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從黃泥鎮趕回市裏,到了晚上八點才到海景山莊的別墅裏見葉文高。


    倆人在房間裏見了麵,葉文高顯得十分熱情,和林安然握了手也不放開,拉著他到了會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林安然主動問道:“葉書記,晚上讓我過來,有什麽指示嗎?”


    葉文高說:“安然,那份調查報告和產業布局的調研文章都是你寫的吧?”


    林安然微微笑道:“看來什麽事也瞞不過您的眼。”


    葉文高擺擺手道:“其實很容易猜到嘛,寧遠同誌到這裏時間不長,這次調查組又是你在主持工作,除了你,還能有誰替他捉刀?”


    倆人喝著茶,敘了一會兒舊,說起老爺子,葉文高說自己來上任之前,曾經去看過一次老爺子。


    至於兩人會麵談什麽,葉文高沒說,林安然也沒問。


    談了一陣子閑話,這才回到了正題上。


    葉文高說:“你在濱海市工作那麽多年,在城關縣也當了幾年的基層領導,有沒有考慮過換個環境?”


    林安然本以為葉文高夜晚讓自己過來是談黃泥鎮的事情,在他看來,葉文高白天的表現有些異常,估計是不想在明麵上擺出一副嚴厲的模樣,所以私下找自己了解下情況。


    沒想到一開口居然是問自己是不是想換換工作環境。不過細想也不對,省委書記親自過這點小事,顯然不合常理。


    自己是個副處幹部,歸市裏管,葉文高管的是地廳級的幹部任命,怎麽會插手起這種事情?


    早就聽說葉文高過來是要重新對南海省的官場地方勢力進行調整,如果真是這樣,他特地讓秘書通知自己來見麵,又開口就談起職位調動的事情,顯然是釋放著一種信號。


    既然是這樣,自己到底是接受還是不接受他的提議?


    這種想法隻在林安然腦海裏電光火石地閃了一下,他馬上就有了決定。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在官場上做官尤其如此,從前他也拒絕過劉大同為自己搞職位調動,因為覺得劉大同是在拉攏自己,而林安然打心裏是不認同劉大同的為官之道和行事作風,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一直都婉拒。


    可葉文高不同,林安然和他接觸過好幾次,對這位近幾年來青雲直上的省委書記感覺良好,如果說做官必須要選邊站隊,那麽葉文高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更重要的是,葉文高說他上任之前去看過老爺子,雖然沒說倆人談過什麽話題,但是他故意在提出林安然換環境的話題之前拋出這個事,顯然有著某種暗示,甚至是老爺子向他推薦的自己。


    既然是老爺子的意思,林安然就更沒有反對的理由。


    “我聽從組織的安排,也服從葉書記您的指示,隻是不知道,您想讓我到哪去工作?”


    葉文高說:“你以前不是從開發區出來的嗎?有沒有想過回開發區去?”


    林安然聞言有些犯糊塗。開發區?那裏是馬海文的轄區,況且現在開發區的領導職數已經滿了,如果往那裏調動,擔任什麽職位?


    正當林安然和葉文高在房間裏見麵的時候。安少功給趙奎打了個電話,說現在葉文高在房間裏召見林安然。


    今天白天葉文高是視察黃泥鎮之前,趙奎是有些緊張的,若是現場的情況實在太糟,自己作為上任市委書記,恐怕麵子上會很難看。


    但葉文高出人意料的沒發表任何意見,折讓趙奎暗地裏鬆了口氣。


    可現在聽說林安然在葉文高的房間裏密談,讓他的心頭又蒙上一層烏雲。


    趙奎接到安少功電話的時候,人正在海景山莊的俱樂部豪華包廳裏k歌。同行的還有劉大同、寧遠和伍詠薇等人。


    其實寧遠是不喜歡唱歌的,極少來這種場所,期初時候是不同意的,借口吃飯的時候喝了點紅酒有點頭暈,想不去。


    但是架不住趙奎和劉大同一番連說帶勸,頗有些綁架的味道。趙奎又提議,難得寧遠和伍詠薇倆位老同學都在,幹脆連伍詠薇也叫上。


    寧遠一聽,更有些抗拒了,但是幾人雖然是老同學,自己又是趙奎師兄,但是人家現在好歹是個副省長,不去實在又說不過去。


    最後隻好硬著頭皮去了。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趙奎正在勸酒,他的酒量比寧遠要好許多,況且還有劉大同這個幫手。劉大同讓服務員上了三瓶法國幹紅,不斷向寧遠勸酒。


    寧遠是出了名的三杯倒,在飯桌上這種場麵應酬上硬著頭皮喝了兩杯,現在滿臉都覺得火燒一樣燙,到了這裏見到紅酒,還沒喝就已經想吐了。


    在應酬層麵上,寧遠真不是劉大同這種官場油子的對手,一口一個理由,一口一個說辭,勸酒的話說得比唱得還好。


    寧遠又喝了一杯紅酒,覺得天花板都開始轉了起來。


    伍詠薇見狀,攔住劉大同道:“劉市長,寧遠不能喝酒,隻要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喝酒隨意,我看還是到此為止吧。”


