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縣的縣長當場被免職,等候處理,常務副縣長暫時代理縣長職權。


    這種失誤在一個處級縣官的身上犯下,是不可饒恕的。趙奎發完了火,人變得更加沉默。


    發火不能解決問題,發火也不能堵上那段即將潰堤的河段。加入潰堤,整個河東縣城將會被滔滔江水淹沒,更別說泄洪了,如果青年水庫的閘口泄洪,無形中增加了運河的壓力,河東縣會被淹得連個房頂都看不見。


    趙奎自上任以來,從未試過麵臨如此危機的時刻。為今之計,隻有請求部隊增援了,同時撤離縣城裏的居民。


    和軍分區的司令羅平商議了一陣,決定由部隊馬上組織兩個團的兵力上堤搶險。幸虧河東縣不是台風登陸的中心地帶,風力雖然大,但是尚未如城關縣情況那麽嚴峻,派兵即便危險,也總比眼睜睜看著大堤崩塌的好。


    安排完部隊搶險,趙奎覺得疲憊不堪,今天早上一大早至今,他的神經就繃至極限,沒有一刻不在提心吊膽中度過。


    台風造成損失並不可怕,這是誰都無法避免的,但是如果這些損失裏存在著認為的因素,省裏甚至國家中央都會追究責任。到時候莫說是升任常務副省長了,不被撤職就算走大運了。


    他回到小房間裏休息一下,秘書蔡文明給趙奎重新衝泡了一壺濃茶,端過來給他放到茶幾上。


    “趙書記,城關縣的林安然又打電話來了,請求市裏想法子解決青石坳島難產孕婦的事情。”


    趙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事你讓劉市長去想辦法,我有些累了。”


    蔡文明聽了,放下茶壺,走到門口,似乎又不想離開。


    趙奎問:“小蔡,還有什麽事?”


    蔡文明咬了咬牙,說:“趙書記,我有些建議,不知道您是否想聽聽?”


    趙奎緩和了一下語氣,道:“你說吧。”


    蔡文明說:“我個人覺得,孕婦的事情還是要趕緊解決,而且要大張旗鼓地解決……”


    趙奎愣了一下,拿著茶杯的手懸在空中,半天沒動靜。


    蔡文明心裏直打小鼓,不知道自己貿然說的這番話是否合趙奎的心意。跟隨趙奎多年,這位書委書記的脾氣和形式風格他是了解的。


    倒不是趙奎輕視百姓的性命,而是剛才河東縣的情況已經點燃了他的怒火,人在發怒的時候,思維自然沒有平常冷靜時候判斷那麽準確。


    對於蔡文明來說,搶救孕婦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河東縣縣長玩忽職守,即便今天的青年運河在部隊的搶修下能夠保住,但還是不光彩的一個汙點。


    既然有了不光彩的地方,要掩蓋過去,就必須有更閃亮的地方。所謂瑕不掩瑜,瑜大了,瑕也就無傷大雅。


    蔡文明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平常從來不會對趙奎的工作提任何建議,謹言慎行是秘書的首要素質。


    不過今天是一個機會。趙奎顯然在暴怒中忽略了這個細節,而此時房間裏隻有倆人,他向趙奎建言,如果能得到采納,那麽自己在趙奎心目中的印象分數將會直線上升。


    趙奎即將到省裏赴任,這事傳得沸沸揚揚。按照慣例,領導離開本地區,身邊的司機和秘書一般是不帶在身邊隨行的,除非實在是太過欣賞,舍不得放手,才會帶著一起到新職位上任去。


    對於為領導服務的秘書和司機,一般都會有個安慰獎,根據這些“領導身邊的惡人”自己的意願,或者安排到一些不錯的單位,又或者提拔一下到下麵任個領導職務。


    蔡文明卻不稀罕這種安慰獎,市和省是兩個等級的概念,廟大了,佛的位置就多。能跟著趙奎到省裏,即便還是做秘書,往往也能掛在省政府辦公廳裏任個處室的主任,處室主任是處級,將來跟隨趙奎再多幹幾年,很大機會能夠掛職到線麵縣市當個副職,這樣一來,就能越過處級升廳級這道坎。


    在國內的官員機製形成的金字塔裏,處級隻能算是個中層幹部,廳級才能算得上是個高級幹部。處級升廳級,被許多體製內的人譽為一道無形的“天坎”。


    越過去了,仕途從此就天上地下,兩個世界。


    趙奎慢慢品味著蔡文明話裏的意思。


    要趕緊解決?還要大張旗鼓的解決?


    趙奎恍然大悟,對了!蔡明文可一點說的沒錯!他正想轉頭向蔡明明說一句感謝之類的話,又覺得自己向一個服務自己的秘書說謝謝,似乎又有些有損形象。


    正猶豫著,蔡明文卻再一次恰到好處地說:“趙書記,我先出去做事了。”


    也不等趙奎同意,他自己就離開了小休息室。


    趙奎對自己這位秘書大為讚許,蔡明文的離開拿捏得恰到好處。如果自己還是想不明白,蔡文明估計還會繼續旁敲側擊,如果自己明白了,蔡明文離開就是一種最好的處置方式。


    功勞都是領導的,蔡文明的離去,等於將他給自己建言的功勞完全放棄,隻需要趙奎記在心上便可。


    趙奎重新走出會議室裏,精神比方才振奮了許多。


    “大同,召集同誌們,馬上開個緊急會議。”


    劉大同問:“趙書記,什麽會議內容?”


