍了,稅收上去了,是地方的事。


    以至於一段時期以來,許多地方政府對這種犯罪的現象視而不見,甚至有些地方官員、執法部門更是參與其中牟取私利。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兩地公安會如此對峙,顯然雙方都有更層次的原因,也有不想擺上台麵的理由。


    劉大同打的旗號十分冠冕堂皇。一則走私是犯罪,打擊是理所當然,二則就算走私促進經濟,可司徒洋主要活動區域是北川,總公司也在北川,濱海市隻設立了一個辦事處,對地方經濟沒有什麽促進作用。


    還有一點,劉大同對趙奎說,如果這次讓步了,那麽以後北川省的走私分子就能在北川省某些已經被腐蝕的領導的保護下,大張旗鼓往南海省走私。


    雖然劉大同的內心或許不是這麽想,他實際上對司徒洋當年舉報劉小建一事耿耿於懷,那次的事,害得剛當上代理市長的他被趙奎找去談了一次話,話中有話地敲打了一番,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自己已經是正兒八經如假包換的市長,此仇不報,怎對得起頭上的烏紗?不整垮司徒洋,以後那不是誰都可以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


    而劉小建和自己的父親並非一條心。他之所以告訴劉大同,當年是司徒洋在背後搗鬼告狀,其原因不過是他想和司徒洋合作,在走私轎車的門路上分上一塊大蛋糕。


    如果司徒洋不答應合作,那麽就必須放棄濱海市這個橋頭堡,以後即便要走私香煙和轎車,必須繞道而行。


    繞道,費用不是一般高。在北川省,司徒洋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但到了南海省境內就是被掐掉了鉗子的螃蟹。沿途關卡重重,每過一關都要燒錢,每經過一個地方都要拜山頭,走私的貨物就是一塊毫無保護的肥肉,誰見了都想咬上一口。


    劉小建相信,當初在頂風拍賣行的辦公室裏,司徒洋不過是一下子沒想通,所以才拒絕自己合作的要求。等司徒洋回到北川冷靜一段時間,計算一下繞道的成本,自然而然會再次低頭回來和自己談合作的事宜。


    在這一種背景下,兩市的警察和武警都是棋盤上的棋子,劉大同這位市長是幕前導演,而劉小建,才是幕後真正的製片人。


    林安然當然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他隻猜到了這事肯定和劉小建有關,起初以為是劉小建通過鼎豐行,和公安係統串通牟利,可是如今這番場麵,興師動眾,代價實在是太大。如果劉小建一手導演這件事,為了這一千箱香煙,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高。


    兩個城市之間的博弈,前沿陣地上的林安然隻能在這個布好局的棋盤裏身不由己地卷了進去。


    被圍起來一個白天之後,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月亮悄悄爬上天際,冷漠旁觀山口鎮上這奇怪的一幕。


    曾春和林安然在飯店門前的椅子裏坐著聊天,離他們不到五十米,一個閃爍著警燈的檢查站就橫在公路上,想走?除非像魔術師大衛那樣,能將五台滿載著走私香煙的汽車憑空變走。


    林安然總覺得最近和曾春糾纏非常多,大凡碰上的麻煩事,都有曾春的身影。對於曾春,林安然的看法是,這位未來的市公安局局長肯定知道劉大同父子一些事。


    反正是閑聊,林安然裝作漫不經心道:“曾大哥,聽說劉小建在開發區開了一家鼎豐拍賣行?”


    他邊說邊用餘光掃著曾春,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曾春兩指間的香煙輕輕一抖,一截煙灰隨風落到地上。


    “是林水森的開的拍賣行……”他想了想,覺得林安然既然有此一問,肯定知道鼎豐行的真正老板是劉小建,他不想在林安然麵前說太多裝蒜的假話,林安然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坦白點會更好。


    於是補充了一句:“不過,林水森我看也是掛名老板,在裏頭有股份是真的。真正的老板,確實是劉小建。怎麽了?你怎麽對這事忽然這麽有興趣?”


    他移過目光,落在林安然的臉上。


    月光下,林安然波瀾不驚地輕輕笑了笑,說:“沒事,也就是隨便一問而已。”


    曾春剛才細微的動作,實際上已經給了林安然答案,鼎豐行一定有貓膩,而且曾春作為副局長,肯定知情,弄不好就是他具體操作的。


    不過一個拍賣行,為公安局拍賣贓物,要牟利,該怎麽牟利?


    這一點上,他暫時還沒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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