    劉大同理直氣壯道:“酒風見人品,喝酒幹脆,做事也就幹脆,喝酒光明磊落,做事也就光明磊落,寧書記是我們濱海市的一把手,今晚是這裏的又是我們的老書記趙奎副省長,你們又是同學,這裏麵得多有緣分啊?況且,趙副省長千裏迢迢來下視察工作,本來就是對我們工作的關心,我們地方上的幹部,盡盡地主之誼還是要的。這樣,我帶頭,我先喝。”


    他端起酒杯,一大口喝下去,紅酒杯裏的酒液頓時一滴不剩。


    “先幹為敬,住趙副省長身體健康,家庭美滿。”


    趙奎也笑眯眯地喝了一大口酒,轉頭對寧遠說:“學長,在這裏咱們先拋開公職身份,這杯是我作為學弟敬你的,你怎麽也得喝上一口吧?”


    寧遠急忙擺手,連連道:“趙……趙副省長,我酒量有限,真的不行了。”


    劉大同馬上就打趣道:“寧書記,你這話就不對了,男人不能說不行,女人不能說不要!不行了,還怎麽當男人?!”


    說罷哈哈大笑,聲音有些猥瑣。


    伍詠薇見趙奎不依不饒,一把端起寧遠麵前的杯子,說:“我替寧遠喝了,趙副省長,我也是你的學姐,代喝的資格還是有的吧?”


    趙奎說:“詠薇學姐,你這不是讓我難堪嘛!”


    劉大同插嘴道:“伍副總編,你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看趙副省長不答應也抹不下麵子,我看這樣吧,這酒場老規矩,代喝得喝雙份。”


    他邊說邊拿起酒瓶,拿過一個杯子咕咚咕咚又給伍詠薇滿了一杯,指著兩杯酒道:“代喝可以,不過得兩杯一起來。”


    趙奎點頭讚同道:“大同的主意不錯,我看行。”


    包間裏的大熒幕上,剛好放了一曲台灣李茂山和林淑容合唱的一首老情歌《無言的結局》,歌聲入耳,伍詠薇心頭湧起往事,不由一陣心酸。


    “喝就喝!”她端起一杯,仰頭就倒入口中。


    寧遠趕忙阻攔道:“詠薇,你這是做什麽啊!?你自己的酒量也不好,逞什麽強!?”


    伍詠薇覺得胃裏升起一股熱氣直升天靈蓋,紅酒的那種淡淡而醇厚的馥鬱酒香從鼻腔裏衝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臉上有了些暖洋洋的感覺,不過感覺倒是挺好。


    “答應了,就得喝!”她又拿起一杯。


    寧遠見狀伸手就來奪,倆人一拉,酒潑了出來。


    “罰酒罰酒!”劉大同現在完全不像一個市長了,簡直就是個酒徒,大聲道:“酒是糧食精,浪費酒就是浪費糧食嘛!”


    林安然從趙奎房間裏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走到別墅走廊上,迎頭遇見了安少功。


    “安秘書長晚上好。”他禮貌地打著招呼。


    安少功年紀五十多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人不胖,略顯瘦,也許和長期坐辦公室和吃飯應酬有關,卻靦著個小肚子,走路喜歡背著手,這樣一看,又顯得他的背有些駝。


    “嗯。”安少功態度不冷不熱,一張臉就像停屍間裏的屍體一樣,卡不出一絲的變化,讓人覺得毫無生氣,林安然甚至覺得安少功的目光都散發著森森的冷氣。


    林安然也不願意和安少功套什麽近乎,招呼打過了,對方也回應了,自己也該走了。


    剛走到門外,就看見左邊不遠處的別墅門口小車上下來一堆人,手忙腳亂像是在扶什麽人下車。


    葉文高一行人住的是海景山莊的別墅區,這裏分幾種別墅,有聯排的,有獨院的,最好的要數東南角上的三棟別墅最高檔,麵朝大海,有獨立的小沙灘,十分雅致,是海景山莊裏最上檔次的房間,以往就算是國家領導人過來都是在這裏安排下榻。


    這三棟別墅,最好最大的一棟就是葉文高的那棟,自己剛從裏頭出來,而右邊這棟少小點的是趙奎住的地方,左首這棟卻沒人住,但是為了安全警戒,所以也圈了起來,不讓安排客人。


    可是,現在這別墅顯然是有人要入住了,他是搞警衛出身,對這種事有一定的敏感性,於是提高了警惕,走過去想看個清楚。


    走近了,一看,大吃一驚,竟然是劉大同帶著幾個市府辦的人,架著寧遠往車外走,,而最讓林安然吃驚的是,後頭有倆人還扶著一個已經爛醉如泥的女人。


    林安然覺得眼熟,再細細一想,竟然是白天在黃泥鎮上見過的那位《南方快報》的女副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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