    趙奎往橢圓會議桌旁一坐,心裏已有定數,道:“現在,青石坳的島上有個孕婦難產,情況危在旦夕,為人民排憂解難是我們作為黨員義不容辭的責任,要不惜一切代價,動用一切資源,將孕婦轉移出來。”


    臨時召集的會議是在記者的全稱拍攝下進行的,至於記者,當然是蔡文明去安排的。


    “李副台長,目前我們存在三個問題。一是河東縣青年運河段的堤壩險情問題,二是如何撤離目前上被困在太平鎮水東村漁港附近的漁民,三是如何能夠安全將青石坳島的孕婦轉移的問題。”趙奎說:“你是研究台風的專家,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李士章翻了一下手裏的資料,說:“目前台風已經登錄,最大風力達到多少級我們根本無法知道,因為現在所有風速計都壞了。按照之前測得的最高數據來看,台風已經完全超出了12級的最高等級。我剛才翻閱了一下實時的災情報告,濱海市地區輸電塔抗風能力設計標準僅是持續下限颶風(12級)和15-16級陣風,而剛才送上來的報告裏,多次提到輸電塔被攔腰扭倒,可見風力完全超出我們的想想。由於冷空氣帶來的降水和天文大潮的影響,我相信再過一個小時,整個城管縣城將會進水3-4米,而海邊地帶,水位將高達7-8米。所以,我建議盡快撤離海邊被困的漁民。”


    趙奎道:“那麽青石坳島上的孕婦,你認為我們有機會可以搶救出來嗎?”


    李士章道:“這和撤離海邊倉庫裏被困的人是一個問題,如果有機會撤離海邊倉庫裏的人,那麽就有機會轉移青石坳島上的孕婦。剛才研究了一下,目前的風勢太大了,別的不說,就咱們現在市政府大院裏的車,都已經被掀翻了一半以上,可見這種風力下派人去救人也是不妥的,不能為了就一群人,而讓另一群人去冒險。”


    趙奎心想,如果秦萍這個副縣長不再那群人裏,或許理智的做法就是這樣,但是偏偏這姓秦的又和這群在困在了一起,即便是不惜代價,也要撤離。


    “難道就沒有一點兒辦法了?”


    “有!”李士章很肯定答道:“有一個很冒險的機會,但也是唯一的機會……”


    他走到大屏幕前,指著台風說:“‘莎莉’的環流直徑達到了1100公裏,在接近海岸線的時候在冷空氣牆的影響下分成了雙風眼,目前第一個風眼即將達到城關縣,而當台風眼達到城關縣的時候,整個城關縣會風平浪靜,位於風眼中心的地帶將會是一片風和日麗的景象。這種現象最多能夠維持二十分鍾左右,然後台風眼一過,又會陷入風暴之中。二十分鍾,是唯一的撤離機會。”


    趙奎道:“台風眼?這個……可靠嗎?”


    所有的班子成員紛紛交頭接耳,畢竟在濱海市曆史上的台風中,形成如此巨大的台風眼的記錄基本是個零。之前的台風不是沒有,而是風眼極小,一晃而過,大家不宜擦覺,而這次的‘莎莉’由於環流直徑相當大,所以中心的台風眼相對也大,當城市位於風眼中心的時候,裏頭的市民就會有相當明顯的感覺。


    “二十分鍾……”劉大同看著屏幕,忽然道:“我們濱海市海陸空三軍都有,如果空軍肯借出直升機,二十分鍾足夠從城關縣附近的基地飛到青石坳島然後再回來了。”


    羅平道:“據我所知,我們市裏有很多地方有直升機。例如中海油的濱海分公司,還有南海飛行中心,另外城關縣最近的海軍基地裏,就有海航的直升機,是性能極好的俄製米-171,可以向他們借!”


    李士章道:“軍用直升機,無論從性能上和穩定性上都優於其他單位的,可以考慮向部隊求援。”


    趙奎道:“那好,羅司令,你負責向駐軍借用一下他們的直升機,而且要快。雷局,你馬上通知城關縣相關情況,當台風眼一到,要城關縣派出民兵隊伍,用衝鋒舟開路,無比救出困在恒海水產倉庫裏的秦副縣長和林安然他們。”


    副書記何潤澤道:“那麽現在剩下的難題隻有一個了,就是河東縣的青年運河段堤壩,如果青年水庫不泄洪,就麵臨著決堤危險,如果泄洪,又怕河東縣的運河段頂不住。現在是兩頭為難,趙書記,你得拿出個主意。”


    趙奎道:“水利局的同誌在不在?”


    橢圓會議桌後麵的旁聽席上,市水利局張站了起來。


    “趙書記,目前青年水庫情況不容樂觀。北川省近期泄洪一共三次,包括今天早晨台風尚未登錄的時候,原本以為台風擦肩而過,結果北川省水庫那頭又進行了一次泄洪,加上台風來後的暴雨,至下午三點左右,水庫離警戒水位還有半米不到,相信一個小時之內,會超過警戒水位。到時候……不泄洪恐怕就要冒很大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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